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最后是黑暗认领了你

潘云贵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动笔写诗了，随着当初的这股热情退去，我知道自己的青春也要离开了。

回想五年前的自己，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对世事没有戒备，仅凭个人单薄的经验和对外界粗浅的认知走上诗歌创作的道路。当时唯一认识的年轻诗人是三米深，他告诉我许多诗歌写作上要避免的问题，也讲到如今诗坛的浮躁、人心的复杂，末了说我像瓶纯净水，似乎不曾经历人间悲喜，也未被苦难濯洗。

一路走来，很多人亦如此看我，单纯、天真，还如孩童。

事实并非如此，时间催人前行，人在世事悲欢中怎能不成长？

我生于乡村，上高中后才告别父母去往城市求学，生命里保存了十六年的乡土记忆，有生死，有贫穷，有太宰治说的“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无奈，也有阿赫玛德·夏姆鲁写下“失去了最后一块玻璃船板的海员，心中已不再相信春天”的绝望。苦痛本应像锥子般进入我身体，但我本性使然，后知后觉中神经才被一点点刺痛。

自小便是这样的人，孤僻，寂然，对世事并不敏感，屈辱痛苦也不例外，非得父母在耳旁唠叨往复之后才会记住，自己似乎没心没肺，如一座风居住的空房子。而影子却记得这一切，从我出生到现在，我走过的路他都走过，我历经的生活他都历经过，虽然他缄口不言，但却知晓所有。

我愧对影子，因为我已经很少再去看他。幼时，自己常低头走路，与影子离得最近，渐渐长大便被成人教导和规劝，抬高目光，放眼远处，便极少再去留心自己的影子。影子沉默，像小小的被冷落的神。而我与他也成了这个世界上走得最近的陌生人。

红尘滚滚，我们匆匆前行，在城市病恹恹的车水马龙中去追寻未来的居所，带着体内渐进熄灭的灯。只是在受挫、无助、蹲在某个角落里时才看见影子，他依旧缄默不语，如同过去一般，静静栖息在你脚下，用最卑微的姿态守护你。你顿悟，世上唯有他能陪你走完一生，即便你冷落他，忽视他，忘记他，他也不会厌弃你。

那些常被自己遗忘的昨天、故乡、死去或还健在的亲人、朋友，以及曾经的自己，不也如同脚下踩着的影子吗？

从你生，到你死，影子都在不离不弃伴随你。

而我们是否关照过他，在拼了命为身份为物质为欲望奔波的路上，是否问过我们影子的家又在哪里？他要过一种怎样的生活？

我们太过自私，只爱自己肉体本身。

我曾经写过一则很短的童话，讲的是一个孩子有天醒来发现自己的影子不见了，便在晴天撑一把太阳伞出门寻找，他在路上问过无数人是否有看见他的影子。路人们撑着大伞匆匆走过，没有理他。一阵风起，吹走所有人手上的伞，孩子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影子也都丢了。

我害怕有一天我的影子会在我醒来前被黑暗领走。

我不愿他离开。

因为，我还爱他。

[怦然心动]

每个人心灵里都有一个自己的影子，它就是心里最初的、本真的那一个“我”，只是在我们一天天长大的过程中，这个“本我”被一点点遗忘了。在我们为物质名利一天天陷于焦虑不安、彷徨不定时，那个影子，那个最初的自己始终对我们不离不弃。有一句谚语说，“走慢一点，让灵魂跟上”，其实，它就是在提醒我们，在世俗的道路上不要忘了自己的影子——那颗本我的“初心”。

【文题延伸】不忘初心、善待你的影子、走慢一点……（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