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瑜
2014年7月28日,深圳华侨城东组团小区。
这是一处幽静的老社区。蓝胖子机器人公司就位于其中的一套民居中——三室一厅中的两室一厅归这个公司使用。
十多平方米的客厅里塞着几张自制的简易桌,摆满电脑和一些叫不上名的设备,像个小车间,又像实验室。
客厅中央,一台金属制的机器人努力地追随着前方移动的目标板,让自己发射出的红色激光射线始终瞄准目标板的中心。与科幻大片里无所不能的机器超人不同,它的动作略显迟缓笨拙,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
“它刚来还不到两周,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跟它磨合。”张浩向本刊记者解释。
张浩,资深机器人玩家,5个多月前创立了蓝胖子机器人公司——包括他在内一共两个人。
这两个人,在这样一处陋室中,做着一件很酷的事——做机器人。刚刚展示的这个,就是他们最新的研究项目——“3D视觉伺服机器人”。
通俗来说,3D视觉伺服技术可以让机器人通过特定的光学装置和传感器,自动跟随目标物的移动而活动。对于目前大多数自动化生产线上那些只能沿固定轨迹移动的“示教再现”型工业机器人来说,这是个很大的突破。
这项研究,可以让机器人从事家电等产品的外表喷涂,从而把人类从有毒害的喷涂剂料中解放出来。因为家电产品形态各异,“示教再现”式工业机器人难以适应。
“这个项目启动才一个月,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张浩语气轻快。
这只是他梦想之路上的一个小小里程碑,最终的目的地,是哆啦A梦。
“我要做一个像哆啦A梦那样的全能型家务机器人,它可以完成主人的一切指令,例如去冰箱拿饮料、出门买东西等。最重要的是,要把它做得廉价,让更多人可以享用。”张浩说。
从玩家到创客
27岁的张浩T恤短裤,语速很快,思维缜密。
他对机器人的研究自大学时代开始,2009年他曾在亚太大学生机器人大赛中获得季军。
2010年大学毕业后,张浩去了刚创立的果壳网,做DIY版块的编辑。
创造内容,而不单单是组织内容——他利用专业知识制作一些硬件,例如探测核辐射强度的盖格计数器、3D投影仪等,然后把过程分享给读者。其中一个叫做“瀑布永动机”的作品还获得了2011年全球DIY大赛MakerBot Challenge一等奖。
张浩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名创客——当时这个概念还没有在国内流行起来。
偶然见到了创客圈的“教父”米奇·奥特曼(Mitch Altman),张浩终于正式推开创客世界的神奇大门。
这位奥特曼大叔以其发明的可以控制公共场合的电视机开关的遥控器而闻名,并在旧金山创立了全球最著名的创客空间Noisebridge,为硬件爱好者提供场地、工具和技术指导。而他本人则周游世界传授硬件制作入门技术,比如焊接。张浩就曾受教于他。
这最终促成了张浩的第一次创业。2011年初,以技术入股,他与包括王盛林在内的5人联合创立了北京创客空间,希望做一个中国版的Noisebridge,催生更多的中国创客。
用“意念”控制飞行器
2012年,意识到创客空间已经无法给予自己足够的资源做机器人,张浩选择离开,远赴美国——那里是创客文化及高科技的发源地,可以为创客提供最好的研究环境。
2012年5月底,在参加完一个机器人学术会议之后,张浩终于到了梦寐以求的Noisebridge,并因此而拥有了一段非凡的际遇。
他的第一个项目是将别人做出来的由脑波控制的轮椅,改造成一个全功能服务机器人平台开源机器人项目DoraBot——目标直指哆啦A梦 。
不久,张浩接到轮椅的前主人Steve Castellotti的电话:Discovery计划到Noisebridge拍纪录片,而被他改掉的轮椅正是主角。
为了纪录片,他们想出一个解决方案——换一个新主角。两人的项目被合体,成为脑波控制的轮椅机器人。
Steve Castellotti欣赏张浩在硬件设计方面的才华,邀请他作为首席硬件架构师,加入他的公司Puzzlebox研发了多年的项目——脑波控制飞行器Puzzlebox Orbit。
Steve Castellotti之前对于脑波控制直升机已有多年研究,并曾被多家美国媒体报道过。Puzzlebox Orbit本身除了作为玩具之外,也是神经科学的入门科普器材。Puzzlebox希望通过开源的方式让更多的人接触神经科学,增加对脑机接口(BCI)的了解。
张浩后来曾在许多场合演示过这个项目的简化版:将几个钢丝圈组合成球状,中间固定住螺旋桨和控制装置,操作者集中注意力,通过脑波耳机,就可以让这个小球飞起来——简直像是魔法。
由于双方都有深厚的技术积累,这个项目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2012年12月在Kickstarter上大获成功,最终募集资金75799美元,远超过最初设定的1万美元的目标。张浩也因此成为Kickstarter上第一个众筹成功的中国人。
无心插柳的奇遇
2012年圣诞节,张浩回到中国,在深圳负责Puzzlebox Orbit的后期生产——再炫的创意,最终都要以产品呈现。而深圳,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硬件制造条件。
张浩甚至还有更多发现。“这里的创客文化很浓厚,有几个非常热的创客圈子,相比几年前,中国的创客群体越来越大了。”
这让张浩热情高涨,在深圳组织了一个兴趣小组,讲授开源机器人技术。周丹旦就是在这个课程上与张浩结缘,最终跳槽到蓝胖子公司,成为他唯一的员工和伙伴。
当初,周丹旦利用业余时间参加张浩的机器人兴趣小组,而今天,他在工作之余,仍会坚持在每周四参加深圳DIY社团组织的创客空间的活动。
“这样的人有很多。”周丹旦向本刊记者展示了手机屏幕上的一个监控画面。
这画面每隔几秒钟刷新一次,显示着创客空间里的最新动向:租来的厂房略显凌乱,堆着各种机器和杂物,人头攒动。
如此浓厚的创客氛围令张浩觉得,可以在深圳继续完成他的哆啦A梦。他选择落脚创业。
张浩似乎是个最接近定义的标准创客——为了兴趣而做东西,不考虑短期盈利——除非遇到生存问题。去美国混Noisebridge时,张浩靠之前的积蓄维持生活,接近弹尽粮绝时,恰好遇到了Puzzlebox。一切仿佛自有安排。
而今,已经荣升为老板的张浩仍过着简单的生活:住在公司同一个小区的另一套民居中,以便日夜赶工;公司的一个角落有一箱浙江老家的特产小吃,随时补充能量。
目前的3D视觉伺服项目,被张浩自嘲为“对现实的妥协”。“我们需要有项目盈利来维持以后的研究。”
“这个项目的合作方是做工业机器人集成应用的。我只是在网上看到了他们销售的机器人,随便问问,其实我买不起。但是对方对我为什么需要它很好奇,聊起来之后就碰撞出这个项目。”——又是一次无心插柳的奇遇。
不久,合作方送来了那台价值20万元的工业机器人,这对张浩来说是雪中送炭。“有了它,我们的研究可以上一个新台阶了。”
让张浩欣慰的是,无论再怎么对现实“妥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偏离哆啦A梦,总归是越走越近。
“其实现在有许多机器人,会下棋的,会打球的,但只能执行某一项任务,因为他只装了一个程序。我要做的机器人,它需要能够做非常多的事情,那就意味着可能需要一万个程序。”张浩边啃肉松饼边不厌其烦地向本刊记者做着科普。
事情当然不会像听上去这么简单。但是,尽管曲曲折折,张浩却不会放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