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如果不是托马斯·埃里克·邓肯在美国被确诊患有埃博拉,并成为第一例在非洲以外死亡的患者;如果不是3名护理过埃博拉患者的欧美医护人员不到10天相继被感染,打破了该疫情38年未在非洲以外传染的纪录,大部分国家恐怕还会和以前一样,对疫情保持“事不关己”的距离感,居高临下地表示一下“国际关怀”,无关痛痒地报道几条花絮,仅此而已。
真是“同人不同命”。“文明世界”的一次飞机失事,死亡几十人或百余人;一次武装干预,战死的“文明世界”士兵不过一两人。结果呢?全球政客、媒体、网络连篇累牍,多到令當事人家属反感。可埃博拉呢?本轮疫情自今年3月开始,延续已半年。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最新通报,截至10月12日,确诊及疑似病例8997例,其中死亡4493人。但这4493人的死亡,比不上欧美国家3人的感染。他们一感染,全世界才铺天盖地关注起来:不得了,埃博拉疫情传播到“文明世界”了!
国际社会“嫌贫爱富”的心态,竟然适用于人命了。
冷战结束后,人们憧憬过全球化时代的“无边界”,憧憬过穷国、小国可以搭上全球化的顺风车,获得更多机遇、更大帮助和更快发展。然而实情是:穷国、小国反倒被“边缘化”了。
在“前全球化时代”,穷国、小国至少还能抱团取暖,把不结盟运动、七十七国集团搞得有声有色;第三世界至少还是一支重要力量,在某些问题上能跟大国讨价还价;他们的声音至少还能在区域传媒上看到,并通过几家关心他们的国际传媒传遍全球。如今呢?不结盟运动已是明日黄花,七十七国集团的力量如雨打风吹去,传媒只倾听“热点”的声音:一个三流欧美名人穿什么衣服,远比穷国、小国一场内战吸引眼球。
在“前全球化时代”,一些国家和国际组织为了一定的目的,向穷国、小国“扔钱”。现在,钱固然还扔,但附加条款越来越多,越来越苛刻。世界气候大会之所以每每“拖堂”,就在于发达国家许诺给发展中国家的减排援助口惠而实不至。原本受穷国欢迎的优惠政策,如美国给予非洲国家的贸易“普惠制”,其续期和扩大优惠范围变得无比艰难。连全球化的“招牌”世界贸易组织也在“边缘化”,发达国家忙于构建自己的多边贸易协定,穷国自然是这些贸易体系遗忘的角落。
之所以如此,原因是多方面的。
如今在非洲“存在感”不强的美俄,冷战期间可是互相攀比撒钱,甚至闹出“给加纳机场配扫雪车”的笑话。无他,都是为了全球争霸。冷战一结束,这样的“冤枉钱”自然无人再花。
冷战结束之时,正是欧美各国完成产业结构转型,进入资源消耗量小、海外市场需求量大的“后工业化”之际。他们不再需要穷国、小国的原材料,反而需要穷国、小国开放市场,降低关税。他们不再生产穷国、小国需要的基础工业品,即使生产也价格高昂。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他们自顾不暇,更不愿再给穷国、小国援助。虽说新兴国家崛起,能够填补进口原材料、出口基础工业品的空当,但新兴国家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远不及欧美国家,难以在国际舞台上为穷国、小国“代言”。
再加上全球化时代的“赢家通吃”,穷国、小国的传媒或苟延残喘,或干脆倒闭;国际传媒则大量减少在穷国、小国的人力物力投入,穷国自然而然成了国际舆论的“透明人”。
具体到埃博拉,具体到非洲,问题就更复杂。
如果只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数据,那可是一个花团锦簇的非洲:过去10年经济平均增速最快;未来经济平均年增速将达6%。但联合国《2012年千年发展目标报告》提供了另一组数据:撒哈拉以南35个国家的农村家庭中,自来水普及率近乎为零,户内厕所普及率仅四成左右,且缺乏基本卫生设施。这组数据才能告诉你:为什么怪病总出在非洲。
此次埃博拉疫情,全球反应始而寂寂,继而嚣嚣。那些自诩“文明世界”的人们,必须摒弃这种“嫌贫爱富”的心态。关注穷国、小国疾苦,并非仅是一种博爱之精神、助人之情怀,而是一种自助和自救。因为在当今世界,别处炎凉,他人疾苦,或许转眼便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