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伟
(天水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清华大学工程力学教授何衍宗发表在《羊城晚报》2014年5月28日B5版的《“乌龙”应出自〈乌龙王〉》(以下简称“何文”)一文说:“乌龙”一词源自上世纪40年代末广州的一本名为《乌龙王》的漫画杂志,漫画故事主人公的绰号就叫“乌龙王”。由于此人做事糊涂迷糊,于是“乌龙”一词便成为糊涂迷糊的代名词,成为当时不胫而走的流行语。何文把漫画人物“乌龙王”的绰号看作“乌龙”一词的语源犯了认流为源的错误;此外,对漫画人物“乌龙王”与《乌龙王》杂志的关系交代得不够准确,对该漫画思想倾向、艺术风格的评价也有些片面。为此,笔者认为有必要予以厘清。
“乌龙”,字面意思是“黑色的龙”,可以用来指体长而颜色深暗之物,如乌龙山、乌龙马、乌龙犬、乌龙墨等等。这些含义与粤方言词“乌龙”相差甚远。粤方言中的“乌龙”与“靓(漂亮)”、“掂(直、妥当)”、“拍拖(谈恋爱)”、“雪条(冰棍儿)”等一样,属于“粤方言自行创新的方言词”,[1]是体现词汇特色最主要的部分,在各地粤方言中大都共同使用。“乌龙”一词表示“糊涂”、“不负责任,漏洞百出”等意思。[2]凡是说话、做事颠三倒四,阴差阳错,搞误会,闹笑话,让人感到有违常理常规,这些都可以称作“乌龙”。在粤港澳地区,“乌龙”在口语交流场合、报纸的方言版面以及正规的书面表达中,都是出现频率很高的常用词语,就连电影的片名中都能常常看到它的身影。上世纪50年代初,香港的几家电影公司制作了大量粤语喜剧片,其中一些片名中就用了粤方言词“乌龙”,如《乌龙将军》、《乌龙夫妻》、《乌龙婚姻》。[3]香港人甚至还将这个方言词用于外语片的译名,如拍摄于1966年的美国喜剧片《战地飞龙》(What Did you Do in the War, Daddy),香港译名为《乌龙将军少爷兵》。[4]以上片名中“乌龙”二字的含义与影片充满巧合、误会,极度搞笑的情节十分吻合。
关于粤方言词“乌龙”的语源,一个十分流行的词语掌故是这样说的:有一年,广东大旱,当地人设坛求雨。主祭者本想请青龙下界,普降甘霖,想不到忙中出错,念错了咒语,请出了乌龙,反而带来了更大的灾难。乌龙生性调皮,非但滴水未降,还搅得墙倒屋塌。后来人们便把做糊涂事情称为“乌龙”或“摆乌龙”。[5]不过,传说虽然有趣,并且与“乌龙”的词义十分契合,却是不靠谱的,所以熟悉粤语的语言研究专家一般都不采信。这个掌故很可能是有人为了解释这个“乌龙”而“量身定做”的一个故事。
香港学者马显慈认为,“乌龙”一词与流行于粤港地区的一种叫“十三张”的扑克牌游戏有关。[6]这种玩法要求每家将手上的十三张牌分成三张、五张、五张三组依次出牌,后一组牌张组成必须比前一组大。如果玩牌的人一时大意排错了出牌的顺序,就叫“摆乌龙”,判输;这种错误排列的牌型就叫“乌龙牌”。暨南大学饶秉才、周之英还提出另一说法,认为“摆乌龙”原为清代骨牌赌博术语,指把牌的位置颠倒成头大尾小,造成全盘皆输。[7]其实,“十三张”不仅是扑克牌玩法,也是麻将中最流行的玩法。扑克、骨牌、麻将这三种牌类游戏常用于赌博,在清末民初时,就已经风靡当时中国博彩业最发达的穗港澳一带,其个别用语作为特殊的行业词语进入当地方言或共同语,成为普通词语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比如“清一色”、“一条龙”原本是博彩用语,前者指打牌时某一家由一种花色组成的一副牌,现比喻完全由一种成分构成;后者指某一玩家手里的牌是由同一种花色按从小到大的顺序组成的连续数字,现在比喻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上的紧密联系和配合。博彩用语通过引申、比喻等途径成为普通词语,这是符合行业用语泛化的规律的。所以,“乌龙”来自博彩用语是完全可能的。
何以排错了牌张的顺序,就是“摆乌龙”呢?这很可能与“青龙”一词相关。“青龙”是“清龙”的谐音,即“清一色的一条龙”,也是博彩行业的用语。在“十三张”扑克牌游戏中,“青龙”指按出牌顺序由小到大排列的十三张牌同是一类花款。在麻将中,指和牌时由一种花色的序数牌条子、万子或筒子(也叫“饼子”)连起来组成1~9连续数字。[8]在汉语里,用“龙”比喻纵向排列的事物现象是很自然的,上面提到的“一条龙”的说法就是如此。
由于扑克、骨牌、麻将经常用于赌博,事关钱财运气,因此其术语在含义上就同吉利与凶险、得财与破财、走运与背运密切相关。把“清龙”说成“青龙”,不纯粹是语言上的谐音问题,而是有寓意的。“龙”在中国文化里,一向都备受重视。古人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称为“天之四灵”,用来“正四方”。[9]在“四灵”中,青龙是排在首位的。这大概是因为,青龙位于东方,处于东南西北顺序之首;同时,青龙的吉祥应瑞的神性明显地比其他三位要高些。所谓“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青龙既然是东方之“灵”,古代行军就常以画有青龙的旗帜表示东方之位。如《礼记》所言“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由于青龙代表正色,地位尊贵,容易引起人们产生积极意义的联想,而扑克牌、麻将牌中用“青龙”指称由若干同花色数字牌按大小顺序连在一起形成的牌型,显然寄托着祈求吉祥、顺利、走运、腾达、发财之类的意愿。“乌龙”就不同了。“乌龙”的“乌”本指乌鸦,直接引申义为玄黑,再进一步引申,就表示阴暗、不光明,或是隐藏、埋伏等意思。“乌龙”就是黑龙。在中国龙文化中,黑龙往往代表邪恶。如大家熟知的女娲补天故事中的黑龙就是危害一方的恶龙,最后被女娲杀死。四川省九寨沟传说中的黑龙因嫉妒当地的锦绣山水而企图吸干河水;[10]在云南省剑川县白族民间故事中,黑龙是一个影响百姓安居乐业的的邪恶形象。[11]中国古代封建帝王向来自命真龙天子,其年号用“龙”字的不少,其中称“青龙”、“黄龙”的各有三个,称“白龙”的一个,却没有一个年号用“乌龙”、“黑龙”或含“乌”、“黑”两字。[12]这绝非偶然现象。在粤方言中,以“乌”字开头的词语当中有很多与“糊涂”、“杂乱”等意义有关。例如:乌□□[wu55t⋰55t⋰55]:❶一点不懂;莫名其妙。❷不了解;不知情。[13]237乌哩单刀:糊里糊涂;一塌糊涂。[13]238乌里马扠:形容字写得乱七八糟。[13]238
把牌类游戏中本该按大小顺序排列的牌张弄错次序,造成满盘皆输,这是很糟糕的事情,在赌博当中是要损失钱财的,与形成青龙牌型会赢得钱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于是,用“摆乌龙”来形容将牌张的大小顺序排错的失误行为,用“乌龙”比喻错误排列的牌张,自然恰当不过。因为,无论从文化联想意义看,还是从两个词语在牌类游戏中所指的内容来看,“乌龙”与“青龙”都能形成强烈的比照。将“摆乌龙”引申到生活的其他方面,就是泛指做了糊涂事,弄出差错,搞乱了规矩;而“乌龙”也就有了糊涂,不负责任,荒唐,阴差阳错等意思。
这样看来,何文认为“乌龙”一词源自漫画人物“乌龙王”的说法自然是站不住脚的。
需要注意的是,在粤方言中,作“糊涂”、“不负责任”、“阴差阳错”理解的“乌龙”与“乌龙山”、“乌龙潭”、“乌龙马”、“乌龙犬”、“乌龙茶”及“乌龙面”等词语中的“乌龙”在读音上有区别,前者的“龙”字由阴平调值21变读为阴上调值35.[14]
与“乌龙”一词有关的词组“摆乌龙”、“乌龙王”是两个颇具粤方言文化色彩的惯用语。“摆乌龙”表示“弄错;搞误会”;[15]5名词短语“乌龙王”,工具书一般解释为“糊涂虫”,[15]227用来指称非常糊涂、老出差错的人。这种“乌龙王”式的人物因其言行有不合常理的地方,因此显得滑稽可笑。
“乌龙王”一词在粤方言中带有戏谑、调侃的情感色彩,在理性意义上跟普通话中的“马大哈”接近,通常不用来指称有严重道德缺陷的人物。有时候用于有小缺点的自己人或朋友身上,往往包含善意的批评或责备。梁实秋1975年11月17日在寄给与他新婚后首次返港的影星韩菁清的一封信中写道:“唉呀,清清,谢妈妈送的四块蛋糕,还存有3/4块在那红塑胶盒内,掷地作金石声!小娃,你真是乌龙王!我一面收拾冰箱,一面想念你,瓜子、牛肉干、糖果,一塌胡涂——好可爱!四只梨已皱皮干瘪,像老太婆的脸。西瓜也像是半死了的样子。”[16]梁实秋用“乌龙王”称爱妻,类似于热恋中的男子称自己的爱侣“小傻瓜”,爱怜之情多于责备之意。香港作家克亮(原名黄俊东)在圈内有一个“乌龙王”的绰号。[17]克亮本是一位专注于读书的学者,却常常禁不住别人怂恿而去赌赛马,由于一心两用,往往弄出差错,被朋友传为笑谈。这里的“乌龙王”用来称呼朋友,并不含强烈的贬斥意味,反而显得十分亲昵。民主革命时期曾在广东地区从事革命活动的龙世耀、黄炳衡两位共产党人为人粗豪朴实、做事不拘小节,大大咧咧,被同志们戏称“乌龙王”。[18]这两位革命者活动的时间是第一次国共合作开始到破裂这段时期,即上世纪20年代。这说明以“糊涂虫”为基本义的“乌龙王”一词最迟于上世纪20年代就已成为粤港地区的方言词语,这个时间远早于《乌龙王》漫画问世的时间。从基本语义和用例来看,“乌龙王”一词与源自博彩游戏的粤方言词“乌龙”有共同的语源。显然,“乌龙王”是在粤方言词“乌龙”基础上产生的一个惯用语。
连环漫画《乌龙王》诞生于抗战胜利后的广州。当时的国统区,国民党官员们借“接收”之名,大发国难财,贪腐之风弥漫于政府大大小小各个部门,社会上坑蒙拐骗的事情层出不穷。漫画人物“乌龙王”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出现的。《乌龙王》连环漫画最初是刊登在广州《针报》的文艺版面,而不是在何文所说的一本名为《乌龙王》的漫画杂志上。[19]漫画的作者叫雷雨田,原名雷炽桃,1926年出生于香港,是一位自学成才的漫画家。1946年春,雷雨田应邀到广州《针报》工作,在该报首次推出新的连环漫画《乌龙王》,对话完全采用粤语,漫画人物“乌龙王”由此诞生。“乌龙王”的真名叫王龙乌,是个反面人物,“他糊涂愚蠢、自私,虚伪而不乏狡诈,是旧社会某些为富不仁的权贵人物的典型”。[20]因该漫画问世后在南中国粤港澳一带很受国统区市民阶层喜爱,雷雨田遂于1947年秋天自创《乌龙王》漫画杂志,在广州、香港两地发行,而这已经是“乌龙王”漫画推出一年半之后的事了。该杂志以单行本的形式刊载《乌龙王》连环漫画,据说,“每期销量高达10万册”。[21]
从作品的思想倾向来看,《乌龙王》连环漫画并非纯粹像何文所说的那样,是“针砭时弊”。其作者雷雨田是国民党桂系文化部门人员。由于桂系与蒋介石有矛盾,他的漫画作品一方面坚持反共立场,另一方面又影射讽刺蒋介石集团某些黑暗丑闻,但不敢接触本质问题。因为雷雨田本质上是反共拥蒋的。在蒋介石集团节节败退之时,雷雨田积极充当鼓吹手,以图挽救反动派失败的命运。如他自己创办并任主编的《乌龙王》杂志1948年8月12日第229期头版头条曾刊登文章《国民党不应衰老腐败,蒋总裁决心全力改革》一文,“全篇为国民党‘戡乱建国’献谋划策,从而道破了《乌龙王》这套系列漫画创作的动机和目的”。[22]广州解放时,雷雨田逃往香港,在《中声报》继续发表《乌龙王》漫画。上世纪50年代以后,相继在亚洲出版社出版《乌龙王靠拢记》、《献妻记》、《下乡记》、《斗霸记》、《参军记》、《援朝记》、《援越记》、《被俘记》等《乌龙王》系列漫画,污蔑、攻击大陆清匪反霸、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和援越抗美等斗争,后来又出版《三人归乡记》,借乌龙王叙述三名投共美军逃出铁幕的故事,进行反共宣传,从而彻底暴露了雷雨田的反动政治面目。由于雷雨田政治立场反动,再加上他在广州时创作的《乌龙王》系列漫画内容猥琐低下,胡闹搞笑,相当媚俗,充斥着十足的江湖气味和过火的色情描写,所以,正直的漫画界人士,一向鄙视雷雨田的所作所为,认为《乌龙王》漫画不屑一提。何文说该漫画“生动、活泼、有趣,针砭时弊,故深受读者尤其是学生喜欢”,其评价与实际情况有着较大的出入。广州解放后,有关部门停止了《乌龙王》连环漫画的销售和传播。直到今天,大陆文化部门都没有解禁雷雨田的《乌龙王》系列作品。
连环漫画《乌龙王》的主人公王龙乌具有很夸张的喜剧角色特质。王龙乌长相肥胖臃肿,做事糊涂愚蠢,贪财却被人骗,贪色反遭捉弄,可谓洋相出尽,其行为表现很符合粤方言词“乌龙”所指的情形。正因为他有太多的“摆乌龙”的事,因此才被冠以“乌龙王”的绰号。《乌龙王》连环漫画在讽刺手法的运用上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比如漫画主人公的姓名就很有意思。作者不仅将粤方言惯用语“乌龙王”作为绰号送给漫画主人公,而且还故意将这三个字颠倒次序,让他有了一个“王龙乌”的姓名,从而给人物形象贴上双重标签,取得了类似中国传统戏曲塑造人物时脸谱化的效果。很明显,连环漫画《乌龙王》及其同名漫画杂志的名称来自粤方言惯用语“乌龙王”,其语形和语义直接以粤方言词“乌龙”为基础。从发生学角度看,“乌龙”一词出现在先,“乌龙王”在后。何文认为“乌龙”源自漫画人物“乌龙王”,这是颠倒了两个词语之间的衍生关系,显然是摆了一次乌龙。
“乌龙”、“乌龙王”为粤方言常用词语。“乌龙”一词源自博彩游戏,与博彩用语“青龙”一词相关,其基本语义是“糊涂”。“乌龙王”是在“乌龙”一词的基础上产生的一个惯用语,意思是“糊涂虫”,用来指称非常糊涂、老出差错的人。连环漫画《乌龙王》首次出现于1946年春的广州《针报》文艺版面。该漫画一定程度上揭露和影射蒋介石集团统治下的社会黑暗,表达了国统区人民的不满情绪,但其本质上是反共拥蒋的;其媚俗的内容,低下的格调,迎合了小市民的欣赏心理。《乌龙王》连环漫画的主人公是一个糊涂愚蠢、荒唐可笑的角色,其性格特征与粤方言词“乌龙王”的语义相符,这正是作者将该漫画及其同名漫画杂志命名为“乌龙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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