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账

马家辉++林美枝

有些学校在圣诞节前已经结束考试，于是假期可以变成纯快乐，吃喝睡玩，除此以外别无余事，仿佛不这样放纵便无法洗涤冲走早前为了应付考试而累积的莫名焦虑。

焦虑愈重，快乐愈浓。今天的辛苦是为了明天的快乐，今日的快乐是由于昨日痛苦，孩子们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懂得生命的循环互补；这其实才是考试的最大得益。这是生命之试题、人生之历练。

一生中，到底有多少次考试？有些艰辛的事情，尽管可能只是持续短短数天，然而“小数怕长计”，若把生命卷轴拉长，那便变成一笔令人颇感惊心的账目。先不计幼儿园，就只从小学算起，每个学期有大小两考，一年有两个学期，那便是有四次考试。

小学读六年，中学读七年，七加六等于十三，十三乘四等于五十二，那便是半百难关有待冲过了。再来，是大学，每年两考，三年大学便有六次考试，六加五十二等于五十八，换句话说，从踏入小学混到大学毕业，一个人必须至少接受近六十次所谓知识的挑战。而这些所谓知识。坦白说，绝大部分是学后即忘、随考随忘，每次所谓挑战，与其说是考验你到底懂了多少，不如说是训练你的纪律与服从，有没有写错字甚至写错标点符号、有没有把时间分配得宜以便准时交卷，有没有死硬背诵某些枯燥并全无意义的……诸如此类诸如此类，这都是痛苦的折腾，浪费生命，是故，我一看见小女孩挑灯夜读即感哀伤。

没错，许多事情总是重复得无谓，台湾作家骆以军在小说里计过一盘性爱账：夫妻之间的床上欢愉，一对一，以新婚前三年每周平均两次计，合共便是三百一十二次；后七年，以每周平均一次计，再有三百五十次；再后廿年，以平均每两周一次计，又有五百多次；按计算机全加起来，便超过一千次了。“我怎可能有兴趣跟同一个人做爱一千次？！”骆以军不可置信地感叹，想必也唤出了无数人没胆量或没勇气去承认的感叹。

人生怕算账，只因，一算了，便要面对生命的不堪斑驳。多么伤感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