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蜗牛巴菲特的中年幻灭

陆荃

情感蜗牛，外表驽钝内在卑怯

沃伦·巴菲特是天生的生意人，生于美国中西部富裕家庭，6岁开始在邻里卖口香糖、可乐；9岁在高尔夫球场兜售二手球；11岁课余去父亲办公室和大人们“聊”股市；高中时他的“事业”包括兜售珍稀邮票、租赁弹子机等，年收入比学校老师还高。

然而这个商财早熟的少年，却生就一张娃娃脸，且体质羸弱。他自信练达的外表下，隐藏着情感上的卑怯，尤其羞于交往同龄女孩。

沃伦与父亲关系良好，而母亲脾气阴晴不定，会无预警地因一点小错火山爆发，将孩子们骂得体无完肤。生长在母权阴影下，沃伦好似一只情感蜗牛，外表驽钝内在卑怯。也因此，他向来喜欢讨好年长的女人，而她们也总把他当儿子般宠溺。经常他鼓起勇气追求女孩，往往反倒与她们的父母更投缘热络。

上大学不久，沃伦开始追求苏丝。她美丽活泼受欢迎，沃伦自知机会不大，但还是积极结交她家人，常陪她父母去看球赛或其他活动。他也知道苏丝有个非常要好的男友约翰，然而善良友爱的她，没像别的女孩那样悍然相拒，他因此打定主意，要“长期投资并必须有耐性”。

那年圣诞节，沃伦受邀去苏丝家晚餐。饭后，他拿出刚学会的乌克丽丽琴弹奏。虽非高手，但他连弹带闹地成功娱乐了众人，只可惜苏丝匆匆听完一曲，就赶着出门与约翰约会。

那晚，苏丝和约翰又不欢而散。苏丝父母看不起约翰家境清寒且为犹太裔，一直是这对小情人间争吵常因。

苏丝回到家，发现沃伦依然很愉快地和她家人同乐，丝毫没有因她匆匆告别而动气，不禁大为感动，“以前我以为你不过是纨绔子弟，其实你诚恳善良、勤奋能干，完全没有富家子的奢华傲慢，我很欣赏你，不过遗憾，我对你没有跟约翰的那种感觉。”

沃伦急道：“亲爱的苏丝，请听我解释另一不同观点，也许你跟约翰一开始比较有感觉，但你俩交往多久了？两年？三年？结果总是吵吵合合，可见比较有感觉并不那么重要。就像有些公司起头轰轰烈烈，但不能持久，而有些公司最初差强人意，却细水长流慢慢茁壮，就像我们之间。这不是我信口胡说，这里面有个非常科学的理论，根据研究……”

沃伦不管什么事，都喜欢拿商财理论来长篇分析，苏丝总是笑着抱怨一声，任他滔滔不绝。可是，今天她突然看见他厚重镜片下恳切渴望的眼神，感受到他吊儿郎当外表下隐含的孤寂深情。苏丝意外地感到内心柔情激荡。

半年后沃伦求婚，苏丝仍犹豫，现在她对他有了感情，尽管不是对约翰的那种热情，但她还是接受了他的求婚。

无法割舍，纠结痛苦的一段婚姻

婚后生活还算愉快，沃伦是个定时上下班的中规中矩先生，生活上却完全自我中心，他只做自己喜爱之事：投资赚钱与桥牌。他不吃蔬菜，不运动，不分担任何家事。他需要女人照顾关怀他的生活起居。

常常晚饭后，苏丝闯进书房坐在沃伦腿上撒娇，他虽然亲热地吻她叫“宝贝”，但她可以看见他茫然双眼后，翔舞着一脑子的财经数据。如果她不起身，他决不会主动开口，但她知道他多想回到读至一半的财经报告。

过了二十年，沃伦渐渐崭露头角，从一个中西部的富有投资者，晋升为全国性知名要人。新闻媒体美名他为远离华尔街的财经先知，纽约、华盛顿的名流政要开始瞩目结交他。沃伦并无跻身政坛或名流圈的野心，但他乐于置身镁光灯下，享受一点孩子气的被关注，并且知名度对他的事业有帮助。

上世纪70年代初，沃伦因为投资，认识报业名女凯萨琳·葛兰姆，很快从她报社的投资者变身为亲信财经顾问。而凯萨琳则喜欢现宝似的，带领他周游她熟悉主宰的上流社会。报章三天两头刊载两人形影不离的照片，绯闻开始流传，虽然凯萨琳比沃伦年长近十岁。

苏丝这边也有了状况。婚后最初十几年，苏丝常伴随沃伦社交，她生性外向活泼，什么场合都如鱼得水。但她真正的兴趣在艺术，前卫自由的文艺人士才是她气味相投的友伴。

孩子长大离家后，苏丝开始建立自己的生活圈，不再伴随沃伦，她投身慈善文艺活动，资助潦倒的文艺人士，并尝试在餐厅登台演唱。在当地，热情慷慨的苏丝是大家拥戴依赖的“主母”，在亲友圈素有“个人红十字会”美名。

然而受欢迎的外表下，苏丝却不快乐。当了沃伦二十多年的妻子母亲兼管家后，啮咬她心底多年的不足，已扩张为全面的中年危机。

一次单飞旅行中，苏丝在机场巧遇旧情人约翰。一夜情后她愧疚地紧急刹车，但因此更了解到自己的空虚。她跟密友诉说苦闷：“我需要澎湃热情，而沃伦的澎湃热情已经给了事业。沃伦有我、有事业，而我只有他，公平吗？常常我觉得仿佛陷身泥淖，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发疯！我宁可不要亿万财富，换取一点自由去发展想要的人生。”

如今，沃伦的绯闻更让苏丝愤怒。她把凯萨琳当朋友，而她竟这样公开地跟沃伦出双入对。她觉得好像被当众羞辱。但另一方面，她又感到解脱。一晚酒后半醺，苏丝写信给凯萨琳，告诉她自己不在意沃伦跟她发生超友谊关系，请不要心存芥蒂，影响友谊。

下一次苏丝去华盛顿，依然下榻凯萨琳家。两人友善如昔，都绝口不提那封“同意书”。

终于，苏丝跟沃伦要求在旧金山买栋个人公寓，说打算陪伴定居在那里的小儿及亲友，并企图重振她荒废的演唱事业。

“你不是要离开我吧？”沃伦一脸惶恐。苏丝保证她不是离开，她觉得需要一点时间思考，“如果我继续留下来，只会更不快乐，连带把你也弄得不快乐。”

委屈隐忍，不得已下最好的安排

苏丝搬到旧金山后，沃伦每晚都打电话去，问她何时回家。因愧疚担心，她托许多朋友就近关照沃伦生活，其中一名是三十出头的东欧裔女子爱司。爱司贫苦出身，在餐厅当小厨，并偶尔兼差到府烹饪。

没想到一年后，爱司就搬进了曾属于苏丝的家。

苏丝当然想过两人会变得亲密，却无心理准备让别的女人取代她在沃伦心中地位。然而，苏丝的天性总是友爱而非仇视，能继续与凯萨琳为友，难道不能大方拥抱爱司？苏丝邀爱司来旧金山小住，带她游览，又送她许多礼物，谢谢她照顾沃伦。

许多人怀疑爱司可能的淘金动机，但她搬入后，除了辞去工作，一如往常。她打理家务，跟从前一样剪报纸上的商品折扣券，买拍卖特价品，逛街寻找二手衣饰。

许多方面爱司与沃伦更配：都内向不喜社交出游，且爱司比有“铁公鸡”之名的沃伦更节俭。而沃伦的节俭，来自天性与价值观。他深知个人财富来自社会，应还诸社会，他跟苏丝的大部分资产将来都要归入慈善机构。

一年一年过去，三人平静低调地维持现状，没人提出离开。在大部分盛大场合，苏丝仍以沃伦太太身份參加，偶而爱司也公开出面。私底下，苏丝与爱司各据一方，但年节与度假时则如一家人团聚。

许多人好奇，爱司这样身份不明地委屈自己，却又跟从前一样节俭，所为何来？

爱司说：“我从小节俭惯了，喜欢这样，没理由改变。我刚去照顾沃伦时，他每晚打电话给苏丝，一晚挂上电话后痛哭着跟我说，他爱她太久了，不知道怎么倒退不爱她！我很感动，他这么有钱，找什么女人不容易？但他没有。他只要一个合得来的女人，照顾他，让他能专心做事。我能够也愿意当那个女人，只要他也同样爱我。他有良心情义，有没有婚姻关系，都不会亏待我。”

2004年，苏丝在与口腔癌奋战一年后去世。两年后，在沃伦女儿家后院，沃伦与爱司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家庭婚礼，新郎76岁，新娘60岁。

爱情故事大都歌颂热恋时的荡气回肠、生死相许，因为二八年华的爱情灿美动人。然而往往在爱河无法永浴、劳燕必须分飞的中年幻灭后，才反而更能看清楚爱情卸了妆后的真面目。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