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人的“五子梦”

2014-09-15 07:29杨跃祥
滇池 2014年9期
关键词:东川金沙矿山

杨跃祥

1

在东川境内的金沙江南岸,有一座名叫金沙的铜矿。这里的矿,叫金沙矿,这里的人,叫金沙人。金沙人晚上生活在泥石流肆虐的高山大川,白天工作在环境险恶的百米井下,被外人戏称说“远看像打鱼的,近看像挖田的,仔细一问是挖矿的”。别人眼中的金沙人辛苦劳碌得近乎可怜,金沙人自己却从来不觉得苦,因为他们心中有着“养老子、育儿子、住房子、开车子、有折子”的“五子”梦想。

2

金沙人的“五子梦”起源于共和国的火红年代——沸腾的“央企岁月”,起源于他们的父辈——光荣的铜矿工人。

那时候的矿山,数万铜矿工人拥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矿山人,“工资高,社会地位高,政治地位高”;拥有一个闻名遐迩的家园——东川矿务局,“中央企业,共和国的长子”;共同拥有一个响当当的身份——全民所有制职工,“敲钟吃饭,盖章拿钱”,……道道光环,种种荣誉。他们沐浴着共产主义理想的光辉,“头顶青天,脚踏云海,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把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才华毫无保留地贡献给了共和国的有色金属事业,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儿孙。

那时候的矿山,原始如尘封千年的处女地,“天寒地冻无水,火树银花无绿”,天无三日晴,地无五尺平,风吹石头满地跑。矿山人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天当房,地当床,野菜野果当干粮”,“星星点灯”,“红星照我去战斗”,豪情满怀地在深山里安家,在悬崖上筑路,在峡谷边开洞,在溪水旁建厂,在简易的茅草棚里谈情说爱、生儿育女。那时候的矿井,作业环境恶劣,工作条件艰苦,挑战和考验无处不在如影随形,裂隙、流沙、断层、破碎带是一个个“会咬人的拦路虎”,矿山人没有却步,“工资三十八,天天井下爬”,每天扛着机头钎子,扛着风水皮管,扛着炸药雷管,扛着责任和任务,谈笑风生地钻进巷道、采场、“迎头”和作业面,一身泥一身汗地开始一天的作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那时候的矿山,也有死亡,也有生离死别,可他们义无反顾,“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的人走进矿井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在危机四伏的矿井,他们有的被冒顶的岩石砸死了,有的被炮烟闷死了,有的被流沙冲走了,也有的被“回头炮”炸死了。父亲在井下打眼放炮干了三十多年,没伤着一块皮子,可与他一起参加矿山工作的同事,能安全干到退休的却没有几人,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把宝贵的生命“落在”了矿井。父亲说:“我们这座矿山是用鲜血和生命筑就的!”那时候的矿山,高远、偏僻、荒凉,可金沙人的前辈们无怨无悔,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

那时候的矿山,一穷二白、百舸争流、千难万险,可金沙人的父辈们顽强乐观,因为他们心中装着世界、装着祖国、装着过上美好幸福生活的梦想。

3

就如源远流长的河流也有“断流”的时候,矿山人苦苦追求幸福生活的梦想在世纪之交的时候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滑铁卢”。

公元2001年,共和国的长子——东川矿务局政策性关闭破产,几万矿山人一夜之间失去赖以生存的物质家园和精神故乡。一时间,古老的天南铜都东川的天塌了地陷了愁云惨淡了,梦想破碎,希望破灭。人们泪飞如雨,义愤填膺,不分男女老幼,纷纷涌上街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诉说自己的不满和悲凉,他们占铁路,堵公路,包围政府机关和企业单位,目的就是找回一点点尊严,找回一点点自信,找回一点点当年的自豪和荣光。盲目的抗争终归是徒劳的,多达数千人之众的群体在体制面前轻如鸿毛。他们碰得头破血流,渐渐平静下来,冷静下来,痛定思痛后又跟上原来的企业和领导,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去百米井下打眼放炮,在与市场,与过去,与历史以及与断层、流沙、破碎带的激烈战斗中,回归理性,回归体制,回归自己的心灵。他们最终成功了,在一片关闭破产的废墟上,他们令人难以置信地建立了一个后来享誉四方的新矿山——金沙矿业,续写了时代传奇,延续了青铜文明的历史。金沙矿山的涅槃重生,当之无愧地成为二十一世纪初叶东川历史的重大事件。

金沙人没有沾沾自喜,也没有瞻前顾后,在初步解决了生存问题之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更加高远的未来——着眼长远,夯实矿山持续发展的根基。后来,他们在上级组织和地方党委政府的支持帮助下,响亮地打出了“巩固老区,开发新区”的口号,在国家不投入一分钱的情况下,集腋成裘,聚沙成塔,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在被一些专家判定为“找矿盲区”和“不毛之地”的老区深部探获了储量不菲的资源,先后建起了三座年产达万吨的现代化矿山,使天南铜都的可持续发展成为可能。

金沙人在艰难困苦中创造了“凤凰不死”的神话。

4

有方向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梦想。涅槃重生的奇迹再次鼓舞了金沙团队的斗志,点燃金沙人追求幸福生活的梦想。2009年春天的一个下午,一个与共和国几乎同龄的金沙人在一张白纸上庄重地写下“企业活长久,员工活幸福”10个大字,他睿智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深邃地凝视着窗外高远的蓝天,心里激荡一阵阵风云。

这个人名叫向天贵,中等身材,头发灰白,时任金沙矿业的董事长、党委书记。他曾经是个非常优秀的老师和校长,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所领导的矿山学校——东川一中曾创下全省高考升学率最高的记录,名噪一时。由老师改任企业领导后,他分管矿山稳定工作,在“万人大上访”期间,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减震器”,主动在领导班子中承担了“维护矿山稳定、维护队伍稳定”的责任,带领一班人没日没夜地穿梭在形形色色的各种上访群体中,忍辱负重地开展说服教育和化解矛盾的工作,一度被自己的同事和学生“斗”得昏头转向,苦不堪言。也一度被一些上访者围在会议室几天几夜不得合眼,不得吃饭,几个月就熬白了头发。在最艰难的“大上访”日子里,他不止一次说:“我是老师,我的学生多,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呢?”在地方党委政府的运筹帷幄和精心组织下,东川风起云涌的“大上访”风潮最终成功化解,而他在其中功不可没,发挥了独特的作用。

矿山转入正常生产经营工作之后,向天贵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了企业文化的研究上。他经常说,“三流的企业靠管理,二流的企业靠制度,一流的企业靠文化,企业最后的竞争是文化的竞争,只有文化才能最终支撑起企业的发展。”面对金沙已经顺风顺水走过初创后第一个十年、逐渐转入发展期的现实,如何克服企业成长中的“烦恼”,摆脱企业发展中的“瓶颈”,成为了他每天思考的问题。他觉得,金沙矿业作为一个承接了东川矿务局历史文化的股份制企业,首要的任务就是要确立一个“坐标”来引领方向,根据金沙的实际情况,这个坐标就应该是“企业活长久,员工活幸福”。而人的需求是具体的、现实的,实实在在的,必须看得见摸得着,将心比心,就应该是“养老子”、“育儿子”、“住房子”、“开车子”、“有折子”,具体讲就是每一个金沙人要活得体面,活得尊严,活得幸福,有能力赡养老人,有能力抚养子女,有能力购买房子,有能力购买车子,同时还要有一定的资本积累。他的思路渐渐清晰了。endprint

一个月以后,寄托着几代矿山人梦想的“五子梦”正式出台,从此成为激励金沙人顽强拼搏不懈奋斗的目标,成为金沙人温暖心灵的鸡汤。

5

怀揣梦想,人,就不会寂寞。

三十年前的一天,青春年少的我顺着父亲的足迹,一个人抬着简单的行李,叮叮当当地来到了金沙江边一个遥远的云蒸霞蔚的矿山工作。这个叫做“因民”的矿山藏在一条狭长幽深的山谷里,出门爬坡,抬头一线天,自然环境异常封闭也异常险恶,经常发生自然灾害。我来到矿山的第四十八天,矿山发生了震惊全国的“5·27”特大泥石流,我和同事们眼睁睁地看着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顷刻间消失在惊涛骇浪中。我在矿山工作期间,曾经有五个非常要好的年轻室友,有两个死于岩石崩落,有两个死于山体滑坡。我有一个舅哥,年纪不到四十岁,却也在另外一场大滑坡中不幸死于非命。矿山条件艰苦,环境恶劣,学习的氛围却十分浓郁,我在矿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好和专长,经过多年的勤奋努力,完成了职业人生的规划,完成了文学事业的起步,完成了恋爱婚姻家庭的构造,完成了由一个一线工人向一个管理人员的转变。

当年,父亲他们那一代的梦想是“头顶青天,脚踏云海,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后来,我的梦想是“五子梦”。父辈们是国家情怀,而我是百姓理想,家国情怀在我和父辈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今天,我们两代人的家国情怀又有了新的传承和发展。这是公元2014年6月的一天,地点是昆明冶金高等专科学校,一个名叫杨光的二十一岁的白族青年经过三年的学习,顺利完成学业,拿到了通红烫金的毕业证书。这一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笑意写在他的脸上,激情涌动在心中。他面对“滇西”方向的天空大声说:“爷爷,我今天拿到采矿专业的毕业证书了,明天,我就要回东川,回您曾经工作过的矿山了,从此,我就是光荣的‘矿三代了!”

这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独生儿子。当年,他在父亲和父亲的父亲“矿山接力棒”的召唤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昆明冶金高等专科学校,选择了自己所钟爱的矿山采矿专业。今天,他学成归来,又意气风发地走向多姿多彩的矿山,沿着父辈祖辈的足迹,续写属于自己的梦想、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传奇。

6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教授王占阳说:“金沙人的‘五子梦就是‘中国梦在东川矿山的落地生根。”我说:“金沙人的‘五子梦就是我们矿山人心中的旗帜!“矿三代”年轻矿工杨光说:“我要通过实现‘五子梦,为‘中国梦增光添彩!”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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