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雪

陆胜东

一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雪，飘舞的白色精灵。他们死得并不像战士，反而像流浪星际的吟游诗人，那么美丽。”时任帝国第三舰队司令官的波夫元帅多年之后回忆道。

雷诺星域格拉斯第七号伴星。

战时统筹控制中心。

“兰思诺上尉，0564区请求降水。”

“扫描空间气体状态。”

“扫描完毕，降水成功率为90.5%。”

“设定电磁波能级。”

随着操作员键入命令，控制中心的主能量塔向0564区发出了一束特殊的超高能电磁波。这种电磁波可以将部分气体打散到原子程度，而且增加了氢氧元素的亲和度，易于结合成水。当然这种技术耗能极高，只有在极度缺水且空气中水分严重不足的时候才会使用。

不到10分钟，0564区在电磁波的作用下，空气中逐渐出现水汽，并开始凝结成雨滴。第一滴雨点落到地面时，0564区的人们发出一阵欢呼。确实，在战争形势紧逼的情况下，这场雨就像是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悠扬的乐曲抚平了人们焦虑的内心。控制中心的军人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如今在这些高端星球已经完全实现了人工降水，但并非每次都能成功。况且现在正值战时，系统主脑主动节约能量，也导致了降水成功率的降低。

“检测结余能量。”兰思诺上尉发出这个指令时，心里感到些许沉重。

“剩余能量不足25%。”

果然！年轻的上尉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尽管系统主脑已经尽可能地节约能量，但毕竟星球已经被包围了三个月，无法得到联盟的能量补给。要是没有自卫舰队的抵抗，这个星球恐怕早已沦陷了。而如今剩下的能量恐怕只能支撑一个半月了。一旦能量耗尽，自卫舰队不仅得不到补给而且，整个星球都将陷入瘫痪。

二

开门的声音响起。

星球最高指挥官诺顿将军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哦，我的科技执行官先生。”

兰思诺上尉看着将军憔悴的脸庞，心里涌过一丝酸楚。

“将军先生，”兰思诺上尉右脚一跺，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为了星球的安全，请您保重自己的身体！”

诺顿将军坚毅的脸庞微微变得柔和。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脚下一个踉跄。兰思诺一急，赶忙上前扶住将军。将军挥了挥手，笑道：“别担心，我只是有点累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兰思诺扶将军坐回椅子上。将军看着这个年轻的上尉，既感到欣慰，又很惋惜，好好一个年轻人为什么就遭遇了这样一场战争呢。

“将军先生，”兰思诺见将军没事，暗暗松了一口气，“刚刚天气控制中心接到一份降水请求……需要您亲自看看。”

将军疑惑地看着他：“是主能量塔能量不足了吗？”

“不……不是……是……0985区请求降……雪。”最后一个字似乎有千斤之重，兰思诺吐出这个字后竟感到一阵轻松，“收到0985区的请求后，又陆续收到了12个区的降雪请求。我不敢擅自决定，所以……”

“绝对不行！”还没等兰思诺说完，将军就打断了他，“主能量塔的能量已经严重不足，降雪需要的能量是降雨的数倍，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了……”

“是！将军！” 兰思诺理解将军，现在自卫队的能量都难以正常供给，这样的请求相比之下确实更像是一个玩笑。

看着上尉离去的背影，诺顿将军陷入了沉思。

三

“将军先生，”兰思诺快步走入将军的指挥室，虽已极力克制，但脸上仍露出了些许慌张的神色，“自卫舰队传来最新消息，硅基帝国舰队的援军已到，并且击溃了自卫舰队的第一、第二分队，现在仅存的第三分队也被打残了。敌军已经快要对本星完成合围了。”

“我已经知道了。”将军头也没有抬，淡淡地说道，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已无足轻重了。

“可是……”兰思诺似乎有些犹豫，但随即又下定了决心，看着将军坚定地说，“将军，我们……不如……投降吧。”

将军“霍”地抬起头，冷冷的目光犹如两把利剑，直向兰思诺射去。兰思诺上尉只感到心中一阵寒冷。将军站起身来，不再看兰思诺，而是向着指挥室外走去。兰思诺看着将军的背影，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将军，您说我懦夫也好，贪生怕死也好，我坚决建议向敌人投降。那群第三周期的渣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同情心，如果我们不投降，那么星球上的几十亿平民都将丧命。将军……”

将军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看着兰思诺，眼神中流露出的沧桑让兰思诺不知不觉地陷入其中：“上尉先生，我明白你并不是怯战，而是为平民着想。但是请你明白，他们要的不是奴隶，而是杀戮。他们的进攻只是为了杀戮。不过，有件事你倒是说对了，”将军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他们确实是一群第三周期的渣子。”

四

控制中心。

将军看着系统主脑的屏幕，一脸阴沉。

兰思诺叹了一口气，说：“将军，硅基帝国舰队已经击溃了第三分队，而且在击溃之前，他们启用了维度擦除武器，现在……已经清除到第三维了。只不过前三维与我们关系不大……”

“他们清除的第四维是什么？”将军问。

“根据主脑分析，是……”兰思诺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出了对这个星球来说犹如最终审判的一个词，“第一时间维。”

顿时，偌大的控制中心鸦雀无声，连微微的喘息声似乎也消失了。宇宙的十维空间里，属于时间的维度不止一个，但第一时间维正是碳基联盟的主时间维度。一旦第一时间维被清除，整片区域都将陷入静止，没有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将停止。

“这群疯子！这群刽子手！这群屠夫！他们难道不知道维度清除武器是无法停止的吗？不光这里，维度武器的影响会扩散到整个空间！而且，部分区域的维度不平衡会导致大范围的空间崩塌！这群疯子！”一名中尉忍不住大吼起来。

“我的中尉先生，”将军那冷静到极致的声音响起，“请你冷静一下。”

将军平和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中尉渐渐安静了下来。

“兰思诺上尉，启动星球防御系统，我们不能在敌人的鄙视中死去。”将军看向兰思诺。

“是！将军。”兰思诺快速向主脑输入命令。

“滴”的一声，星球上空浮现出一层能量光罩。主能量塔增大了能量输出，自卫反击系统开始向敌军舰队反击。“轰！”一束光束之下，反击系统被敌舰摧毁。

控制中心里，人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绝望的神情。他们明白，一旦防御系统开启，就意味着这个星球的人再也无法出去，只有与敌人反抗到底，至死方休。

“将军……”

“上尉先生，你……见过雪吗？”将军突然问道。

兰思诺一怔，不明白将军此时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说：“嗯，见过。我出生的星球科技并不发达，天气控制装置没有应用，所以每到冬天的时候，就会下雪……”说到这里，兰思诺脸上露出了浓浓的追忆的神色。

“那么，上尉先生，我们……”将军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激动，小心翼翼地、缓缓地说，“我们下场雪吧。”在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将军的脸上已经露出了难以自制的激动。

“我从小在这颗星球长大，不光是我，这颗星球的许多人都没有见过雪，没有见过传说中的自然的精灵。所以，上尉，我请求你，下场雪吧。”说完，将军站起身来，向兰思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兰思诺吃惊地看着将军，脸上逐渐露出欣喜的神情。

“是！将军！”

“啪！”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啪！啪！啪！”控制中心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将军表达了自己的尊敬。

硅基帝国舰队主舰控制室。

波夫元帅看着将要属于自己帝国的星球，若有所思。突然，波夫元帅看着主屏幕放出的第七号伴星的画面，浑身一颤。

“那群碳基傻子，这样浪费能量，难怪被帝国一击即溃。”副官看着屏幕，嗤笑一声说道。

元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向第七号伴星方向，缓慢而有力地，敬了一个硅基帝国的最高军礼，向他的敌人，而且是毫无抵抗力的敌人，发自内心地敬了一个军礼！

碳基联盟通用历法3518年1月22日，雷诺星域失守，整个星域维度降至二维。当日，格拉斯星第七号伴星，雪花纷扬，飘荡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