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伟峰,王 军,齐景爱
(河北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300401)
毛泽东与邓小平在对待贫富问题上有差别性认识,他们在劳动荣辱观和人才荣辱观等方面也存在不同,毛泽东晚年法制荣辱观缺失,以实事求是为荣的光环逐渐褪色,与邓小平以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为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探究这种荣辱观差异性的成因,对于深化社会主义荣辱观问题的研究,具有重大意义。
列宁曾深刻指出:“只有在这种基础上,即首先估计到区别不同‘时代’的基本特征(而不是个别国家历史上的个别情节),我们才能够正确地制定自己的策略;只有认清了这个时代的基本特征,我们才能以此为根据来估计这国或那国的更详细的特点。”[1]123-124)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2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也说:“革命领袖是人不是神。尽管他们拥有很高的理论水平、丰富的斗争经验、卓越的领导才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认识和行动可以不受时代条件限制。”毛泽东生活于“战争与革命”的时代主题条件下,毛泽东荣辱观的萌芽、形成、成熟和发展无疑要受到这一时代背景的深刻影响。
“战争与革命”的全称是“帝国主义战争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这一时代主题构成毛泽东荣辱观萌芽、形成、成熟和发展的大时代背景。
自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逐步沦为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民族危机和民众的苦难日益深重。青年时代的毛泽东为了救国救民他广泛涉猎,后来在同斯诺谈话时说:“在这个时候,我的思想是自由主义、民主改良主义、空想社会主义等思想的大杂烩。我憧憬‘十九世纪的民主’、乌托邦主义和旧式的自由主义,但是我反对军阀和反对帝国主义是明确无疑的。”[2]1251918年8月19日,毛泽东第一次来到北京,由北大图书馆长李大钊安排在第三阅报室工作。他得以认真阅读马克思主义书籍,聆听名教授的讲座,参加讨论,“迅速地朝马克思主义的方向发展。”[3]64毛泽东认为,十月革命的胜利是因为民众的联合,辛亥革命的失败正在于没有实现民众的联合。“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4]454可以说,战争与革命的时代主题,造就了毛泽东以救国救民进行革命为荣、以信仰马克思主义来指导中国革命为荣、以相信和依靠民众的力量进行革命为荣的革命荣辱观。
战争与革命的时代主题造就了毛泽东荣辱观中始终以革命为荣的突出特点。在毛泽东身上,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毛泽东身上这种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是中华民族奋斗精神的缩影,是宝贵的精神财富,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中华文明从未出现历史中断深层次文化原因所在。
无产阶级革命就是阶级斗争。“马克思和列宁的阶级和阶级斗争学说近乎影响了中国半个世纪,用阶级斗争的观点来解释历史,解释一切,毛泽东把马克思、列宁的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念扩展到社会各个领域,对当代中国政治有重大影响,以至走向极端。‘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阶级斗争要天天讲、年年讲、月月讲’。”[5]29中国共产党阶级斗争的环境起自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社会。“正是这种以农业为主,生产力又落后,再加上传统的重农抑商思想,崇尚仕途,鼓吹‘学而优则仕’,鄙视科技,称科技为‘奇技淫巧’。旧中国知识分子在历史的舞台上所扮演的角色仅仅是社会上层的谋士、官僚、社会文人,墨客等,而不象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由于生产力发达,知识分子生活在社会的各个角落,生产力的发展主要依赖科技的发展,知识分子在社会经济建设中的贡献十分突出,地位也非常高。”[5]28因此,尊重知识、尊重科技、尊重人才缺乏传统社会基础。况且,阶级斗争是根本不可能遵守法制的。由此可见,时代主题和时代局限性是造成毛泽东人才荣辱观、劳动荣辱观和法制荣辱观出现失误的一个重要原因。
20世纪70年代末以后,在对世界形势发展变化进行了深入研究和分析的基础上,邓小平在战争与和平问题上逐渐形成了新的判断。从邓小平亲自修改审定过的《邓小平文选》看,他对战争看法的改变始1984年10月10日同德国总理的谈话。他说:“一九七四年你来访问,我们曾经谈到战争危险,现在我们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有一点变化。”[6]821985年3月4日,邓小平在会见日本商工会议所访华团时进一步指出:“现在世界上真正大的问题,带全球性的战略问题,一个是和平问题,一个是经济问题或者说发展问题。和平问题是东西问题,发展问题是南北问题。概括起来,就是东西南北四个字。南北问题是核心问题。”[6]105对这一判断的正式宣示,则是1985年6月4日他在军委扩大会议上的讲话,主要谈的就是对国际形势判断和对外政策有两个重要转变。第一个是对战争与和平问题的认识,邓小平认为,世界和平力量的增长超过了战争力量的增长,真正支持战争的没有多少,人民是要求和平、反对战争的。“由此得出结论,在较长时间内不发生大规模的世界战争是可能的,维护世界和平是有希望的,根据对世界大势的这些分析,以及对我们周围环境的分析,我们改变了原来认为战争的危险很迫近的看法。”[6]127第二个是改变了联美反苏的“一条线”。1987年党的十三大确认了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两大主题这一深刻论断。
邓小平认为,“霸权主义是世界最危险的战争策源地,是危害世界和平、安全和稳定的根源。”邓小平强调,应当把发展问题提到全人类的高度来认识,要从这个高度去观察问题和解决问题。只有这样,才会明了发展问题既是发展中国家自己的责任,也是发达国家的责任。
邓小平荣辱观形成、成熟和发展于改革开放新时期,邓小平荣辱观高扬以发展为荣的大旗,主张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各国发展,加速中国自身发展,通过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使中国的经济建设、政治建设和文化建设不断发展,与时代主题相呼应,鲜明地展现了以发展为荣的建设荣辱观的特征。
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和建设实践过程中依靠的人民主体是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在中国革命的宏伟进程中,尽管毛泽东写了《大量吸收知识分子》一文,提出“共产党必须善于吸收知识分子,没有知识分子的参加,革命的胜利是不可能的”的观点,但他更多地认识到和看到的是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巨大作用。“由于中国革命主要是依靠工农两大阶级,通过大规模的群众运动的方式取得胜利,这一事实使他更加坚信社会主义建设主要依靠的是工人、农民,他们是现代化建设的主力军,经验主义占上风。他虽然也讲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的至理名言,但是又错误地认为民主革命的胜利是‘工人、农民的军队打败了知识分子的军队。’他说:‘打了几十年的仗,就是没有军队院校,我们的军队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不识字和小学程度的,国民党尽办军事院校,什么陆军大学毕业,就是我们这些不识字的兵打倒了他。’”[5]27因此,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所提出的的以为人民服务为荣的荣辱观实质上就是为工农大众服务的荣辱观。这一荣辱观旨在教育八路军、新四军、共产党员尤其是从上海等大城市亭子间走出的知识分子,要努力改造自己的思想,提高自己的觉悟,树立为工农大众服务,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艺术要为政治服务,为民族解放服务。
既然群众运动成就了中国革命,毛泽东在社会主义建设中自然对依靠群众运动情有独钟。大跃进时期,毛泽东在几次会议上以“解放思想,破除迷信”为题发表讲话,贬低科学知识和知识分子,提出“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的著名论断。尽管毛泽东意识到科学技术对生产力发展所起的作用,但他更关心的是通过变更生产关系,使其反作用于生产力,进而推进中国的现代化进程,甚至提出“人定胜天”,当时社会上流行“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从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走向唯心主义。这不仅造成毛泽东晚年以实事求是为荣的光环逐渐褪色,而且对知识分子是科技发展的决定的因素,依赖于科技发展的生产力发展是社会发展的根本,毛泽东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和认识,及至1966年3月20日,毛泽东在杭州会议上说:“学术界、教育界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在那里掌握着……大、中、小学大部分都是被小资产阶级、地主富农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垄断了。”“这是一场严重的阶级斗争”。这就造成其科技荣辱观、人才荣辱观和劳动荣辱观的巨大扭曲。这实在是一个伟人本不该发生的一大遗憾!
1952年在政务院讨论中国科学院工作的会议上,邓小平指出:“科学研究是一项基本建设,在这方面的投资就叫基本建设投资。”[7]191957年,邓小平重申了培养科技人才的问题,他说:“在改造自然方面,这门科学对我们党来说,对我们的干部来说,或者是不懂,或者是懂得太少了。当然我们也还有一些人才,但这些人才是很少的,很不够用的,我国的科学技术水平还是很低的。”[8]262
“文化大革命”中,极左思潮强调“政治”而忽视经济,强调“生产关系”而忽视生产力,强调“群众运动”而蔑视知识分子和科技人员的作用,把广大知识分子和科技工作者划入资产阶级的范围,作为批判、改造的对象,完全否定要靠科学技术和科技工作者发展生产力,造成我国科技的不断落后。而与此同时,“日本、美国、欧洲经济的高速发展一直持续到1973年石油危机爆发,这个时期也被称作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发展的第二个‘黄金时代’。在这期间,中国周边原来一些比较落后的国家和地区,如韩国、新加坡等,也抓住机遇快速发展,实现了经济起飞。”[9]针对这种情况,邓小平在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深刻阐述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反对把知识分子当作“臭老九”的做法,指出“科学技术叫生产力,科技人员就是劳动者!”[10]34在1988年9月,他在会见捷克斯洛伐克总统胡萨克时说:“世界在变化,我们的思想和行动也要随之而改变,”并且进一步指出:“马克思说过,科学技术是生产力,事实证明这话讲得很对。依我看,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邓小平强调:“不论脑力劳动,体力劳动,都是劳动。从事脑力劳动的人也是劳动者。”[10]41邓小平明确表示:“知识分子的名誉要恢复”。正是总结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和教训,借鉴国外的发展经验,邓小平提出了适应时代要求的人才荣辱观、科学荣辱观和劳动荣辱观。
毛泽东和邓小平两位伟人思维方式存在共性,但也同中有异,各有异趣,皆领风骚。“毛泽东和邓小平的理论思维具有明显的形象性,具体表现在都兼有浪漫情怀和务实精神方面。但是各有侧重,毛泽东思维以浪漫为主、务实为辅,是描述性形象思维。他通过感觉、知觉和表象把思想、理论和诗词形象化地描述出来,成为有诗人气质的政治家、思想家和军事家。而邓小平思维则以务实为主、浪漫为辅,是现实性的形象思维。他对我国新时期的客观现实情况准确地感知,并就感知形象进行加工、优选和提炼,提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总体设计。在思维运作中自始至终讲求实效,强调务实。”[11]102
正是由于富于浪漫性思维所形成的的豪迈气概,青少年时代的毛泽东才能写出“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豪迈诗句。在反“围剿”作战中,毛泽东又写下“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横扫千军如卷席”。推崇革命英雄,他写下“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毛泽东发出了“我们中华民族有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的决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12]161的豪迈誓言。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抵制斯大林对中国共产党的不信任、对蒋介石抱有幻想、主张中国南北分割的谬见,喊出中国共产党人独立自主的主张“将革命进行到底”,并写下“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诗句。需要指出的是,毛泽东这种浪漫主义的情怀加之缜密的思考,恢宏的谋略,科学的布局,使三大战役和渡江战役奠定了解放战争胜利的基础。
随着新中国的成立,特别是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毛泽东的威望达到了最高峰。此时的毛泽东由自信而产生了自负,特别是步入人生的老年,也会像一般老人一样既容易出现固执的毛病,又不会像青年和中年时期那样遇到什么问题进行深入的调查和分析,诗人的激情和迅速改变中国落后面貌的强烈愿望,使毛泽东领导发动了大跃进运动。大跃进本身就偏离了中国共产党以实事求是为荣的荣辱观,当然这不是毛泽东一人的责任,正像邓小平所言,党中央集体当时头脑都热。大跃进是建立在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追求人民公平基础上的,因而,虽然失败但人民谅解,人心不散。遗憾的是,这场运动失败之后的毛泽东依然偏离了以实事求是为荣的荣辱观轨道,导致了“文革”的发生。
现实主义思维形式才促使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做出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在改革开放过程中,正是强调效率,邓小平才提出让一部分人通过辛勤劳动先富起来。改革是一项崭新的事业,如何评价和判断它的成败与是非得失?1992年,在南方谈话中,邓小平明确地提出了“三个有利于”标准。“三个有利于”标准的提出,既是邓小平现实主义思维形式的产物,更是邓小平以实事求是为荣的真实写照。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此次南方重要谈话中邓小平明确指出:“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形式主义多”,“会议多,文章太长,讲话也太长,而且内容重复,新的语言并不很多”,“要腾出时间来多办实事,多做少说。”他郑重地提出:“我建议抓一下这个问题。”[6]381-382很明显,形式主义与以实事求是为荣是矛盾的,坚持以实事求是为荣就必须反对形式主义。联系现实可以看到,习近平荣辱观与邓小平荣辱观是相通的,现在党中央大力反对和整治“四风”,也是真正弘扬以实事求是为荣的荣辱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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