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菱歌
前言:想压倒她,却被她一脚踢中了胯下;想亲吻她,却被她一拳打歪了嘴巴……黑道老大的女人,你为何如此麻辣!
一、我想揍他很久了
古香古色的大厅中央摆着清朝末年的长榻,榻上侧卧着的青年男子一只手支着下颔,一只手执着个象牙烟斗在抽着。他肤色白皙,过肩的细碎黑发比起寻常男子的稍微长了些,两个穿着碎花旗袍的女郎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一个伺候他吸烟一个为他捶着小腿。由此推断,在没有我的这段日子里他过得该是很滋润了。
名义上来说,他是我曾经的师弟,蔺子衿。
而我的未婚夫韩泞时,正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地蜷在地上。
无视大厅两侧站满的敌方人马,我快步走上前一把揪起蔺子衿的领子:“你又在搞什么鬼?韩泞时哪里得罪了你蔺大当家?”
一见我有动作,两侧的人立刻滑出了藏在袖管里的西瓜刀,离我最近的一个中年壮汉往前一步扣住我的肩膀,制止道:“小青,你别冲动。”
蔺子衿冲壮汉轻松一笑:“成叔,你别紧张,青姐才舍不得对我动手呢。”他吸了一口烟,烟雾轻飘飘地喷上我的脸,轻佻道,“青姐,你说是不?”
我皮笑肉不笑:“是。”然后快速地反手扇了他一巴掌,冷声道,“但是我讨厌烟味,你知道的。”
满大厅肃静,只有那响亮的巴掌声久久回荡,某个新人小喽啰最快反应过来,低骂一声“靠,哪里来的臭女人,敢扇咱蔺家帮英俊潇洒的老大”说着就举起西瓜刀从我背后砍过来。
“咚!”
蔺子衿手中的烟斗旋转着飞出去正中小喽啰的脑门,小喽啰被打得一蒙,停住了脚步。蔺子衿摸着被我扇红的脸颊轻笑道:“激动什么,青姐舍得打我,我可舍不得让青姐受伤。”他又瞟了左侧的女郎一眼,“还不去把烟斗捡回来!”
女郎顺从地捡回了烟斗,重新点了烟往蔺子衿嘴边送,蔺子衿不悦道:“还点来?没听到我家青姐说她讨厌烟味?”
女郎一愣,随即二话不说地将烟管塞回蔺子衿手里,牵起右边正在帮蔺子衿捏小腿的女郎,愤声道:“妹妹,我们走!”走了两步回首告诉蔺子衿,“蔺爷,你说今天有心上人来,把我们两姐妹请过来让她吃吃醋,可你这么难伺候,我们不赚你这钱了。”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
在场的男人投向蔺子衿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怜悯与悲壮,唯独蔺子衿不以为意,好整以暇地盘腿在榻上坐正,仰起头看着我笑:“青姐,两个月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我皱眉:“废话少说。”我指了指躺在地上意识仍没完全清醒的韩泞时,“蔺大当家,你无缘无故将我的人打成这样,你怎么都要给我一个交代。”
“无缘无故?”蔺子衿挑眉,“成叔,你来给青姐说说。”
成叔迫于无奈领了命,只好解释道:“韩泞时来我们赌场出千。”一句话已然宣布了韩泞时的罪状,成叔顿了一下,为难地望着我,“小青,你以前也是蔺家帮的人,蔺老大在世时立下的规矩你是清楚的,出千可以,把命留下,并不是我们想为难你的未婚夫……”
“谁说不想的?就冲着‘未婚夫这三个字,我已经想揍他很久了。”蔺子衿盘腿坐着又抽了一口烟,“青姐你过来的时间正好,我刚好在想要先剁他哪只手。”
我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韩泞时的伤势,全身的瘀青暂且不说,左边有一根肋骨已经断了,看来的确是被修理得不轻。他刚好转醒,见是我,轻唤了一声:“青儿……”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在听,他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只是想让我们以后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蔺子衿道:“嗯……我想好了,还是先把舌头割了。青儿青儿的,我呸,青儿是你能叫的吗?”
我站起来转身直视蔺子衿,缓缓道:“不用拐弯抹角了,要怎样你才肯放过韩泞时,你尽管开条件。”
“本来是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放过他的,不过既然青姐你都来了这么一趟……放眼整个上海,谁的面子我都可以不给,唯独你的面子我给。”他吸着烟,烟雾后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沉着嗓子笑道,“一命换一命,青姐你要是答应我留下来,我就放他走。”
“好,我留下。”
这压根就不用思考,我留下来蔺子衿最多是想对我这样那样,而若换成韩泞时留下,恐怕我明早就要去黄浦江捞他的尸体了。
蔺子衿得逞一笑,用烟斗敲一敲身侧的空位:“快过来,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了。”他盘着腿往旁边挪了挪,催促道,“坐这里,我可以靠着。”
我不管他,走过去搀起韩泞时,问:“能走路吗?”韩泞时迟疑地颔首,我压低声音续道,“我家中床底下的匣子里还有一些钱,你拿着,离开上海去找个地方养好伤,近期不要回来,遇到蔺家帮的人一定要避开……”
韩泞时摇头:“我不会就这样抛下你。”
我安抚道:“我没事,子衿……蔺子衿总不至于将我怎么样。”
“但是……”
“够了!”蔺子衿啪的一声将烟斗拍在榻上,紧接着跳下长榻,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扣住我的手腕往后扯,“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依依惜别,你还真以为我蔺子衿是吃素的?”
他一双眸子愠怒地落在我身上:“你,跟我来!”说罢,他便扯着我往屋里走,经过成叔身边时转身一指韩泞时,下令道,“他,撵出去!”
二、但为君故,呻吟至今
我第一次见到蔺子衿是1921年的春天。那年,我十二岁,跟着蔺老大去各个赌场查账,在回来的途中,我看见小巷里有一名男孩正被另外五名年纪稍大的男孩围殴。
弱肉强食是我在这十里洋场里学到的法则,我不会救他,蔺老大也不会。大雨滂沱的青石巷子里,咒骂声和拳脚打在肉体上的闷响隔着雨声仍清晰得让人心惊肉跳,确定男孩再也无法站起来了,几名施暴者才耀武扬威地哄笑着离开。
我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怎的我突然停住,而后转身,快速走进青石巷子里,把手中举着的油纸伞放到地下,让它遮住那伤痕累累的瘦弱身躯。
没了伞,我便钻进蔺老大的伞下,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
蔺老大没有动,他沉默了片刻,饶有意味地问:“青青,我手下是很多,但真正的入室弟子却只有你一个,不如收多一个跟你做伴,怎么样?”
我指了指地上半死不活的男孩:“他吗?”
蔺老大笑问:“还喜欢吗?”
我嫌弃道:“太矮了,不是练武的料子。”
青石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那男孩疼得频频抽气道:“娘、娘的!老子……老子才十一岁!老子还会长高的!”男孩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油纸伞被他不领情地挥翻到了一旁,雨雾迷离中只有他一双眸子黑亮黑亮。
“有志气,值得栽培。”蔺老大赞赏道。
“谁告诉你才十一岁就一定会长高?”我遥遥地冷眼看着,一字一顿无情地拆穿,“像你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在街上流浪多年营养不良的,恐怕再怎么长也是这个样子。”
“你这娘们懂什么!男生发育起来会超乎你的想象!”男孩低低地吼道。
“是吗,那就来试试看。”我从兜里掏出随身带的筹码,它是我身为蔺家帮人的标志,我将筹码晃了晃,“我赌你这辈子都没我高,我的师弟!”
蔺老大学武出身,后来因缘际会才办了赌场。从我开始记事时,他就已经是叱咤上海的黑帮老大之一。他说他是从人贩子手中抱我回来的,从我六岁时起,他就开始教我站马步桩,所以,哪怕我才十二岁,根基良好的我也已经比普通少女高挑许多。
因此,秒杀蔺子衿是分分钟的事。
十一岁的蔺子衿像只病弱的小猫似的,扎马步晒个太阳都能晕,练个拳对手没来,风一来就倒了,看着他豆芽菜一般在风中飘摇,蔺老大暗自神伤了:“算了算了,不指望谁都像青青那么有武术天赋,子衿你来跟我学看账,以后一文一武,我们蔺家帮也不怕后继无人。”
蔺老大一开始就将我们俩当成左右手培养,这从他为我们取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来——青青,子衿。他曾在帮里开会时以十分梦幻的声调告诉众兄弟:“我为这两个娃取的名字,来源于我国古代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诗人曹操的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呻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箫……”
饱读诗书的我立刻羞耻了。
大堂里的兄弟们眨眨眼睛,愣乎愣乎的。
“呻吟?”
“吹箫?”
“曹!操操操!老大,他们两个还是孩子啊,你何苦污染……我看你是还没从昨晚胭脂楼的温柔乡中醒来吧……”
这样的一个蔺老大,却在两个月前死了。
我至今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如今上海的黑帮势力四分天下,与蔺家帮平起平坐的帮派有另外三家,但只有一家是挑明旗帜和蔺家帮对着干的,那就是火焰帮。蔺老大出事的那天,正是去和火焰帮谈地盘划分的事情。
那天碰巧一直潜伏在帮里的一名火焰帮奸细被揪了出来,我肃清奸细去了,没能陪在蔺老大身边,是蔺子衿陪老大去的。老大死了,蔺子衿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我脸色煞白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脸色却比我更煞白:“青姐,你不用知道。”
我说:“我就是蔺老大的女儿,我怎么能不用知道……子衿,你告诉我,我们去帮老大报仇。”见他抿紧嘴不语,我问,“是罗焰下的手是不?我去找罗焰……”
我越过他,摇摇晃晃就要往外走,他却从背后追上将我箍进怀里。平日里他不是我的对手,此刻全身发软的我却怎么也挣不开他。他沉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青姐,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相信我,我会管好蔺家帮……”
我只会打架,蔺老大不在了,蔺子衿来接这个位置我没有丝毫不服,我无法忍受的是,他为什么不为蔺老大报仇?
脑海里突然想起不知是谁的一句话:青姐你还是个婴儿就被老大抱回来了,你和老大自然亲,但子衿他却是半路出家,人心不可不防,就怕他为了那个位置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没有转身,只是空洞地问:“告诉我,你没有背叛蔺老大,你没有和罗焰合谋将他杀了?”
前段日子外头总在议论蔺老大要传位给我,而那段日子老大和蔺子衿的争吵也多了起来。
蔺子衿将我死死地搂在怀里,力道有些慌乱:“青青,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将那慌乱理解为心虚。
我道:“那好,你把当家的位置让出来给我。”
“不行!”
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着急,他又低低央求地唤道:“青姐……”
我挣出他的箍抱,背对他,面对着厅里的兄弟们,道:“今天子衿和老大外出谈判,老大死因未明,子衿不愿报仇。各位兄弟刚才也看到了,他对当家的位置有多看重。”我扯着嘴笑了笑,“我蔺青青现在无法信任蔺子衿,既然如此,不如各自分了,愿意跟随我蔺青青的就站出来。”
满室无人动,兄弟们看了看蔺子衿,然后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腰包。
收买人心,我从来不及他。
我抬头凄凄地轻笑一声,径自转身,背脊挺直地走出了蔺家大宅。
我终究不孤单,还是有人跟了我出来,数量为一,是韩泞时。
他暗恋我,我一直知道。
蔺老大说我性子冷,我倒觉得自己有一颗澎湃的内心。熟悉完地形的某一夜,我单枪匹马翻进了罗家的围墙,在床铺上找到了和女人寻欢中的罗焰,我一把短刀搁上了他的脖颈,却不知什么时候门外的保镖已经将枪口对准了我。
关键时刻,偷偷尾随我而来的韩泞时蹦出来为我挡了一枪。
罗焰随便裹了件外衣坐起在床沿,那香艳美人趴在他的肩上笑,他也笑得猖狂:“一个女人也妄想来杀我?蔺南天死了,蔺家帮果然就蔫了啊。”他道,“我不杀女人,你走吧。”
我道:“你放我走,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三、老子现在就将你办了
蔺老大死后的两个月里我没有见过蔺子衿,以前天天腻着没留意,今日再见,才发现他整副身量都高了许多,现在的我已经不及他的肩膀,那个打赌自然是输了。
可我输去的东西却不止那个筹码。
他将我扯进一间厢房,这蔺家大宅是以前蔺老大从一个清朝大官手中买来的,布置古典精美。绕过画着仕女图的屏风,蔺子衿将我甩到黄花梨木大床上,随即单膝跪上床沿俯了下来,双手分扣住我的手腕。
他黑压压的眸子近在眼前,跳跃着隐隐的火光:“你就那么舍不得韩泞时?以前在帮里时我还没觉得你们俩有什么,没想到离帮出走两个月你们就好上了……未婚夫?好一个未婚夫!蔺青青你告诉我,这个未婚夫是怎么出来的!”
这姿势怎么都不好说话,我抬眸直视他:“放手,起来。”
他更用力地摁住我的手腕:“回答我!”
“我再说一次,放手,起来。”
“不放!就是不放!”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的声音骤然变冷,随即腰部发力一个抬腿,膝盖曲起朝他的胯下顶去……蔺老大教我武术时教过这招——对付男人最简洁有效的办法。
蔺子衿痛得脸部扭曲,摁住我的力道减轻了不少,我轻轻松松地拨开他的手,坐在床沿冷冷地说:“想像对寻常女人那样对我,蔺子衿,你这身手还得再练练。”
他顺势翻倒侧蜷在床上,眼角控制不住地冒出了两团泪:“青姐,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最毒妇人心……你居然舍得对我下这种毒手!万一踢坏了怎么办,万一以后不能用了怎么办,吃亏的不一样还是你……”
“吃亏的只会是你那些左拥右抱的莺莺燕燕。”
他明明在飙泪,还是死性不改地“嘿嘿嘿”奸笑几声,占口头便宜:“你果然还是吃醋了。”
我站起来作势往外走。
“别走啊。”他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来堪堪拉住我的袖口,“你先告诉我,韩泞时究竟是怎么做了你未婚夫的,难道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吗?”
正前方摆着一面磨得发亮的西洋镜子,里面倒映出一名身形修长,脑后扎着一条麻花辫斜到胸前的女子,她身后的年轻男子样貌俊秀,细碎的长发滑到薄唇之间,脸上的神情小小执拗,小小痞气,她透过镜子久久打量他,唇畔竟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蔺子衿,为什么无论过多少年,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蠢……
惊觉自己在想什么,我快速敛起脸上的笑,想起蔺子衿一直在缠着我问的问题,眼眶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发涩。我慢慢地说:“离开蔺家帮之后,我去找过罗焰报仇。”
蔺子衿扯着我袖子的手抖了抖。
我说:“韩泞时替我挡了一枪,子弹卡在腹侧,我背着他找遍了所有知名的医馆,没有一家医馆敢救他。”黑道仇杀,哪个正经医馆敢救!
蔺子衿沉默半晌:“你可以来找我。虽然我一样不想救韩泞时,但我更不想看到你背着他走。”
我笑了笑:“我找过蔺家地盘里的医馆,他们说,我和韩泞时是叛徒,不救。”蔺子衿的手又抖了抖,我仰起头看着屋顶上的横梁,“于是我只好自己动手挖子弹,幸好他没死。”我低着头直勾勾地看着蔺子衿,“离开蔺家帮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救了我一命,我便将自己偿给他。”
蔺子衿不说话,过了许久突然抬起手来揩了揩我的眼角:“青姐你说就说,不要哭啊。”
我发怔地看着他。
哭?蔺老大去世时我没掉过一滴泪,背着韩泞时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砰砰砰地敲医馆门时我也没掉一滴泪,学武之人当如松竹铁石,这样的我,居然会在向蔺子衿提起这一切时哭?
我告诉他:“你错看了。”
“是是是,是我错看了。”他爬起来轻轻拥着我,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你现在已经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
我一震,猛地推开他:“我已经许了人。”
“哼,我管你许没许人!”他再次把我重重地拥进了怀里,抓住我的胳膊一旋就将我压到了床榻上,眉宇间有隐隐的怒气,抿直薄唇道,“一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守了十年的女人被人救一命就成了别人的女人?开玩笑,老子现在就将你办了,让你看看你究竟是谁的女人!”
我安静地看着他。
半刻钟后,他一下子泄了气,身躯一软压住我,脑袋埋在我的肩窝处,声音闷闷地央求道:“好嘛青姐,别瞪我嘛……不肯就不肯,可千万别再给我一脚,不然以后就真的不能用了……”
“那现在就能用了?”
他抬起头来,眼睛猛地一亮:“我们来试试看?”
四、把老子的女人还回来
第二天,我站在练功房里一边和人形木桩对打,一边皱眉思考蔺子衿是什么时候受过伤的。
虽然他遮遮掩掩不想让我看见,但我何等眼力,昨晚衣裳褪尽之际一眼就看到了他背后盘桓着的几道刀疤。蔺家帮里需要打架揍人的事向来都是我去做,按理来说,蔺子衿应该没什么机会受伤。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练功房窗外突然人影一闪,我快速推开门追出去,只来得及看见门外搁着的一封信。
信中的言语很简洁:想你的未婚夫活命,我要在明天早报上看到蔺子衿死的新闻。
右下角印着一个火焰的图案。
我捏皱了信纸,又是火焰帮!
有了上一次的翻墙经验,这一次我毫不费力地就翻进了罗家大宅。在书房里我找到了罗焰,哦,还有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侧,看起来气色还算不错的韩泞时。
我心头猛地一跳,反应过来后讽刺地笑了一声:“看来哪怕明天早报不登蔺子衿死的新闻,我的未婚夫也会好好活着。”
我蔺青青眼瞎了!两个多月来,直至这一刻才终于看清,韩泞时是罗焰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
两个月前,帮内出了奸细,账房里被人偷走了几本机密账本,导致我方被火焰帮吞了几个财力稍薄的赌场,蔺老大因而出面去找罗焰谈判,本该是我陪蔺老大走这么一趟,但那个奸细却突然被帮内的一名兄弟揪了出来,慌乱中逃跑了,我于是追出去肃清。
当时揪出奸细的那名兄弟,就是韩泞时。做贼的喊捉贼,栽赃嫁祸,他倒是把这句话贯彻得很好。
罗焰紧张地盯着我问:“你有没有把蔺子衿杀了?”
我扳扳手指,活动筋骨道:“他还在家里好好睡觉呢。”
罗焰一怔,忽然哈哈大笑:“我要的是蔺子衿的命,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快速抽出一把手枪在手心旋了几下,握紧,隔着书桌正对罗焰:“我来要你的命。”
“哗啦啦——”不出所料,下一刻书房就被人破门而入,更多的枪口对准了我。
罗焰的大笑渐渐小了下去,很是有趣地打量着我,说:“蔺子衿果然比你更适合坐当家人的位子。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太忍不住一时之气了。从给你们蔺家帮插入奸细到偷账本,再到将蔺南天讹出来与我谈判,这一切打从一开始就是我布好的局,少一点耐心这游戏都玩不成。”他慢慢地说,“蔺子衿多不简单,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将蔺南天杀了,居然还只顾着自己逃命……不知你有没有看过他背后的刀疤,那是他逃跑的时候我亲自一刀一刀砍上去的……可惜,最终还是让他给逃了。”
我不语,握枪的手却禁不住微微发抖。
他眼神中带着遗憾:“你以为你上次来找我报仇时我为什么不想杀你?那是因为,杀你远没有比杀蔺子衿来得有用。只有你能靠近蔺子衿,所以我需要韩泞时去靠近你……你们女人不都这样吗,为了救自己心爱的未婚夫,去杀掉与自己早有隔阂的蔺子衿又算得了什么。”
“说这么多做什么?你的人多,我逃不掉,但是我的枪快,你也活不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老人就是啰唆。”
罗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转头去看身边的韩泞时:“阿时啊,你看你的未婚妻居然没有为了救你而杀蔺子衿,看来你在她心目中并没有多重要啊……”
“那是,比起老子,姓韩的在她心目中最多就是一坨那啥。”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我蓦然回首,看见蔺家帮的人已经将书房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蔺子衿黑衫黑裤,穿得宽宽松松,十分随性地持着烟斗在抽,对上我目光的瞬间黑眸里加了几分幽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罗焰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从椅子上站起,半晌又坐了下去,笑道:“你来了又能怎么样?蔺青青在我手里,谅你也不敢开枪。”
“但是你老爸老妈老婆情妇孩子都在我手里。”蔺子衿使了个眼色,一队人串蚂蚱似的被推了出来,一时间“儿子救我、老公救我、罗爷救我、爸爸救我”响成了四重唱。
“蔺子衿你不讲道义!”罗焰脸色黑了。
“对你这种人需要讲什么道义!”蔺子衿慢悠悠地吐了一口烟,撇嘴道,“姓罗的,我劝你最好把我家青姐乖乖给我送过来,一大早醒来发现女人不在身边我心情可不爽了,你要是作死老子不介意让你全家陪葬!”
五、不要随便挑逗我
我是被人捆上车的,因为后来蔺子衿又加了一句:“在送过来之前麻烦先帮我把青姐的手脚绑好。”顿了一下,笑得有些窝囊,“不然我怕她会揍我。”
在黑道上行走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黑帮火拼,罗焰答应放人,蔺子衿也答应放人,于是双方纷纷放下枪,和平且友好地解决了。
我手脚被缚,坐在副驾驶上挣扎得头发散乱。我咬牙低低地朝蔺子衿吼:“我说过,我一定要亲手杀了罗焰,为蔺老大报仇。”
蔺子衿专心地开着车,听见后分出一只手,随便地帮我理了理散发,我还以为他要做什么,他却突然停下了车,凑过来吻了吻我的鼻尖,神色着迷道:“青姐,你这副柔弱无助又坚强隐忍的样子真是让人好想欺辱一番。”
我冷笑,脖子往后仰,随即用力往前一磕,额头撞上他的鼻子。
“嗷!”他揉着鼻子,眼眶通红,“很痛的……”他又伸出手来为我揉了揉同样撞红了的前额,无奈道,“你这个女人真是全身上下都是武器……”
揉得差不多了,蔺子衿重新启动轿车,开出了一段距离后才突然开口道:“罗焰那种人渣,不值得弄脏你的手。”
心中被不知名的情绪涨满,沉沉闷闷的,无处发泄,我勾唇嗤笑:“你倒是清高,看着老大死在面前还能顾着自己逃跑。”
被捆回了蔺家大宅,我根本不屑于看到蔺子衿,他为我松了绑后,我回到自己以前住的厢房,浑浑噩噩地想了一夜下一步的复仇计划,第二天一大早却突然听到消息,说罗焰名下的赌场昨天一夜之间全被警察剿了。罗焰犹如丧家之犬,他的仇家那么多,能活到哪一天都是个未知数。
透过窗纸,我听到窗外有两个小弟在叽叽喳喳地议论:“咱英俊潇洒的老大说了,又不是只有他罗焰才会派人当奸细,这次咱们的人将罗家的账本全部翻出来交给了警方,就是要借助一下正义的力量……”
“老大说,他这一招叫借刀杀人。他已经是准备娶老婆生孩子的人了,与其一天到晚在外面打打杀杀,不如留点力气在家里和老婆打情骂俏……”
我听得一知半解,外面蓦地传来了敲门声,是成叔。
成叔喝了一杯清茶,沉默片刻,斟酌着告诉我:“小青,当时我是跟着蔺老大和子衿一起去谈判的,所有事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并不是子衿逃跑,而是蔺老大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子衿去找你,他怕你追敌在外有危险。”
我握紧拳心静静地听着,成叔又喝了一口茶,道:“子衿背起蔺老大的尸体想走,怎奈对方人太多,蔺老大被扒了下来,子衿的后背也被砍了几刀,我们丢了几个小弟的命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但是,那晚……”
我想说,那晚我和蔺子衿起争执的时候,他看起来并不像受伤的人。
成叔叹气:“他怕你看到伤心,特地在外面把伤口缠紧了才进屋的。你不知道,当时子衿在大厅里抱住你,你挣扎的时候,我在后面看到他整个背都湿了。”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所以你去找罗焰复仇的事他并不知道,那时他还在床上躺着呢。”
我哑了半天,艰难地开口:“即使这样,他还是很看重当家人的位置。”
成叔反问:“那时帮内乱成那样,让你当家岂不是把你推上去当靶子?”我哑然,成叔摇头感慨,“小青,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子衿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那样误会他,他挺难过的,最近天气多阴雨,他旧伤发作,夜里总是睡不好……你,挑个时间去看看他吧。”
难过?旧伤发作?睡不好?
我挣扎好久,终于下定决心夜里去瞧一瞧蔺子衿,却发现他跷着二郎腿仰躺在大床上,一边听着留声机一边持着烟斗吞云吐雾,那一刻我简直想一个蔺家拳打歪成叔的嘴。
蔺子衿道:“青姐,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很暴力的事情了。”
我走过去一脸冷然地抢过他的烟斗扔到一旁,嫌弃道:“本来身体就弱,你再吸下去,迟个几年连路都会走不动。”
他笑了笑:“不舒坦的时候就想抽烟嘛。”他慢吞吞地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末了大功告成似的一笑,“像这样,你给我靠一靠,我就舒坦了,就不抽了。”
见我不拒绝,他的爪子悄悄爬上了我的腰。
支吾了老半天,我道:“趴下,让我看看你的伤。”
“啊?”他一愣,喜色跃上眉梢,“没问题!”
随即他快速把上衫脱掉,想了想,顺便把裤子也脱了,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白色短裤,笑盈盈地朝我张开双臂腻了过来:“你看你看,你随便看,我还可以把短裤也脱掉。”
我抓住他的手臂反手一扭将他扭押在床上,他侧脸贴着枕头,口齿不清地低声喊道:“温柔点啊,我刚刚才上了药油。”
“还会痛?”我皱眉问。
眼睛底下的男性身躯在药油的滋润下闪耀着一层淡淡的光泽,肌理分明的背部上交错着几道狰狞的刀伤。我看着看着,居然鬼迷心窍一般伸出指尖轻轻地碰触。
“痛倒不痛,据说这药油有消除疤痕的功效,我便拿来用了,免得脱衣服的时候你看到它影响兴致……”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游鱼似的一个翻身握住我的手,使劲一扯,我便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的胸膛上,“老子受不了了!你这女人摸啊摸的,摆明就是在挑逗!”
我抬起头,撞上他深浓的目光,他一只手压住我的后脑勺凑上来就要吻我的唇,却在还剩一厘米时生生停住。
半晌,他怯怯地试探道:“我亲了你,你不能揍我啊……”
六、番外
蔺老大去世的前两个月,他和蔺老大的争执多了起来,青姐却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俩在争论她的婚期。
他想早点把她娶进门,和蔺老大提了,蔺老大却不愿意,像个护女狂一样说什么“你还小呀,你看你连青青都打不过,怎么能担当起照顾她的责任?还是过两年等你成熟稳重一点再说。”
他觉得蔺老大是居心不良,别说毫无武术天赋的他了,放眼整个上海能打得过青姐的男人绝对不超过五个。
他坚持要娶,蔺老大被他闹得没办法,放大招说:“娶什么娶!都说过两年!你看你还青姐青姐地叫她,就知道你还是个不懂得独立的毛头小子……”
这蔺老大就不懂了。
旁人总笑话他没尊严没气概地叫她青姐,却不知道每当他叫她青姐时,她的眼神总是好温柔好纵容,几乎是有求必应,这样的好处,他蔺子衿是被枪打了脑袋才不用。
至于功夫不及她这回事嘛……没事,她厉害的是拳脚功夫,大丈夫深藏不露,总有一天他要让她知道他“功夫”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