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小世界

韩松落

姜文1994年导演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以“修复版”的形式在威尼斯电影节重映，与此同时，他的新片《一步之遥》即将开拍，周韵和舒淇确定出演。新旧作品同时出现响动，格外适合回顾和对照。

不论新作旧作，不论银幕内外，想起姜文，首先想起的一个词是“明亮”。他的电影，是明亮的，色彩和情感的饱和度都比其他导演的电影高；他的性情是明亮的，不论是在电影中，还是在电影之外，他身上有一个明亮的小世界。

他的明亮，在于性格中的热情主动，在于从不认为自己的存在需要理由。拍《芙蓉镇》，他访问右派，写角色诠释，给他扮演的秦书田设计了许多动作和细节，例如扫街时的“华尔兹”；拍《红高粱》，他设计了“颠轿”等几场戏，和张艺谋的讨论近乎争执；后来拍《本命年》，也是如此，谢飞导演因此称赞“姜文聪明，热情，又卖力气，许多地方的处理都是他根据自己的理解和体验主动设计的。”

他的明亮，在于感官的发达，在于对自己性灵的捕捉。《阳光灿烂的日子》是最典型的例子。这部电影呈现了一种微妙的感官记忆，是气味、颜色、情绪联动后的记忆。为了精确呈现这种感官记忆，他费尽心思，道具飞机的颜色不对，就染飞机。马小军跳烟囱那场戏，烟囱的颜色不对，染烟囱。米兰家的地，本是水泥地，他为了拍出 “凉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换上木地板。

对人有深情，也是内心明亮的表达。拍《阳光灿烂的日子》，他替夏雨“做汗”（用喷雾器制造汗水），站在夏雨面前，扯着他的衣领，就是个大哥的样子。夏雨拍游泳戏，腿被冻僵了，他上去揉夏雨的腿。

他始终像个青年，以一种青年的方式去生活。电影里，《让子弹飞》、《太阳照常升起》都是青年人聚在一起的故事；电影外，他也喜欢把青年人聚在一起，拍 《阳光灿烂的日子》时，演员选定后，就被送到北京附近的良乡，在部队汽车团的招待所里封闭训练，整个剧组朝气蓬勃。他试图在电影内外，建起一个年轻人的国度，把陈腐朽烂的都弃绝在外。

姜文的明亮，大概是他作品饱满有力的原因吧，创造世界和创造小世界，总是相辅相成，是一件事的两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