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韬 孙然 杨国要 李雅娟
除了上林,宾阳县和扶绥县也采取了清桉行动,但他们的共同点均是针对耕地、水源地保护区的桉树。
上林是广西首府南宁市的郊县,因为速生桉的清理,一个月来了三拨记者。
近几个月来,在广西,对于桉树的清理不止上林一处。这让外界认为,广西在对桉树说“不”。而调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生态立县,上林清桉
2014年5月4日,上林县政府办公室发布了《关于限期清理占用耕地种植速生桉的紧急通知》。“水源涵养区、旅游、耕地、二级路区域内,大约5万亩的桉树,5年内逐步退出。”上林县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介绍。
1个月后,县城附近的二级路边,县委书记带头,副科级干部参与,开了一个桉树清理的现场会。据报道,截至今年7月底,上林县累计清理速生桉581亩。
这本被县政府视为“分内工作”,不想却引起了外界关注。外界无疑视之为广西释放的信号。一个全国桉树种植第一大省份,一种争议极大的树种,从以前的大力推广变成高调清理,这对林业造成的负面影响不言而喻。而最近的媒体报道,亦多认为是当地对桉树的官方否定。
桉树原生于澳大利亚等地,中国引种桉树可追溯至1890年。因为生长迅速,经济效益高,在我国南方地区被大量种植。
对于“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广西来说,人均耕地面积少,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守的老人也更愿意栽种桉树。“甘蔗是供给糖厂,糖厂收了才能砍,不自由。桉树,什么时候砍都可以,干脆一点。”上林县澄泰乡云龙村村民韦建英说。她今年66岁,和老伴带着孙子在家。桉树栽下去后,每年只需施肥一次,比起甘蔗、花生要简单多了。
2014年6月底,韦建英种在地里的三亩半桉树被乡政府和村干部砍了。
“上林要创建国家生态县、广西特色旅游名县。”上述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点出了清理桉树的原因。乡政府官员、村干部,甚至出租车司机,都知道这个原因。
上林县城里到处张贴着标语“徐霞客最眷恋的地方”,因为在《徐霞客游记》中,篇幅最大的就是上林,有一万四千字。
“我们搞生态旅游,光有桉树不好。”上林县林业局一名工作人员说。
清理不止一处,但并非说不
“我们从来没有提限制桉树发展。”广西林业厅营林处的一位负责人夏乐毅(化名)强调,“广西不可能拒绝桉树。全部砍光,种别的树,木材产量逐年下降,到时候(木材)价格高了,其他森林能保护得住吗?”
中国桉树林的种植面积位列世界第三,广西的速生桉面积则占全国一半,相当于每3个广西人就拥有2亩速生桉。1亩速生桉的木材产量相当于5畝天然林产量,广西桉树只占森林面积的12%,却解决了广西80%以上、全国20%以上的木材需求。
广西林业科学研究院教授级高工蒋燚认为,在市场的调节下,广西3000万亩桉树面积已经趋于稳定。“深山老林里面,运输、种植成本都会增加。这也是为什么感觉广西的路边都是桉树,因为运输方便。”
上林县的清理面积仅相当于全县桉树种植的五分之一。除了上林,宾阳县和扶绥县也采取了清桉行动,但他们的共同点均是针对耕地、水源地保护区的桉树。
此前南宁市人大农业委员会相关负责人对媒体曾称,速生桉本身不属于水源涵养林,而且从其生长的机理和砍伐、更新的周期看,对水源的涵养十分不利。此外使用化肥、农药等,也不符合水质保护的要求。
扶绥县的清桉行动则是为了扶持县里的甘蔗行业。“我们控制桉树,主要是因为甘蔗是我们县的自主产业,县里有两家糖厂,每年贡献财政收入达到50%~60%。如果群众大量种植桉树,桉树会与甘蔗竞争水分和土壤里的养分。”扶绥县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裴会敏说。
“桉树被妖魔化了”
一个县城的清桉行动引起了如此高度的重视,其实是对桉树长久以来争议的延续。
上林县清桉的新闻登出后,环保组织自然大学森林保护项目负责人杨恒就收到了一位广西人发来的消息。这位开饭馆的柳州人很高兴,认为广西终于要清理桉树了,她觉得小时候家乡很美,种了桉树之后就“乌烟瘴气的”,还曾写过呼吁广西谨慎发展桉树的联署信。
1998年,桉树种植呈现了初步效益,此后,广西各地,尤其是南部地区,开始大规模种植桉树,路边随处可见这些细细长长、笔直挺立的树木犹如军队一样整齐地矗立着。
2004年,跨国企业金光集团砍伐天然林、种植桉树的行为引发了环保组织的强烈抗议,也将桉树拖入了舆论漩涡。这给杨恒留下了模糊的负面印象,她上网一搜,就是三大罪状:“抽水机”“耗肥机”“毒树种”。
“目前还没有任何研究表明桉树有毒。”国家林业局桉树研究开发中心(下称“桉树中心”)副主任谢耀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我们也在多个种植桉树的水源区测过水的成分,都显示无毒。”而根据该中心同澳大利亚合作的桉树与水的研究,桉树的耗水量,只占降雨量的三分之二,并不会造成水分亏缺。
不过,广西也经历了大跃进般的种树潮。因为缺乏规划,混乱之处俯拾皆是。如从最近上林县的政府紧急通知便可见一斑。“近年来,我县各个乡镇出现了部分群众非法占用耕地种植速生桉,严重削弱了粮食生产能力,影响国家粮食安全……”
政策亦在不断调整,扶绥县对于桉树育苗场的态度正是如此。2012年一条新闻题为《速生桉育苗场树苗销售正旺》,称“某速生桉育苗场……前来购买树苗的村民络绎不绝”“农民敢投入,造林、护林、爱林蔚然成风”。两年后,一条新闻则是《县工商局查处取缔无照经营速生桉苗木摊点》,“基层工商所对辖区经营速生桉苗木摊点进行全面排查”。
广西挺桉派的努力
“是经营模式不行,不是树种不行。”夏乐毅认为这一句话足以说明桉树的问题。这也是桉树研究者、经营者的共识。正是炼山(烧山)、过量施肥等粗放的经营模式导致了桉树林土壤退化、生物多样性减少等问题。夏乐毅甚至认为《南宁市饮用水水源保护条例》对桉树的禁止规定也不太严谨,“应该是禁止采取某种方式的种植。”
“为什么不去甘蔗地、水稻田里数杂草呢?”广西林业科学研究院教授级高工蒋燚认为这是人们的观念落后——总是注重生态效益,而不是经济效益。
蒋燚指出,广西的自然保护区已经保护了95%以上的维管束植物,桉树这种人工林的作用则是在“有限的土地上有林业的最大产出”。如何科学经营桉树,也是业内为桉树正名的课题。
因为原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副主席陈章良的一句“桉树下究竟长不长草”,蒋燚开始了他长达三年的桉树人工林复合经营模式研究——桉树+花生、桉树+金银花、桉树+山毛豆……通过对不同搭配方式的分析发现,复合经营模式林地的土壤矿质营养元素含量比纯林高,提高了土壤肥力,减少了水土流失,增加了效益。
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研究员侯元兆正在推广一种“近自然种植技术”,提倡加大造林株行距,让杂草肥地,改挖明穴为打暗穴,减少水土流失等等措施。
因为桉树轮伐期短,林农普遍有“多得不如先得”的想法,所以桉树中心一直在呼吁林农延长轮伐期。谢耀坚给林农算了一笔账,目前纸浆材每立方米500元,而大径材则至少每立方米1000元以上,收益将翻一番,平均到每一年也会增收。“但我们都推广了10年了,人们就是不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