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
忽而今夏,网络上开始犀利的大讨论:为什么中国女人越来越美,中国男人却越来越难看?
在那古早古早的年代,这种问题根本不存在:郎才女貌是标配,心地善良的靖哥哥与娇俏美艳的蓉儿是佳偶,老实憨厚的董永有美艳的七仙女倒追。还是歌词唱得实诚:“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赚钱是个苦事儿累事儿脏事儿,搬过砖搬过煤的我,黑过李逵气死张飞,扮靓对我既无意义也不实用。另一方面,谁有钱谁就是大爷,在婚恋市场上男人才是买家身份,“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就是这么残酷。
时代的转变,很难说是一朝一夕的事,总之现代中国:职业女性是主流,“嫁作人妇、终身有靠”的想法仍未过时——但不太现实。尤其,八十年代大部分是独生女子,父母栽培女儿跟儿子一样精心:学钢琴学画画学英语,力求德才兼备、才貌双全。长大了的她们,打眼一看周围的男人:这个弱不禁风,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个痴肥,那个吊儿郎当、站定还抖脚……她们委屈:“不求你们养着我们了,图个好看还不行吗?”他们也委屈:“我们也愿意每天少赚钱,把时间精力花在外形上,你们答应吗?”
“男色”二字,喊了那么多年,我们周围的男性外貌,没有质的上升——也就是说:中国女性的弱势地位,不曾有质的改变。招聘时,大部分单位冷落女生;几乎每位孕产妇都遭受过程度不同的歧视;儿女双全的家庭,父母会很自然地把遗产的大部分留给儿子。整个世界对女性横挑鼻子竖挑眼,相当多女性也因此心生怯意:大不了嫁人,相夫教子过一生。这种情况下,男人对她们来说,是资源,是生活资本,是生产工具。
所以女性之间的争夺,婆媳之战、原配小三之劫、御姐罗莉之役,归根结底,往往就是资源之计较,像两个国家在抢石油出产地一样,真刀真枪,打得你死你活,谁还在乎那片产油的沃野长成什么样子。
史上最在乎男人外表的当属武则天。在唐朝,张昌宗是武则天的身边人,排行老六,人称六郎。六月里结伴冶游,湖里荷花盛放,粉红粉白。有人谄媚道:“六郎似莲花。”立刻有高人大喝道:“胡说。”众皆变色,高人不慌不忙地道:“明明是莲花似六郎。”——张六郎,到底有一张如何清俊的脸?让我在千年后浮想联翩。
连鲁迅都说过:“何来酪果供千佛,难得莲花似六郎。”——佳人难再得呀,女色如此,男色亦然。
而武则天除了对审美的贡献,还对男性的清洁卫生居功至伟。诗人宋之问欲自荐枕席,被婉拒道:“宋卿无处不佳,唯口臭难当。”宋之问甚是惭恨,从此口中常含鸡舌香(丁香)。
话说我遇到的脚臭口臭腋臭……的男人也不少。他们自以为很浪漫很“霸道总裁爱上你”,凑上前准备吐露心声,我正色退后八步:“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为什么不能对他们直说?因为我不是武则天。我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他们多半会悻悻地说:“男人不看脸蛋,而要看人品,看为人,看能力……”
男人的权势、地位、学问、素养……其实都是钱和安全感。也就是说,若你想把眼光放在男人的姿色上,得先靠自己赚到钱,赚到安全感。生活上独立,自挣自吃,宁看老板脸色,不看男人嘴脸;精神上独立,即使得不到男人的爱,也不用去摇尾乞怜。
不必一切唯“财”是举。是,我也爱鲜衣美食名车名马,但女人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我赚得到,我消费得起。
也不必把“人好”放在第一位。大奸大恶之徒其实很少,大部分人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板荡才能够识大臣,风平浪静之下,谁比较“极品”,或者更加“奇葩”,其实不重要。
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赏阅男色,就像在问,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美食家?吃得起,同时,喜欢吃。娜拉不会去留意男色,她只要她的男人尊重她,不当她是家里的大型芭比娃娃;吴尔芙喜欢男色,但不会视男色为重要之物,她缺的,是一间自己的屋子。首先,摆脱身为消费品的位置,努力成为“买得起”的消费者。
其次,提高作为消费者的眼光,能明白“长发”不意味着“内心狂野文艺青年”,“破旧牛仔裤”不象征着“历尽沧桑艺术男”。
如果一条淘宝爆款的雪纺裙,你都精选细选,那么,有什么理由,挑男人你却掉以轻心?
自来好男如好书,人间绝色看不够。终于可以了,当我们看向男人,不再是从脚看到头——先从他的鞋猜测他的背景与经济,而是落落大方,看向他年轻的身体,明媚的笑容,以及标致的脸庞。
大胆地爱男人吧。爱他们的灵魂,如果他有,而且生出羽毛,叫做天使而非毛孩子;爱他的精神,如果与你的相通,敲一敲,发出金石之声。同时也爱他的肉身,虽然这么世俗,这么形而下,但这是人间的滋味。而秀色永远可餐,不分男女。
你越挑剔,你的男人会越美丽! (摘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