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埃博拉

2014-09-11 18:08龚灿
看世界 2014年17期
关键词:几内亚利比里亚西非

龚灿

1967年,非洲扎伊尔莫他巴河谷的美国雇佣军兵营中突然爆发一种奇怪的疾病,死亡人数不断攀升,军医在抽取感染血样后确证这是一种高度感染性的病毒,美军遂投下炸弹直接炸毁了整个军营。到了90年代,一只携带病毒的白脸猴子通过走私被带到了美国,之后一种新疾病在旧金山香柏溪镇上蔓延,军队紧急出动封锁了小镇。美国传染病研究所上校军医山姆曾前往扎伊尔考察过一种奇怪的病毒,将其命名为莫他巴山姆病毒,这一病毒与1967年发现的病毒极为相似,后者被用来制造生物武器。山姆来到香柏溪镇,发现该疾病就是莫他巴山姆病毒,但病毒已发生变异,他必须找到病毒的原始携带者,以便研制出新的抗病毒血清,但华盛顿参谋本部已经决定投放空气燃烧弹将整个小镇和病毒一起销毁。于是山姆和参谋本部展开一场时间争夺战,最后山姆找到了携带病毒的白脸猴,并研制出了新的抗毒剂,挽救了整个小镇。

这是1995年上映的美国惊悚片《恐怖地带》的故事情节,并非完全虚构,剧中所讲述的莫他巴山姆病毒就是如今让全世界闻之色变的埃博拉病毒。美国导演沃尔夫冈·彼得森早在20年前就预料到了传染病毒正大肆侵犯人类生活,从艾滋病到SARS,从猪流感到埃博拉。美国生物学家乔舒亚·里德伯格曾说过:“人类统治地球的最大单一威胁来自病毒。”而今,这种预言再度重演。

恐惧和谣言加剧病毒扩散

埃博拉病毒其实在非洲出现了几个世纪,直到1976年在扎伊尔(今刚果)大规模爆发,才被世人所关注,研究人员根据流经疫情爆发地的埃博拉河而将其命名。此后,撒哈拉以南非洲每年都会有一定数量的人群感染埃博拉病毒并死去,但规模都不及今年这一轮埃博拉疫情。

去年12月6日,一名两岁的几内亚男孩因病去世,一周后他的母亲、外婆和3岁姐姐相继病逝。这名男孩被认为是2014年西非埃博拉病毒爆发的源头。男孩所在的村子靠近几内亚和塞拉利昂与尼日利亚的边境,埃博拉病毒就此在西非传播开来。过去埃博拉疫情主要出现在相对封闭的中非地区,这次疫情爆发的西非地区,经济发展迅速,城镇化率较高,人口流动更频繁,因此疫情破坏力也更为可怕。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截至8月13日,西非地区累计出现埃博拉病毒确诊、疑似和可能感染病例2127例,1145人死亡。高达60%~90%的死亡率,令埃博拉病毒成为最可怕的病毒之一。几内亚、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和尼日利亚是此轮埃博拉病毒感染最为严重的国家。8月1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西非爆发的埃博拉疫情已经“失控”,8日世卫宣布埃博拉疫情成为国际关注的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并建议目前所有报告埃博拉疫情的国家都应该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15日,世界卫生组织警告,西非埃博拉疫情的规模被“严重”低估。

11年前在亚洲爆发的SARS疫情,SARS病毒也寄生于被当作野味的果子狸体内,而非洲人喜欢食用当地熏烤过后的野生动物,这些野生动物特别是果蝠和猩猩正是埃博拉病毒的宿主。与流感等通过空气传播的病毒不同,埃博拉病毒的传染方式主要是与感染者的血液、分泌物和其他体液发生直接接触或是与受污染的环境发生接触,而西非国家又有擦洗、拥抱、亲吻死者等丧葬习俗,这成为该病毒在西非大规模爆发的重要原因之一。同时,西非国家的公共卫生基础设施普遍匮乏,医疗设施和医护人员严重不足,无法做到对疑似病例的快速诊断,也无法对患者进行及时的隔离看护和治疗,以致埃博拉病毒爆发后局势无法控制。像利比里亚最大的医院约翰·肯尼迪纪念医院,居然连标准的抗埃博拉病毒的防护服都没有,更不用说其他地区。

另一方面,恐惧和谣言正在加剧埃博拉病毒的扩散。正在塞拉利昂提供援助的国际医疗组织埃博拉紧急应急小组的负责人肖恩·凯西说:“很多消息在说没有治愈的可能,也不用治疗了,所有人都在质问为什么我还要去医院呢。”荷兰人英格丽·杰卡玛是教育管理援助组织非洲发展团队的成员,她的同事现正在利比里亚小镇巴姆都,英格丽说很多人感到恐慌,不知道治疗中心发生了什么,他们看到有人进入医院,出来时却用尸袋裹着。她的同事看到当地人用传统医术来治疗埃博拉,如对埃博拉病毒患者进行驱魔,一些医师则建议用柠檬和洋葱擦拭身体,也有不法商人兜售所谓的“埃博拉病毒疫苗”进行敲诈。在尼日利亚则流传着热水中加入盐可以防治埃博拉病毒的说法,虽然尼日利亚卫生部长昂耶布奇·丘库发布紧急声明称这完全是个谣言,但还是有两名尼日利亚人因过量服用食盐死亡,另有20人住院。

一些非政府组织(NGO)已经意识到他们发布的埃博拉病毒信息可能加剧了混乱,英格丽说:“虽然埃博拉病毒有致命性伤害,暂时也没有特效药,但NGO正在试图传播一种更积极的信息,比如那些40%的幸存者。”

更让人担心的是,当全世界都在为埃博拉病毒牵动神经时,西非部分民众甚至不知道埃博拉病毒是什么,有些民众认为埃博拉病毒的爆发是外国医生和护士给非洲带来的灾难,医护人员和诊所遭到居民攻击,还有患者家属从医院把感染者抢回家中。伴随着疫情的蔓延和恐慌情绪,有些地方的医护人员开始撤离。这种情况下人们更愿意寄望那些传统的非科学手段来击败埃博拉病毒。肖恩·凯西透露,在塞拉利昂一个重要的治疗中心,凯拉洪的无国界医生组织提供的50个床位,如今只有5个在使用。无论是利比里亚还是塞拉利昂,都缺乏工作人员来收敛病毒感染者的尸体,有的人甚至横尸街头。英格丽的同事透露,在利比里亚克拉拉镇有两人因感染埃博拉病毒身亡,他们的家人联系了卫生署官员来家中收敛尸体,过了三天都没有人来处理。

美国人不应比非洲人更担心

今年2月下旬,埃博拉疫情在西非国家开始公开报道。4月10日,世界卫生组织公布了该地区的第一份埃博拉病情通报,当时几内亚的确诊和疑似病例有157例,利比里亚、塞拉利昂和尼日利亚的疑似病例若干。但当时几内亚政府并未引起重视,4月,几内亚和利比里亚之间的边境仍是开放通行的。几内亚驻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大使表示,他对政府有信心,努力直面对抗埃博拉疫情比关闭边境更有效。直到8月初,几内亚疫情严峻如斯,几内亚才关闭了与塞拉利昂和利比里亚的边境,以遏制疫情蔓延。endprint

而国际社会对埃博拉疫情引发密切关注,则源于7月下旬一名发烧的美国男子从利比里亚乘机抵达尼日利亚,5天后在尼日利亚去世,引发美国政府高度重视,发布警报要密切注意过去3周内从西非过来的旅行者,成为西非以外地区第一个拉响埃博拉警报的国家,并陆续发布相关防控措施和旅行警告。

8月1日,一架湾流III型飞机“灰鸟”,从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起飞,14小时后飞抵美国亚特兰大。这架飞机经过特殊改装,机舱门扩大,内部放置了一个叫做“航空医疗生物防护系统(ABCS)”的装置,透明的医疗帐篷内部设有负压以及高效的空气过滤器,可以杜绝病菌扩散到机舱中。这一装置原本打算于2003年SARS爆发期间运送病人的,却没想到11年后才第一次真正派上用场。

而这次运送的病人的情况比SARS病人可能还要凶险。33岁的美国人肯特·布兰特利在全副武装的医疗队员的帮助下,脱下如航空服一般的防护服后,躺进了透明帐篷。他的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连着一台血压仪以及静脉注射器。就在几天前,谁也不敢想象,布兰特利还有机会搭上这架飞机回到美国。他的身体内部脏器出现出血症状,呕吐物和粪便中夹杂血迹,和他曾救治过的那些埃博拉病毒患者的症状一样。

布兰特利是国际救援组织撒玛利亚救援会成员,在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一家医院任全科医生。当埃博拉病毒席卷西非时,布兰特利所在的医院成为当地救治埃博拉病毒感染者的主要阵地,布兰特利则被任命为该院埃博拉救治小组的负责人。今年7月,布兰特利和另一名医疗护工南希·怀特博尔,同样是美国人,不幸感染了埃博拉病毒,命在旦夕。撒玛利亚救援会向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提出救援请求,7月底,3支从未在人体进行过实验的冷冻药剂ZMapp由美国疾控中心和凤凰航空医疗救护团队送到了利比里亚。

ZMapp是美国马普生物制药公司研制的一种单克隆性抗体实验性药物,今年1月被列入治疗埃博拉的候选药物名单,但该药物只在猴子身上进行过实验,安全性还没有得到完全认定。但在美国联邦食品药监局的“同情使用”原则下,ZMapp还是被送到了利比里亚。布兰特利成为使用该药物的第一人,用药一个小时后,他的症状得到缓解。怀特博尔在注射了第二支药剂后,情况也发生好转。布兰特利因此登上了“灰鸟”飞机,成为第一个携带埃博拉病毒进入美国的患者,怀特博尔在几天后也被运回美国,住进了亚特兰大埃默里大学医院的隔离病房。该医院与美国疾控中心共建了一个负压隔离病区,按照重症病房的标准建设,是美国仅有的4个最高级别隔离病区之一。几天之后,布兰特利和怀特博尔的病情趋于好转。

美国民众对于联邦政府同意将两名感染埃博拉病毒的美国患者带回国,存在很大争议。有人赞扬布兰特利的英雄之举,也有人担心他们会将埃博拉病毒传播到美国,甚至有人措辞激烈地指责布兰特利等人在非洲当英雄就好,不用回到美国。美国疾控中心收到大量恶意邮件和民众指责电话,埃默里大学医院官网上也有许多民众留言表示反对。比起正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的非洲民众来说,美国民众应该对本国强大的公共卫生基础设施抱有充分的信心。美国疾控中心表示他们并不担心埃博拉病毒会在美国扩散,他们当初只是担心护送两名患者回美的医疗团队和机组人员受到感染。

实验性药物该不该用

8月12日,世界卫生组织表示,为抗击目前在西非国家暴发的迄今规模最大、最严重且最复杂的埃博拉疫情,向患者提供实验药物符合伦理,但必须严格遵守相关安全程序。加拿大同日宣布将捐赠由Tekmira制药公司研发的800到1000支埃博拉实验性疫苗,该疫苗和ZMapp一样还没有经过人体测试,只是在2009年被用于德国一个被埃博拉病毒针头刺破手指的实验室工作人员身上,虽然那名工作人员活了下来,但并不能保证该药物对真正感染埃博拉病毒的人有效。美国食品和药监管理局前首席科学家杰西·古德曼博士,对新药物或疫苗没有经过充分实验就投入使用表示担忧,他认为有些药物被证明对人体有害,我们应该持长远眼光来帮助人们。

但日益严峻的埃博拉疫情让西非国家首脑一筹莫展。利比里亚总统埃伦·约翰逊·瑟利夫直接向美国总统奥巴马发出求助,奥巴马和美国食品和药监管理局批准了利比里亚政府的请求,将实验阶段的抗埃博拉药物运抵利比里亚。ZMapp制造商马普生物公司表示已经将现存药物全部提供给西非国家,且重申该药物的安全性和有效性还没有经过人体实验。几内亚当局也有意愿引进ZMapp药物,塞拉利昂亦透露这种想法,但ZMapp无法在短期内就投入量产。

在两名美国患者使用ZMapp后病情得到缓解后,ZMapp一时也被誉为抗埃博拉良药,但它并没有挽救第三个埃博拉病毒感染者的性命。75岁的西班牙牧师米格尔·帕拉斯在利比里亚的医院工作过,感染埃博拉病毒后被军用飞机接回西班牙,成为第一个携带埃博拉病毒回到欧洲治疗的人。经西班牙药物管理部门特别批准,帕拉斯成为第三个服用ZMapp的患者,虽然服药后他的情况趋于稳定,但病毒已侵蚀他的肾脏和心脏,帕拉斯牧师于8月12日在马德里去世。

对于这些未经人体测试的实验性药物是否该投入使用,也引发了药物伦理争议。但在没有找到任何可有效治疗埃博拉病毒的药物和方法时,使用这些实验性疫苗,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选择。毕竟埃博拉疫苗真正能投入使用,可能要等到2015年了,而那些身处危险境地的西非民众等不起。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的一名护士抱怨道:“利比里亚人还可以指望他们的政府,但几内亚人遭遇埃博拉病毒时只能依靠神灵了。”

此外,这些数量有限、还处在实验性阶段的抗埃博拉药物运抵西非后,该怎样分配也是一个麻烦问题。利比里亚政府决定将这些疫苗首先给医生和护理人员使用,他们是感染埃博拉病毒的高发人群。至8月中旬,塞拉利昂有26名医疗工作者牺牲,利比里亚也有至少35名医疗工作者感染埃博拉去世。

埃博拉疫情已成为一个全球性的公共卫生事件,不管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考虑到埃博拉对西非经济造成的影响,或是愈加紧密的国际交流会加剧病毒的扩散,国际社会都已动员起来,为西非国家提供各种人员技术支持和资金援助,各国医学机构正加紧研发抗埃博拉疫苗,各国也严防边境安全,防范埃博拉病毒携带者入境。

人类生活的历史不妨说是一部病毒抗争史,但在现代文明照拂下的当下社会,如何避免被更多的已知或未知病毒侵袭,其实可做的有许多。此次埃博拉病毒大肆侵袭西非,与人类对自然环境的破坏有关,包括砍伐森林、修路、采矿以及全球变暖的气候问题都可能引发人类感染疾病。西非国家森林面积大幅减少,使得野生动物种群密度加大,迫使人类与野生动物的接触愈加频繁,而这也增加了人类从动物身上感染疾病的风险。1994年爆发的埃博拉疫情,就与淘金者在加蓬吃食受感染的大猩猩有关。埃博拉病毒在西非的爆发,也是在给人类敲响警钟,疾病防控重于治疗,仍是至理名言。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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