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旭
老屋里有一个祭祀先祖的牌位。母亲常常焚上一炷香,虔诚地跪在牌位前,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倚在门框边,偷偷窥视着。牌位前,光线暗淡,香雾袅袅。我觉得那屋里,充满着一种神秘和魔力。
母亲每次跪拜后,就好像轻松了许多,神清气爽地走出屋子。老屋是母亲祭祀的地方,不知为什么,她从不让我进去像她那样焚香,这更增加了我对那充满着神秘的好奇。
有次我逮到了一只麻雀,就在家里四处翻找能装麻雀的东西,结果把一只花瓶给打碎了。
母亲看到我将花瓶打碎,急得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慌乱地想将地上的碎片拼起来,可是,根本不可能再还原的。
她一把抓起我的胳膊将我带进老屋。在牌位前,她点燃一炷香,然后叫我跪下。我扭捏了半天也跪不下去,母亲用脚在我腿后轻轻一踢,我就顺势跪在了地上,母亲还用两只手按住我的肩膀,严厉地吼了一声:“跪直了!”
我从来没有看过母亲发这么大的火,心里有些害怕。母亲跪在我身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妈,您给我陪嫁的那只花瓶,我一直把它当作宝贝藏着。每天看到花瓶,我就想起您的模样,感觉您还在我的身边,没有离我远去。可是今天,您的小孙子调皮,不小心将那只花瓶打碎了。请您原谅我,原谅您孙子的鲁莽和无知吧。”
原来,那只花瓶是母亲当年陪嫁的嫁妆,难怪母亲要发这么大的火。我抬起头,那些牌位,好像散发出威严的光芒,令我不寒而栗。
从此,我知道,母亲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或是有什么心事,总要到老屋牌位前焚上一炷香。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化解她心中的忧愁和烦恼。
我觉得在牌位前焚香的母亲,很神圣。每当她焚香时,我都不敢轻易打扰,怕亵渎了那份神圣和肃穆。
一天,我畏畏缩缩地对母亲说:“妈,我想学画画,您去焚一炷香,看行不行?”
我以为母亲会同意。可没想到,母亲只是淡淡地说道:“用不着焚香,你要自己先学学才知道。”
我听了,感到很诧异,母亲为什么不为我去焚一炷香呢?
后来,我学画画,并深深地爱上了画画。无论学习多么繁重,我都没有放弃过,画画已经成为我最大的兴趣和爱好。
高考时,我问母亲:“我应该报什么专业呢?您去焚一炷香,看报什么专业好。”
我以为母亲马上会说好的。没想到,母亲只是淡淡地说:“报什么专业,应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爱好,用不着焚香。”
我很诧异,弄不清楚母亲,为什么不到老屋的牌位前焚上一炷香?对我遇到的问题和困惑,她总是让我自己拿主意、想办法,这让我百思不解。
后来,我选择了一个我自己喜欢的专业。我欣喜地感到,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大学毕业后,我忧心忡忡地对母亲说:“我现在感到很矛盾、很纠结,不知道自己是该到人才市场去应聘,还是去考公务员,抑或自主创业,您去焚一炷香,替我拿个主意?”
可是,母亲依然是淡淡地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用不着焚香。”
我终于忍不住道:“为什么您自己遇到不清楚的事,就到老屋里焚上一炷香,而且好像都能找到答案;我问您事,您却总是让我自己拿主意,而不替我去焚一炷香?”
母亲听了,走到我跟前,理了理我的衣襟,深情地说道:“孩子,我常常在先祖的牌位前焚上一炷香,和先祖们说说话,那是我祭祀先祖的一种方式。我不让你像我一样到老屋里焚香,是因为我知道,你应该用自己的脚去走自己的路,这才是正确的方法。”
原来一直以来,母亲并不是焚香后才知道解决的方法。焚香只是祭祀先祖的一种方法,也是为了排解内心的苦闷和哀思。对于我的矛盾和纠结,她从不为我去焚上一炷香,就是要告诉我,人生的路需要依靠理性和科学,任何脱离自身实际的幻想和侥幸都是不可取的。
当我最终决定创业后,母亲意味深长地说:“去吧,孩子,无论干什么事,都用不着焚香跪求,认准了路,就坚定地走下去。在摸爬滚打中,不断地锻炼自己、磨炼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