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堆里的宿梦

2014-08-30 05:40郑弘平
小溪流(成长校园) 2014年8期
关键词:仕女图蝉声仙女

郑弘平

关于绘画和文学,我可是做过好些梦的。夜深人静之际,把一些落满灰尘的旧纸片翻出来看看,寻出好些梦的痕迹来。我这样翻箱倒柜,当然聒噪,打断了满纸喁喁私语,更惊醒了回忆……

从小我就喜欢画画,画过一个七仙女系列,当时还刻意留心说,大仙女美是美,但不能和七妹比,年纪越小的仙女越漂亮。然而,我画出来的仙女,肩膀是平直的;因为不会画手,所以将袖子垂得老长;而且没有角度和姿势变化,永远是正面的站姿……画完了,围在我周围的表姐、表妹竟羡慕地称赞好看。

当我接触到配有彩色插图画的童话故事书,像《白雪公主》、《睡美人》之类的,插图中美丽的公主、绚烂的花海、如茵的草地、咖啡色小木屋……一下子就成了我的心头好,我临摹这些插图,记得还曾画过一个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子,她身边放着一杯饮料,她的嘴巴张成三角形,一只眼睛眯着,另一只眼睛的瞳孔里闪着一颗四角星,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后来我痴迷起《红楼梦》来,只要听到“红楼梦”三个字,眼睛都会发亮。一册美术书上有一幅清代画家改琦的工笔仕女图,画的是林黛玉站在潇湘馆的竹径上,斜着肩膀,衣裾被风微微吹向一边,显得袅袅娜娜,娇娇弱弱。我仔细看了又看,忍不住画了一幅,还用水笔给头发上了黑色。拿给父亲看,父亲也说好。我画的画,我父亲是不愿多看,更不愿给出鼓励的,只当成影响我学习的把戏,这是他第一次称赞我的画,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

我还买过一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唐诗宋词三百首》,里面配了许多仕女图,我喜欢得不得了,兴致来了就照着画。画出来也觉得美极了,都上了色,还针对女子的姿势、表情、衣着或者身后的背景配一句诗词——有写“西风愁起绿波间”的,画中是青翠的灌木丛和摇曳的柳条,女子侧着脸对灌木丛发呆;有写“明日落红应满径”的,画中是走在小径上的女子提着花篮,一只脚正往前迈,能看见鞋头了,她的脚下有些落花……

有一幅画了一个女子的背影,她坐在园子里的凉床上,旁边开着几株菊花,我在画的左边写了句“人比黄花瘦”。后来给一个同学回信,想随信附赠一张画给人家,就选了这张。仔细一看,这女子的腰身画得太肥,根本不瘦,便把写着“人比黄花瘦”那一小部分纸裁去了。

这些东西现在看来未免稚拙,可我仍然珍视,因为这是一点儿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是对于那回不去的过往的一种搜寻与填补。

都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绘画和文学从来都是形影相随的,分不清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我翻看过祖父书柜里关于诗词韵律的书,学着填词。记得一个大暑天的晌午,人困车乏的,世界都打盹了,只有蝉一声高过一声地鸣叫着。午觉醒来,发现下过一点儿雨,蝉声也停了。窗后是山,种着许多竹子,懒懒地垂在窗前,午后的绿阴仿佛在冰凉的井水里浸开来,溶溶的,润润的,显得越发幽静。我幻想着看见几百年前养在闺帏里的小家碧玉睡眼惺忪地醒来,钗斜鬓乱,娇态可掬。尽管学艺不精,诗情却已涌上来,当即填了一首《如梦令》:“窗窈氤氲竹影,慵枕漫听蝉謦。香梦又沉酣,一寝醉如酩酊。方醒,方醒,酥雨骤蝉声静。”填完了,顾不得音律方面的纰漏,到处拿给人家看。

写东西是识字以后的事情,在我还不识字时就爱听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牛郎和织女的故事、田螺姑娘的故事……听祖母讲了好多遍也不厌倦。等能识字了,我爱买书看,不爱借书看,因为看自己的书,时间上是充裕的,还可以不时地在书上写下感想。

第一次去县城买学习资料,我顺便买了一两本文学书,同去的表姐买了一本中英文对照的《简·爱》,后来我在表姐家住了几天,借着看了看。表姐说不能卷着书看,我于是小心翼翼地捧起,看完中文部分,情节记得不多,却学会了爱惜书,从此之后再也容忍不了看书的时候卷着书了。

陆陆续续的,我读了《红楼梦》,读了《聊斋志异》,读了《醒世姻缘传》,读了《撒哈拉的故事》……起先我什么也读不出来,随着时光流逝,品出越来越多的好。我细嚼慢咽地享受,咂着嘴地来回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撞进文学的天地里,仿佛闯进豁然洞开后的桃花源。这里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在这里看见天上人间,看见古往今来,看见他人,看见自己……我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从此不愿离开!

关于长大后的人生,我有许多构想。故纸堆里蛰居的过往是梦想的痕迹,仿佛火柴盒两侧的划痕,总让人想起火柴棒上那点儿微弱的光来——虽然烘不暖希望,却能点燃希望,这样我才有机会再捡柴添薪,让它烧旺。所幸,青春尚好,眼前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有些事情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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