四季虫儿飞

2014-09-18 03:54包利民
新青年 2014年9期
关键词:虫儿田鼠草丛

包利民

那许多在记忆里飞舞鸣唱的,在夜夜的故乡梦中呼唤我的,我亲切地称它们为美丽的虫儿。我愿将生命化作一片林木草丛,给那些可爱的精灵以多姿的舞台,给灵魂以憩息的乐园。

当天空变蓝,当候鸟的身影滑翔在天际,当风轻水暖,那些虫儿便都出现了,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带着几分欣喜。喜欢凝神于花瓣上的蜂儿,喜欢追逐于以花为沧海的蝶儿,芬芳摇摇,一幅充满生机的剪影。那时的我,正是少年,最喜欢与母亲在南边的菜园里,泛着那黑黑的土地,间或有蚯蚓的身影于泥土间蜿蜒出现,仿佛我们扰了它的梦。不过没有关系,它们即使醒来,也不会寂寞,在这片园子里,会有许多的种子陪伴它们一起向上的努力。

这个时候,大地上便会出现许多极细小的土堆,旁边是一个更小的洞口。蚂蚁们进进出出,似乎地面上全是它们忙碌的身影。不知它们是何时出现,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就在大地上开了无数扇的门。我常常目光追随着一只蚂蚁,看它们怎样越过它们眼中的无数重山,渐渐发现,无论走出多远,它们都能寻到回巢的路。许多年以后,当我离故乡千里万里,心却无日不思归,心中的那条路永远清晰,通向那个最温暖的来处,凭的又是什么?我知道,那是一种眷恋,千山万水也阻挡不了我回家的脚步。

春天的虫儿,从最初的寥寥,到最后的丰盈,是随着阳光的渐暖使然。一如我无论身在何时何境,故乡,永远是暖暖,我愿意在那厚重的怀抱里,如蚯蚓般,如蚂蚁般,度过人生漫长的冬季。

最绚丽多彩、最繁复热闹的时候终于来了。生活在乡下,两种飞虫分别统治了白天和黑夜。苍蝇是无处不在,它们透明的翅上载着阳光,盘旋飞舞,室内室外,墙头檐下,都是那些闪烁的身影。

夜里是蚊子的天下,躺在土炕上,常于极静之中,听闻耳畔细细的鸣声。心便悚然,闻声即打,却是打之不绝。每个人,每个夏天,身上都会留下蚊子的痕迹。便也释然,蚊子既然存在,便也是一种注定,无法躲避,便留一段回忆,聊慰那些曾经的痒与痛。

常常在阳光最好的时日,来到大草甸里,躺在深草丛中,仰面被草叶划破的蓝天,风走云度。渐渐地,耳边就热闹起来,各种叫不出名的小飞虫在草丛间穿梭,而身边窸窸窣窣,爬虫继续它们的游走。躺在那里,闭眼感受着神奇而未知的世界,却是生平最安稳的仰卧。而夜里的大草甸,则是青蛙的世界,远在村里,依然可以听见那起伏的蛙鸣。现在想来,那些蛙声如梦,却是没有比梦更远的地方了。

南园的杨树上,每到此时,就会出现一些恐怖的虫子,它们土褐色,身上的毛如细刺,都称之为贴树皮。那是我们避之不及的东西,它们长得特别像毛毛虫,可毛毛虫终有一天会蜕变成蝴蝶。多希望有一天,我的心也能破茧成蝶,用一双美翅越那无数的水阻山隔,投入故土的怀抱。

清凉的夜里,当蟋蟀幽长如诉的琴声潜入遥远,将那轮月儿听得清辉满溢;抑或渐黄的田野上,当蝈蝈的鸣唱随风飘荡;更是粉色的黄昏,当成群的飞蛾在叶落如蝶的林间乱舞;还有午后融暖的阳光下,当许多美丽的七星瓢虫纷纷飞临,扑衣沾帏,一个金色的季节就来临了。

大地上的庄稼成熟了,在银镰闪烁中结束又一度的轮回,当人们将所有的收获运回院子,田地里立刻热闹起来。各种小东西纷纷出现,捡拾那许多遗落的颗粒。田鼠是最勤劳的,曾经看过别人挖开田鼠的洞穴,里面极为宽阔,且分成多个四方的间隔,有储存玉米粒的,也有装大豆的,分门别类,极为齐整。若是被毁了藏粮食的洞穴,几天后,田鼠则会悄然死在不远处,无望过冬,是一种绝望。

都说闻秋虫易起乡思,是的,听春鸟于春朝,闻秋虫于秋夜,又如何不乡情难抑?

北方的冬天冰封雪盖,喧闹了三个季节的虫子们都已销声匿迹,不知所终。而室内却盈暖如春,仍常可见虫儿的身影。曾经看过一只苍蝇,它一直停留在屋里,所以避过一墙之隔的寒冬。我们谁也没有打死它,它就那样自在地飞着,似乎欢欣,又似乎孤寂。不知哪一天失去了它的踪迹,可它却一直飞在我的记忆里。

有一次发现一袋米里竟有了许多白色的小虫,家里人便弃了那袋米,可是过些天再去看,虫子一只也没有了,却是许多小小的蛾子满屋地飞。那些小小的虫儿终于用另一种生命形态,摆脱了桎梏。

由此想到了秋天时的惊喜,就是南园中杨树上的那些类似毛毛虫的贴树皮,我无意中看见,它们竟然也能蜕变,却是变成那种很大的花蝴蝶!作为爬虫时,它们那么丑陋,那么让人恐惧和讨厌,而经过痛苦的挣扎后,却是拥有着那样一双多彩的翅膀!忽然明白,那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世事风尘,很难再用一双纯净的眼睛去看那些一年中的虫儿,可是在心底却永远有一个不受沧桑侵染的角落,让那些虫儿自由栖飞。窗外又要冬季了,可我心里的那些虫儿,却将四季贯穿,连缀成对故乡永远的怀念与眷恋。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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