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邻难安居

马山

咱就在路边随便扯扯吧。这天儿多好，昨天那风刮的，你这体格没事儿，我这嘟噜这块儿，能给吹王母娘娘她姥姥家去。啥都吃，就吹不肥。你知道不。你咋弄的，传传经。别去家，乱。我要么不回家，要回，就一头扎屋里，不出来，眼不见心不烦。你知道不。昨天刚烦完。缓步台，叫楼下种上菜了。那空儿留的，我侧身才能过去，你这样，准肉夹馍。

不说邻居还好，一说就肝儿颤。没素质啊，真没素质。我跟你掰掰，你听完要是不肝儿颤我找你钱。你知道不，动迁房，都老邻居，住棚子时没觉得啥呀，都挺好，这一上楼，全现他妈原形，一个个那样儿吧。

从底下说，一楼。你知道不。男的，比我小两三岁，小矬子，不会别的，就两样本事，一骂二掐水。你说全怪他吧，那是欺负人。你知道不，楼上老扔垃圾呀，老扔。没规律，啪，下来了，回回都正落他家窗根儿底下。赶上三伏天，哎哟，你知道不，啥都有，鱼肠子鸡下水、煎饼盒子血哧呼啦的。嘿嘿，你肯定听不懂，我们小时那咱，管女人用过的那东西叫煎饼盒子，还有避孕套。你就可劲儿想，能想到啥，垃圾袋里就有啥。谁受得了哇！你知道不。一大早，睡得正香呢，楼下嗷一嗓子，开骂。得，不用问，楼上又扔了。那骂的，损呢，不重样儿，语言大师似的。

你知道不，他一开骂，我就屁滚尿流，下床，找家伙什儿，盆啊锅呀啥的，接水。他骂完准掐水。老楼，二十多年了，一撇一个总阀门，安他家。现在不了吧？对，一家一个阀门，谁都不碍谁，多好。老楼不行，阀门就一个，生杀大权。他就有这权，楼上一扔，他就掐水。一掐，七层都停水。我没扔啊，我招谁惹谁了，谁扔的你找谁单掐去呀，我跟你吃哪门子瓜烙儿啊！我不去求他。我凭啥求他，又不是我扔的。我就接水。有人受不了哇，就去求他，消消气消消气，给水吧给水吧，三孙子似的。他不管那个。你知道不，不管你咋求，他有原则。妈的他竟然还有原则。只给掐一天，晚上做饭时他准送水。回回这样，《甄传》似的，老重播。

再说二楼，那老哥儿，嘿嘿，你知道不，老省了。老两口、儿子媳妇和孙子，全家卖被套。谁知道是不是黑心棉啊，反正老见他家一大早起来倒腾。 一开始用倒骑驴，现在，你知道不，用上四轱辘车了，微面。值不了几个钱，可也叫车呀！肯定挣着钱了。啥叫勤和俭？他家就给你打了个样儿。我媳妇老看见他家媳妇，市场快收摊儿时，他家媳妇去了，有便宜的不买贵的，能拣着绝不买便宜的。人家不怕难为情，难为情怕她。你愿说啥就说啥，我照拣不误，关你屁事。这人多轴哇，你说是不是？

更绝的，人家打一上楼，就没交过采暖费。不用暖气。管道改造时也不改，就一户一阀那改造。冬天咋取暖？嘿嘿，你知道不，生煤炉子。一快到冬天了，缓步台就让他家堆满了，块儿煤、蜂窝煤、煤球、劈柴，还有桦树皮。桦树皮你知道不，引火用的。我去过他家一次，借扳子。好，俩卧室，一屋一铁炉子。你别说，还真他妈暖和。可脏啊，太脏了！你知道不，有炉子就得有烟筒啊，七扭八拐的，从阳台伸出去。我的天妈呀，那家，赶上化工厂了。我见过像住平房那样住楼房的，可没见过这样的。你知道不，我再也不去他家了。一去就想起住平房那咱，悲惨啊！

早先吧，我家有点旧衣服还往他家拿。她儿媳妇农村的。你不知道，我媳妇心挺善的。我心里佩服，可嘴上老叫她大尾巴狼。不太好哈？从现在起改，回去就叫她关大善人。我媳妇姓关。后来不给了。他家二楼，我家四楼，中间还有个三楼。你知道不，冬天烟筒冒烟，这给三楼和四楼两家熏的，阳台玻璃都成墨镜片了，还没法擦。我就去找他，好说好商，你看你这不交暖气费，烧煤，能省几个钱啊，还脏，还危险，你说哪天晚上这煤，那煤气……人家不听，我烧了几十年炉子了，没事儿。我就提阳台玻璃，都成墨镜了。他就嘿嘿乐，吃冰棍拉冰棍儿，没话儿。你说，我还能咋着。咱不会干架呀，要换上一楼那主儿，两家肯定得打翻天。

我老想换房子呢，咋住啊！可这房价太高了。你知道不，买就得去沈北、浑南，再不就奔于洪。于洪太偏了，农村啊。住了几十年城里了，快五十岁的人了，啪一下干农村去了，心里老别不过这个劲儿。先不想了，想就闹心。接着跟你说三楼的。就在缓步台种菜那个。他是我小学一女同学的大哥。回迁时，他来串门儿，说平房时在哪哪住。我就问，你认识不认识那谁，就我这女同学。他说我是她哥呀，亲哥。我就问那你妹妹她干啥呢。他说他妹妹没了，刚结婚没多长时间，就得癌了。你说说。

我那女同学好，可好了，人长得不咋样，但大气，不小肚鸡肠，跟爷们儿似的。这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做人的差别不会太大吧。可气死你，差别大了去了。你知道不，就她哥，我楼下这邻居，说好听点儿，是精明，说难听了，那就叫……叫啥呢？没词儿了。你就说他用缓步台种菜，一般人干不出来呀！那能种多少菜？还把邻居道儿挡了。利己，利那么一丁点儿，你能把一年吃的菜都种出来呀！损人是绝对的。别给我惹急了，惹急了我就下半夜的干活，把他种的菜全给毁喽。城管那套谁不会呀！

然后就是我家了，先不说我，说五楼的。你不知道，五楼那哥们儿有意思。搬进来二十年出头了吧，你都猜不出，愣没断了装修。不是大装，全是小装，今天鼓捣鼓捣卧室，明天收拾收拾厨房。二十多年，没断了锯子声刨子声锤子声电钻声。我问过他，你是打算活到老装修到老啊！他脾气倒好，闲着没事儿，瞎弄、瞎弄。上瘾了。这也有瘾，你说说。

对，楼上扔垃圾，就他家扔的，他媳妇扔的。全楼都知道。他媳妇，那叫漂亮。这漂亮人真的也干缺德事儿呀，我真见过她扔。阳台窗户欠一缝，瞅瞅没人注意她，把垃圾扔出去，赶紧把窗户关上。我下班回来，随便一抬头，正好看见了。敏捷呀！反差就那么大，贼拉漂亮，贼能扔垃圾。你说楼下骂娘她就不心惊？就能听得进去？

我这么说邻居，你可别以为我这人有病。你说这些个破事儿，一天两天行，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哇！也有好的，就一楼那家媳妇，别看他老公那熊德行样儿，她可是好人，平时不言不语的，可老做好事儿。按理说那楼道灯，你住一楼，二楼以上那楼道灯你根本用不着。可不管哪层，灯一坏，她只要发现了，就给换，自己掏钱换。我就见过她给四层换过。我老不好意思了，跟挨俩嘴巴似的。那以后，四层楼道灯一坏我就马上换。

这么好一女人，竟嫁给那么个玩意儿。这世界，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