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意识之谜

2014-09-10 07:22方陵生
大自然探索 2014年3期
关键词:光点错觉对角线

方陵生

我们的自我意识,从视觉感知到记忆,都被理所当然地视为我们人生的体验。而现在一些科学家研究发现,我们深信不疑的许多自我意识,其实只是我们大脑产生的幻觉。了解真相,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自己和我们周围的人。

当你在清晨刚醒来时,你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接着,你听到了床单发出的窸窣声,触摸到了床单的纹理,瞥见了从窗外透进来的晨曦。渐渐地,你意识到了“自我”——一个栖居在你的身体内,有着自我意识,正在观察外部现实世界的“你”——的存在。

随着意识越来越清醒,你想到了你曾经拥有的过去,有关你个人的一切,以及自己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你拥有一个完整的自我意识,你就是“你”,一个独一无二的你。

自我意识是我们的自然的、基本的人生体验,但如今一些研究者却对其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他们认为所谓自我意识其实只是一些非常精妙的错觉,“你”其实并不完全是你所认为的那个人。本文中,科学家将对“你是谁”、“你在何时”、“你在何方”等问题进行探讨。

似乎没有什么比自我存在让我们更加确定的了。我们可以怀疑我们周围世界的存在,但我们怎么能怀疑我们自身的存在呢?如果我们不是我们自己,那我们还能是别的什么人吗?但是,进一步的探究又让我们感到困惑。

确定自我究竟是什么,基于三个基本方面:首先,我们把自己视为不变与连续的,这并不是说我们永远都是完全相同的一个自我,而是说在所有的变化之外,还有某种永远不变的东西,使得今天的“我”与五年前的“我”,以及五年后的“我”是同一个人。其次,我们心中的自我世界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集视觉图像、声音、气味、心理图像、回忆等于一体的完整统一的自我世界。最后,自我起着代理人的角色,是我们的想法和行事的实际执行者。

所有这些似乎都很明显,很确定,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诚然,从诞生于母亲子宫的生命最初一刻开始,直到死亡,我们都是一个连续的存在。但是,在自我的存在期间,在信仰、能力、欲望和情绪等方面,自我经历了实质性的改变,例如昨天快乐的自我与今天悲痛欲绝的自我是不可能完全一样的。那么,我们怎样肯定今天的我仍然是昨天的我?可以用以下两种自我模型来探讨这个问题:一串珍珠和一根绳子。

根据第—个模型,就像一条绳子穿过一粒粒珍珠一样,自我这根“绳子”“穿”过生命的每一个瞬间,将人生发生的所有事件串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自我是所有这些事件的核心。自我是恒久的,所有属性会改变,但自我不会改变。但这个模型的问题是,我们不能根据这些事件来定义自我。快乐或悲伤,喜欢樱桃或喜欢草莓,甚至拥有意识,所有这些都处于易变状态,它们的消失不会影响到自我,就像单个珍珠的失去不会影响到绳子。

第二种模型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就像一根绳子是由很多短纤维重叠搭接而成的,任何一根纤维都不能贯穿整根绳子一样,自我只是无数心理事件重叠发生的连续体。这个模型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有问题。我们通常认为,当我们有想法或做决定时,是整个自我,而不是自我的某个特定部分在想问题或做决定。而根据绳子理论,自我在人生的任意一点上,都不会呈现完整的自我,就像组成绳子的任何一根纤维都不可能贯穿整根绳子一样。

这两个模型都让我们困惑。前者认为,在一个连续体的自我中,缺了其中任何一个点,都不会对整体产生影响。后者认为,自我是许多心理事件构成的,但不包含可确定自我身份不变的部分。如此看来,人生的“一粒粒珠子”或“一根根纤维”又怎能构成完整统一的自我呢?

“你”到底是什么?

大脑帮助我们完成这个非常复杂的认知任务,

如何构成完整统一的自我?大脑会帮助我们完成这个非常复杂的任务。让我们先观察一个简单的实验——“光点错觉”实验:在屏幕的一角出现了一个光点。紧接着,在相对的一角也出现了一个光点。这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光点在屏幕上沿对角线方向快速移动。为什么会这样?研究者说,这是大脑的预见性填补了不存在的对角线。

对这个实验稍作改变,我们所看到的会更加奇妙。屏幕上的两个光点以不同的颜色出现,比如在红色光点出现后,紧跟其后,在对角线另一端出现一个绿色光点。这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红色光点在屏幕上沿对角线方向移动,在到达中间位置时,突然改为绿色。这种情况很独特。如果说是大脑的预见性填补了不存在的对角线,那大脑又是如何在绿色光点出现之前就知道它将改变颜色的呢?

对这一现象的一种解释是,大脑对光点信息的传递不那么及时,稍有滞后。也就是说,只有在大脑感知到绿色光点之后,两个光点的信息才被综合成为一个完整的感官知觉,让我们“看”到了—个“移动”并改变了颜色的光点。

信息进入大脑的顺序并不一定就是事件发生的实际顺序。我们对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的错误感知,类似于对以下句子的解释方式:“那人跑出了房子,在他吻了他的妻子之后。”字面信息的顺序是“跑出去一接吻”,但我们对这个句子理解的顺序则是“接吻-跑出去”。

由此可见,我们关于自我的许多核心信念根本经不起推敲。这对于我们日常对自我的看法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这意味着,即使从最基本的感知上来看,我们的自我感觉也可能并不那么真实。

“光点错觉”

当屏幕上对角线两端相继闪起两个光点时,我们会看到对角线上闪现一串虚幻的“移动”的光点;如果屏幕对角线两端闪现的是两个不同颜色的光点,大脑会让我们看到奇特的情景:我们不仅会看到一串虚幻的光点出现在这两点之间,而且在到达对角线的中间位置时,光点会改变颜色。更奇怪的是。在观察者“看”到绿色光点在中途变成红色时,红色光点还没有出现。

你在何时?

如果你认为自己活在当下,那你就错了。

我们都活在当下,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的还没有发生。然而,研究者认为答案并不那么简单。

来自感官的感觉信息传递到我们的大脑,经大脑处理后反馈给我们。不过,神经信号传输需要时间,大脑处理信息也需要时间。因此,我们对周围世界的意识感知就像电视或广播,会延迟一段时间,并非“现场直播”。我们的大脑所显示的并不是真正发生在当下的“现在”,这方面的证据可以在下面的一个被叫做“闪烁滞后错觉”的实验中找到。

实验中,电脑屏幕上显示一个有刻度的转盘,上面有一个可以转动的箭头,还有一个光点。根据事先编好的程序,实验者旋转箭头,当它指向转盘上标有“现在你看到了它”字样的刻度时,实验者会同时看到光点闪烁一下。但事实是,当箭头指向这个刻度时,我们眼中看到的光点闪烁明显滞后。

对此现象的一种解释是,我们的大脑拥有推断未来的能力,所以大脑提前预测到箭头会指向哪里。但研究人员通过一系列错觉实验证明,大脑对于静态的闪烁滞后现象并不能进行预测。

那么,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研究人员解释说,大脑推断或预测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发生的事件——大脑对过去发生过的事件的先后顺序进行重新装配。这又让我们产生了疑惑:如果我们在某个瞬间的感知只是大脑重新构建出来的,那么,我们还能坚持认为自我永远存在于当下吗?

“闪烁滞后错觉”

如图所示,根据程序设定。转盘上箭头的转动和光点闪烁在时间上是同步发生的,但我们的眼睛看到的却是:箭头过了设定点后,光点才开始闪烁。这就是大脑让我们产生的光点“闪烁滞后错觉”。

你在何处?

你的意识在自己的身体里,但你的意识很容易被“哄骗”离开你的身体。

闭上眼睛,然后自问:我身在何处。这里问的不是地理位置,而是我们意识的存在之所。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会说,我们当然是在我们的身体里,毕竟我们是从我们大脑里的独一无二的“我”的视角来窥视这个世界的。

然而,如果我们知道这种栖居于某个身体里的感觉是大脑不断构建的东西,我们也许就不会这么想当然了。下面的例子会告诉你:我们的自我意识存在于我们的身体内,但并不局限于我们身体内。

最简单也最有名的实验是“橡胶手错觉”实验。实验中,受试者的一只手被用什么东西遮挡住了,他看不到自己的这只手。然后,研究人员将一只橡胶手放在受试者面前的桌上。再后,研究人员触摸这只橡胶手。这时,受试者就会产生橡胶手就是他自己的手的感觉,并做出相应的反应。

这种情形是怎样发生的呢?这是因为我们的大脑是通过对各种感官感觉信息的整合,来创建我们身体的自我感觉的。在“橡胶手错觉”实验中,大脑对触觉、视觉,以及本体感觉(即身体各部分相对位置的感觉)进行综合处理。当这些信息相互冲突时,大脑会将橡胶手视为自己的手,以此解决矛盾。这个实验意味着,大脑对自我边界的描绘很容易将外部异物包括在内。自我超越身体界限的体验还不止于此。请看下一个例子。

你想拥有别人的身体吗?大脑可以让你梦想成真——在一个实验中,瑞典研究人员将参加实验的志愿者的自我意识送出自己的身体,进入真人大小的人体模型中。

人体模型拥有摄像机作为它的眼睛,无论它“看”到什么,都会被送入志愿者戴在头上的显示装置上。当它“凝视”它的腹部时,研究人员同时触摸志愿者和人体模特的腹部,这时许多志愿者都产生了错觉,认为人体模特的身体就是自己的身体。

之后,研究者用核磁共振成像扫描仪监测志愿者的大脑活动,发现这种被叫做“身体所有权”的感觉与大脑某些区域的活动有关。这些大脑区域的神经元负责将视觉、触觉和本体感受整合在一起,如果干扰大脑接收到的身体周围的触觉和视觉信息,就可能造成对“身体所有权”感觉的混乱。

还有一个实验,它可以“哄骗”你的自我意识,让你的自我意识离开你的身体,盘旋在半空中。瑞士研究人员让志愿者躺在床上,让他们戴着耳机观看一段视频,视频中有人正在触摸一个与他们外表相似的人,与此同时,安装在床上的一个机械臂也以同样的方式触摸志愿者。

根据志愿者的描述,视频中的情景让他们感觉自己不仅仅是在看视频中的别人的身体,而是自己身临其境。他们感觉到自己飘浮在自己身体上方的空中。其中一些人的体验更加奇妙——尽管他们都是脸朝上躺在床上的,但却感觉自己是脸朝下在空中飘浮。一位志愿者描述说:“我从上面看着自己的身体,意识离体的感觉虽然不是很强烈,但这种感觉确实存在。”

之后进行的脑核磁共振扫描研究证实,在志愿者叙述感觉意识漂浮在身体外面时,其大脑的颞顶交界处的区域会出现异常反应,而这与人们之前关于“灵魂出窍”研究发现的大脑区域正相吻合。研究人员认为,大脑颞顶交界区域与身体幻觉有关,它帮助整合感官的视觉、触觉和本体感受,信号从内耳传入,让我们产生平衡感并拥有空间定位能力。

“我是谁?”

你也许认为你的自我就是关于你的一切,但这可能只是你的想当然。

婴儿发出第一次微笑大约是在两个月大的时候。对于父母来说,这是最美好的时刻,是对他们所有的爱和奉献认可的信号。而对婴儿来说,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代表着他们在身份认可和自我意识的漫长道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身份通常被理解为是我们记忆的产物——我们凭借记忆来叙述我们的人生经历。而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自我意识是我们与别人产生交互关系的结果,没有这种交互关系,就没有自我。也就是说,“我是谁”的意识是通过与他人的交流产生的。

对孤独症(自闭症)患者的研究表明,尽管他们的主要障碍在于社会交流方面,但在自我意识方面也存在问题。从成长过程看,孤独症患儿从镜子中认出自己的时间比正常儿童更晚,形成的自传体记忆也更少。

还有研究发现,一些由关注他人行为导致的社会情绪,如赞赏或同情,往往会激活大脑的后内侧皮质,币诟内侧皮质是构建我们的自我意识的另一个大脑区域。

由此可见,自我更多的是关于“我”周围的人,以及“我”与周围人之间的关系。这一认知意义深远。如果自我身份认同的一个主要功能是帮助我们与他人建立关系,那么自我意识也应该是依赖于社会环境而发展起来的。

通过对自传体记忆的研究,研究人员发现,中国人的回忆更多倾向于与社会或历史意义有关的时刻,而欧美地区的西方人则更多地专注个人的兴趣和成就。这种差异可能在很小的年龄就表现了出来。

文化观念和思维方式的这些差异意味着我们的个人身份——“我是谁”是由文化决定的。例如,“我是一个男人”,“我是一名学者”,“我是一位老人”,“我已婚”,“我是一位父亲和祖父”,等等,所有这些,都产生于某种特定的文化。由此可见,人类拥有一个强大的共性:不断地塑造我们所在的社会环境,并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塑造自我。

当自我意识不再完整时

对大多数人来说,在大多数时间里,自我意识都是完整无缺的。然而,某些疾病、大脑损伤,以及某些药物对大脑产生的影响,有可能导致自我意识不再完整。

自我意识“僵化” 自我意识的一个关键构建模块是自传体自我,它让我们可以回忆过去,规划未来,将自己看作是一个跨越时间的完整的实体,而自传体自我是由对生活中一系列事件的记忆组成的。

阿尔茨海默氏症的第一个“受害者”就是自传体记忆的形成。患者不能形成新的记忆,以往的记忆渐渐消失,导致自我意识无法得到“更新”。这种现象被称为“自我意识的僵化”,通常出现于疾病初期,同时也会导致患者缺乏知道自己有病的自我意识。

人格解体障碍 许多人会经历短暂的人格解体障碍,但对于有些人来说,人格解体障碍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医学文献将其定义为“一种与自我分开或疏离的感觉”。有的人可能会感到自己像一个机器人,或想象自己生活在梦境中或电影情节中。有的人可能产生一种从身体外部观察自己的心理过程、自己的身体或部分身体的感觉。有研究证据表明,这种状态因身体情感系统出现障碍所致。

身体完整性认定障碍 想象一下这种可怕的感觉:自己的四肢不再是自己的。这是一种被叫做身体完整性认定障碍的疾病,患有这种疾病的人是不幸的,他们的这种感觉经常会非常强烈,以至于他们最终想要切除掉身体上的这部分“异物”。

这种疾病是因身体自我意识产生混乱导致的。神经成像学研究表明,这类患者大脑创建的身体“部件图”与现实身体情况不同,无法匹配起来。

迷幻药 摄入迷幻药物会改变人们的自我意识,例如致幻蘑菇中的一种叫做“裸盖菇素”的活性成分。除了感官产生扭曲,如视觉幻觉等之外,一种普遍的迷幻体验是产生自我与外部世界的界线消失的感觉。最新研究发现,裸盖菇素导致大脑前扣带皮层活动减少,而大脑的这一部分参与了对自我意识感知的整合。

科塔尔错觉综合症 这是所有自我意识混乱中最离奇也最难理解的。科塔尔错觉综合症非常罕见,包括一系列的症状,如声称血液或内部器官失踪,否定整个身体的存在,认为自己已经死亡或已经不再存在,等等。有的患者甚至计划安排自己的葬礼。

猜你喜欢
光点错觉对角线
用活平行四边形对角线的性质
错觉极限
边、角、对角线与平行四边形的关系
看四边形对角线的“气质”
有趣的错觉逗图
有趣的错觉逗图
母鸡下蛋
画“眼”的诀窍
知足·幸福
奇妙的放大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