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勋章

刘会然

那时，他还小，父亲宠他，他要什么，父亲就给他什么，但有一样东西父亲不会给他，就是一枚圆圆的功勋章。

功勋章是父亲用生命换来的。抗日战争年代，为掩护群众转移到山里，父亲在战斗中昏死过去。群众抬着担架救了他的命，后来群众把食物分给父亲吃，他却不肯。饿肚子的父亲，由于无食果腹落在整个队伍的后面，结果一脚踩空滚落山谷，是一位樵夫救了他。

上级授予父亲一枚功勋章，他视它如生命一般，用红绸子把它里三层外三层包起来，藏在一个樟木箱里。

他12岁那年，母亲急病住院，医院说急需手术，可家里却穷得付不起手术费。东筹西借也只凑了手术费的二分之一。亲友都劝父亲把功勋章当掉，能值三千元。但父亲没有，因为他明白母亲的病不是仅仅靠当一枚功勋章的钱就能救活的。最后，母亲由于无法动手术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在父亲艰辛的养育下，他大学毕业了，并在县政府机关上了班。7年后，他担任了某局的一把手。那次，他带了好些别人送的礼品去看望父亲。

第二天清晨，父亲就搭车往城里赶，把这些礼品扔在儿子的办公桌上，并且目光与儿子对视着。父亲眼里起着阵阵寒意，更让他诧异的是，父亲竟让他把那枚功勋章用双面胶粘在办公桌靠墙壁之上的位置上。父亲虽没说任何一句话，但他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在父亲功勋章的注视下，他在县机关的为人处世变得规规矩矩。

一次，他在办公室接待了一位上级领导。领导是一位狂热的功勋章收藏者，看到墙壁上的这枚功勋章很惊讶。领导明白，这种功勋章是我军历史上罕见的品种，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这枚功勋章让领导魂不守舍。后来，这位领导多次委婉地要他转让功勋章。他明白，功勋章在父亲心中的分量，可如果不答应，得罪了领导，自己的前程就堪忧了。

他冥思苦想，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把真的功勋章给了领导，自己仿制了一个赝品粘在墙上。

果然，他很快成了县里的副县长。

搬办公室的那天，父亲赶到了他的办公室。父亲伸手卸下功勋章，刹那间双手痉挛，全身像遭雷击一样，很快就病倒了。

他突然调任市农科所的副书记，这次调动，明显是受那位被“双规”的上级领导的牵连。

他觉得愧对父亲，千方百计打听那枚功勋章的下落。没了功勋章，他一辈子都不敢和父亲进行目光对视。他寻寻觅觅，可功勋章却泥牛入海，了无痕迹。

一个黄昏，一位外商约见他，说知道功勋章的下落，在某国一收藏家手里。外商说即使他现在想赎回，至少要奋斗两辈子。

外商爽直地说，咱们来笔交易吧。如果你能把农科所的专利技术拷贝给我，我保证把功勋章完好无缺地交回你手里，并且外商补充说，我还会给你一笔钱，数量是你五辈子的工资。

弄到农科所那项最新的国家专利技术的拷贝轻而易举，但他没有……

那段时间，他每天去探望父亲，看着卧病在床的父亲，他就会想起那枚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功勋章，想起父亲这一辈子含辛茹苦对自己的培养，想起因无钱医治而早逝的母亲。他整天默念着功勋章，这让他寝食难安。

他心里的两个魔鬼在进行拉锯战.好几次，他都想拿起电话联系外商，但每次都没能把外商的号码拔完。

一天，一伙歹徒持刀来抢劫档案室，正赶上他值夜班。由于他及时报警并勇猛抵抗，歹徒们的行动没有得逞。

公安部门查实，抢劫行动正是那个外商策划的。外商原来是某国的技术间谍，由于急切想得到那份专利，而他又迟迟不肯帮忙，才决定冒险动手的。

那份专利涉及一项国家顶尖技术，他的英勇举动为国家挽回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为了表彰他，当地公安部门隆重地为他颁发了一枚功勋章。

不久，他跪在父亲床前，泪流满面。他把自己那枚闪烁着光辉的功勋章放到父亲手里。霎时，父亲的脸庞犹如葵花，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选自《绝妙小小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