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 王肖潇
最近,湖南、广东、四川等多地婴儿在接种深圳康泰公司生产的乙肝疫苗后发生严重不良反应,出现至少7例死亡病例,其中6例为疫苗不良反应疑似病例,仍在等待调查结果,另外一例与疫苗接种无关。
尽管涉事企业生产的疫苗已封存,尽管世界卫生组织也参与到调查中,尽管疫苗消除和预防了多种疾病、挽救了无数生命,尽管接种疫苗是一种性价比很高的预防方法,效益—成本比是16.5:1……然而再多的“尽管”都无法平复公众紧绷着的神经。
自从诞生那天起,疫苗的安全性就一直是十分敏感的话题:疫苗安全还是不安全?打还是不打?这不仅是中国民众正在面对的难题,也曾是很多国家面临的难题。
许多孩子因此送了命
英国在这方面就经历了几番波折。
有记载的最早大规模疫苗接种是在18世纪上半叶。最初,疫苗在英国受到了宗教势力的阻挠,他们认为,“疾病是上帝用来惩罚尘世间罪恶的,任何通过接种疫苗来预防天花的企图都是邪恶的行动。”
但事实胜于雄辩,疫苗的作用逐渐被人们接受。19世纪初,疫苗接种在英国已经十分普遍。英国议会还通过《疫苗法案》,从1853年起强制所有新生儿接种疫苗,否则他们的父母有可能被送进监狱。但是这个法案遭到了很多人反对,因为它侵犯了个人自由,1898年,政府又把它废除了。
到了20世纪70年代,英国社会掀起了对疫苗安全性的质疑。对疫苗是挺还是毁,连医学界都在左右摇摆,没有定论。更糟糕的是,民众因为这种摇摆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1974年,英国伦敦大奥蒙德街医院的一份研究报告列举了百日咳疫苗的36例不良反应。一位著名的公共卫生专家出面抨击这种疫苗,称它的风险大过益处,效果“只是皮毛”。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在公众中造成了很大恐慌,抵制运动开始,疫苗接种率也从81%降到了31%。3年后,疫情反弹,百日咳发病率由接近1/100000上升至1/1000~1/500,许多孩子因此送了命。
如此严重的后果,让医学界开始反思之前秉持的批判态度,英国政府也进行了一场全国性的科学评估,专门设立专家组来审查百日咳疫苗损害案件,并且推出全国儿童期脑病研究计划。最终,他们确认这种疫苗是安全的,同时通过媒体开展了广泛的宣传活动。公众这才恢复了信心,接种率回升到90%以上,有效遏止了百日咳的传染。
潜在威胁越来越小
如果说英国1974年疫苗恐慌是因为医学界人士的无心之举,是基于科学性的探讨,那1998年的这一次就是有意为之了。
1998年,著名医学杂志《柳叶刀》刊登了英国医生威克菲尔德等12人共同撰写的一篇文章,称麻腮风三联疫苗(预防麻疹、腮腺炎、风疹的疫苗)有可能导致儿童患上自闭症。第二天,英国各大媒体纷纷在头条以《三联疫苗引发自闭症》《不要注射三联疫苗》等为题报道,立刻引起了巨大恐慌,导致接种率从95%降到80%以下,而且波及欧美多国。但此后进行的几项评估研究并没有发现这种疫苗与自闭症之间有联系,美国疾病控制中心、美国国家科学院和英国卫生署也都出面澄清。
进一步调查还发现,威克菲尔德接受了一个反对疫苗生产商的利益团体的资金支持。在写文章时,他故意操纵数据,得出了一个预先设定的结论,人为制造出疫苗与自闭症之间的联系。2004年,当初那篇文章的12位作者中有10人撤回自己的署名。2010年,《柳叶刀》杂志也撤回了那篇文章。
时至今日,1998年的疫苗恐慌带来的影响依然存在。2012年英格兰和威尔士的麻疹确诊病例为2016例,是1994年以来的最高值。面对来势汹汹的麻疹疫情,英国不得不重新开启耗资2000万英镑的疫苗接种计划。
经历了数次对疫苗安全的大讨论后,英国大部分公众对疫苗安全性有了充分的认识。英国政府也通过专业机构及媒体不停地宣传:疫苗的研发一直在进步,现在疫苗越来越小,对人体的潜在威胁也越来越低。2009年美国儿童接种的14种疫苗中,起到免疫作用的药量还不到1980年7种疫苗的1/10。
两害相权取其轻
2013年12月29日,记者采访了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流行病学首席科学家曾光。在他看来,对待疫苗问题要谨慎,但英国曾经走过的抵制疫苗这条弯路我们就不能再走。
记者:您怎么看待最近发生的疫苗事件?
曾光:我觉得对待疫苗问题要谨慎。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是疫苗致死。疫苗和死亡的关系,可能会有这么几方面情况,第一,疫苗确实出现了问题,出现了责任事故;第二,在使用疫苗后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可能导致极个别的人重症,甚至死亡;第三种情况是我们所说的偶发病例,实际上那跟疫苗没有关系。我觉得对这次的疫苗事件,首先要彻底查清楚,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已经请世界卫生组织来共同调查这起事件,流行病学专家也应当参与调查、分析,将疫苗的责任区分清楚,帮助公众实现正确认识。
记者:目前我国疫苗生产和使用的情况如何?
曾光:现在我国是世界上疫苗产量最大的国家,特别是计划免疫的疫苗百分之百是国产的,当然,也是在世界卫生组织的监管下使用的。
疫苗之所以会出现一些问题,往往不是在生产环节存在问题,而是在流通环节上。有的地方为了从中盈利,可能会在流通和保存环节中偷换疫苗,这并非疫苗本身的问题。所以对待疫苗的接种,我们要慎重地看待它的效果,不要因为一两次的事故就盲目排斥。
记者:像英国就多次出现过对疫苗的争议,甚至是抵制,应该怎样看待这种争议?
曾光:这种抵制运动在很多国家都有过。英国的这段历史也证明了,疫苗被人们认识和接受是不容易的。疫苗和抗生素不同,抗生素比较容易被老百姓认识,因为它是治病的,不用就会有死亡的可能。就像青霉素被发现后,被人称为“神药”,它的应用很快就被传开了。但是,疫苗的普及就非常不容易,也许让老百姓真正意识到疫苗的作用要走很长的路,因为疫苗的接种和疾病的发生隔着很长时间,这会超出一般百姓的经验。
记者:网上有不少人发言,说不打疫苗了。
曾光:我觉得对于公众来说,计划免疫的一类疫苗是必须打的。这个是政府出钱的。我不否认接种疫苗会有不良反应或者副作用,但是不打的风险更难以承担。两害相权取其轻,人类都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变得更好。还有就是二类疫苗,大部分是需要自费的,公众可以有选择地接受。
疫苗的使用对降低儿童死亡率发挥了重大的作用,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就拿乙肝疫苗来说吧,原来我国5岁以下儿童乙肝表面抗原的阳性率在9%,现在降到不到1%了。再比如说,现在我们大街上还看得到麻子吗?我年轻的时候街上很多的,那是天花的后遗症。过去每个孩子可能都会过的一些“鬼门关”,现在已经消灭了,这些都是疫苗的功劳。
记者:那么在保证疫苗安全上,我们还应该做些什么?
曾光:我觉得咱们国家还要不断提高生产疫苗的质量,要把更多的疫苗生产出来。比如肺炎疫苗,进口的不但价格很高,也更难监管。另外,要加强对疫苗流通环节的监管。目前我国有一个对疫苗不良反应监测的系统,有些基础工作也需要做好,这些数据在手才能对疫苗效果做出科学的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