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愚公

2014-09-03 04:49邬朝霞
老年世界 2014年15期
关键词:额济纳梭梭治沙

邬朝霞

茫茫荒漠中,一株株稚嫩的幼苗,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直至绵延3500亩,这是一个如何创造的绿色奇迹,这是一段怎样感人肺腑的坎坷经历,让我们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一个有着愚公精神情怀的共产党员。

在大漠黑城,我们见到了这位近70岁的奇迹缔造者,满头的白发,古铜色脸上的一道道皱纹记载着治沙岁月的沧桑。

苏和,蒙古族,1947年1月出生,历任阿拉善盟额济纳旗苏古淖尔苏木党委副书记,旗委副书记、旗长、书记,阿拉善盟纪委书记、副盟长、政协主席。2004年,他主动申请从阿拉善盟政协主席岗位上提前退下来,孤身驻扎内蒙古额济纳旗大漠黑城十年,栽种梭梭十余万株,他在黑城边缘建起了绿色屏障,保护了黑城遗址,影响和带领周边群众转产致富,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沙漠愚公。

在老人时断时续的回顾中,我们带着满满的崇敬和感动,还原那段真实的故事。

绿洲沙化,负愧偿还

发源于祁连山融雪的黑河蜿蜒880公里进入额济纳,滋养着当地几十万亩的绿洲。新中国成立之后,经济建设大规模展开。土地过度开发,人口迅猛增长,上游用水过量,使额济纳环境日益恶劣。黑河下游的两大尾闾湖渐渐萎缩,1961年,嘎顺淖尔干涸,1992年,苏泊淖尔干涸。2000年以来,沙尘暴肆虐。荒漠化,正一步步吞噬着额济纳。

黑城位于巴丹吉林沙漠边缘,史学上,这一带被称为居延绿洲,这里曾像一幅优美的山水画,林草茂密,河水潺潺,骆驼跑进去一时半会很难找到。 几十年的时间,由于气候变化,开垦过度,黑城周边地区沙化严重。“天然牧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额济纳河断流,绿洲萎缩,东西居延海干涸,大片胡杨、红柳枯死。其实,面对黑城,面对额济纳,苏和的心负疚难平。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担任嘎查生产队长的苏和,为了增加社员收入,垦荒造田,他用骆驼驮了不少梭梭去卖。对此,他深感愧疚,想在有生之年多种一些梭梭树,给大自然多一些补偿,让家乡早日绿起来,还自己欠下的这一笔生态债。就这样,2004年苏和带着众人的不解,领着老伴德力格进入这片沙漠。那一年,他57岁。

扎根沙漠,矢志不移

进入黑城后,黑城的地硬,土地石化。黑城的风大,裹挟沙砾,刮得人睁不开眼,没有路,没有水,没有电,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支起的帐篷吹跑了,栽下的树苗刮走了,端起饭碗,有半碗是沙子。

起初,苏和跟老伴白天在沙漠里干活,晚上回到城里,中午在沙漠吃个馒头,喝口凉水,凑合一顿。后来,苏和从城里拉来一间简易活动板房,里面支个炉子,中午煮点面条,算是吃上了热乎饭。再后来,他花3万元盖起一排小平房。从此,他和老伴在沙漠里安了家。

沙漠里的困难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常常是头一天挖好的树坑,第二天就被沙子埋上。为把第一批新绿插在黑城,苏和每天5点起床,一直干到晚上10点才收工,有时劳累过度浑身发抖,赶紧就地平躺一会,稍稍平复一点,爬起来接着干。实在累得不想动了,就喝几口酒解解乏。春天几乎每天都有沙尘暴,而夏天的气温高达40多度,地表温度80多度,天热得像蒸笼,烤得人受不了。而晚上又会冻得透心凉。大风一起,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饭里有沙,水里有沙,床铺上每天一层沙。人在沙里活。遇强沙尘天气,无法出门,就把梭梭苗浸到水里,等风沙小了,抢时间再种;高温难耐时,苏和就端起一盆水,从头浇到脚,降降温,接着再出去。常常忙得顾不上吃饭,嘴上长满大泡。终于,一万株梭梭苗挺立在了黑城的上风头。为了保护这些稚嫩的生命,苏和在沙漠里拉起了一道围栏,那些天,他总和老伴念叨:“这些梭梭长大了,就会拦腰斩断扑向黑城的沙龙。”

那段日子,苏和跟老伴互相鼓劲。苏和患有糖尿病,而老伴1985年得了乳腺瘤,左侧乳房被切除。老两口彼此心疼,谁也不愿意少干,都咬牙挺着。苏和提出治理沙漠的时候,有人反对,有人怀疑,但并没有动摇苏和的决心。因为他知道,黑城沙化速度不断扩大,如果不及时治理,会把黑城彻底吞噬,难归难,但没有退路。风沙肆虐的大漠,只有他们老两口,他们彼此搀扶,靠的是心灵的托举和饱含深情的坚持,在这里,他们用温情书写着美丽的爱的老年童话。

艰辛坎坷,从未退缩

目标一旦确定,从未改变,可燃起的希望一次次破灭:头一年,苏和栽种梭梭的成活率不到30%;第二年,苏和再种,成活率依旧不高;第三年,苏和继续种,形势如故。即便这个时候,苏和也没有想过退缩,一切从头再来,磨难变成了经验。经过反复的摸索,苏和成功地探索出了用木棍打穴,然后将苗木直接放入穴中,再用脚踩实的定植方法。这样既消除了因挑树沟造成的沙土层松软容易受大风侵袭的弊端,又节省了挑沟的劳力,也保证了质量。沙漠里只能种植梭梭、桦棒等沙生植物,这些植物没有经济效益,他曾尝试着种些经济作物,但效果不好,经济作物大多耗水,成活率很低。

在黑城种树,必须解决水的问题。当年,黑城附近有一眼废弃多年的枯井,已被风沙掩埋。苏和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把这眼井淘出来。有了水就有了希望,又是一番苦干,挖一个坑,栽一棵梭梭,浇一桶水。每桶水40斤,全是苏和夫妇用手拎。顶着风沙一棵一棵浇着水。每天能栽500多棵,一年栽了50万棵树。每栽一棵树要挖出二立方米的流沙,把树栽上后又要把流沙填回,一年要填运200多万立方米的沙子!

一眼井不够用,苏和夫妇请来了打井的龚师傅。龚师傅也60多岁了,他们笑称自己是“老年打井队”。苏和开车拉水,龚师傅照看打井机,“徒弟”德力格打下手。第一眼井成功出水,接着打第二眼、第三眼……这个“老年打井队”一口气打了六眼井。一万株树苗补种了进去,成活率提高了很多,苏和又挺过了一关。讲到这里的时候,苏和给我们讲了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

“2005年春季,我们开车到黑城,由于漫水桥水大,只好绕到一处未融化的冰面上强行过河。

当时,车行驶到一处冰面时,我下车用木棍猛劲地在冰面上捣了几下,感觉冰面很结实。那冰面也就40米宽,我就开车上去了,走到中央时,就听咔嚓一声,汽车后面的冰面塌了。我那个着急啊,把车换到四驱模式,硬着头皮往前冲。刚到岸边,冰面全塌了……”现在想起来,苏和特别后怕。下一年再来,不敢冒险了,取道巴丹吉林进入黑城,结果车坏在沙漠里。手机没信号无法求援,老两口又冷又怕,在车里挨了一夜。

“那你有没有想过放弃?”面对记者的提问,苏和指着自己的脸说:“如果半途而废,我这张老脸放哪啊?甚至有人会骂共产党!人家会说‘你看这就是共产党的干部,待不下去了吧?不但我丢脸,还给党、给政府丢脸,我只能坚持。黑城是我的家,也是我最后的归宿。”他不敢动退缩的念头。此时,站在老人的面前,我的心灵静默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老人长年被风沙“洗礼”的脸庞,心隐隐地疼,真想给老人一个深深的拥抱。

黑城新绿,大地焕然

在沙漠里种树,苏和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方法 。为了降低成本,2005年,苏和在沙漠中修建了苗圃,每年育苗6万多株,不但解决了自己用苗,而且每年无偿给周围的牧民提供上万株梭梭苗。不论多么劳累,他都要热情接待向他请教种植经验的牧民,他还发明了一种节水的灌溉方法,用自制的水枪直接插到梭梭的根部注水,不但减少了水渠和空地渗水,而且有利于梭梭吸收。

苏和有着自己的规划:先止住黑城周围的风沙,下一步则在梭梭长成后嫁接苁蓉,开发沙产业,形成防沙治沙,牧民增收,家乡增绿的良性循环。

苏和成功了,各级领导来了,科学家来了,外国人来了,参观取经的络绎不绝,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热心关注……2009年,路通了,到黑城不用再走沙漠过冰滩,2012年,阿拉善盟委给苏和配置了风光互补发电机组……

在苏和的感召下,亲属们来这里“义务劳动”成为常态,有300户牧民在他的带动下种植梭梭。牧民额德说:“苏和老人不容易,他让长生天感动,他在为大伙积德。”周围的牧民表示,愿意和苏和老人一起加入到治理沙漠的队伍中来,向他请教梭梭红柳种植技术,他便倾囊相授。周边几百里的牧民们也前来学习沙漠种植梭梭,接种肉苁蓉的技术。

荒沙梁上的羊柴、花棒,杨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羊柴花开了,芳香四溢,满坡飘绿。有位诗人曾写一首《七绝·治沙人》来颂扬苏和:瀚海浮丘涌暴频,长埋史上几多春。千年不倒胡杨树,酷比治沙西北人。我一直记得临别时苏和说过的那句话:“虽然我无力改变苍天,但我一定会让土地变个模样!”

治沙造林,使他头发白了……治沙造林,他身体不如从前了,但是,生态环境明显好转,一些绝迹多年的野生动物又重新出现。沙漠渐渐地绿了!苏和向远处眺望,大片的沙地被花棒、柠条、芦苇、沙枣树、新疆杨、胡杨树覆盖了。他用酱黑色的、粗糙的大手,为门前那棵高高的胡杨树剪枝。他欣慰地笑了,两眼却噙着透明而丰盈的泪水。

漫漫沙海中,苏和缔造了一片绿洲。那里有3500亩梭梭林,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他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了奇迹。他如同移山的愚公,用绿色涤荡灵魂,用生命谱写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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