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ne D. hinewald
房子只剩下了钢筋支架,一堆碎砖已经被蔓生的杂草埋没。后院的杨柳只剩下一个树桩,只剩一半的秋千架矗立在地上,已经变得粗糙生锈。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大卫说。他在租来的气垫船的挡风玻璃上喷上清洁液,让他的孩子们看得更清楚。
“这不像个好地方。”杰克逊说。他耸耸肩,把虚拟现实眼镜重新推到鼻梁上。“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个星球。”
“爸爸,这是我度过的最糟糕的一个假期。”卡莱尔补充道。她啪嗒啪嗒地嚼着口香糖。
大卫叹了口气。“我还想让你们看到更多的东西。”
卡莱尔翻了个白眼,她长着跟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蜂蜜色眼睛。
“这个地方很黑暗,而且被烧焦过,臭气熏天。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你们母亲的地方,”大卫对着空荡荡的、灰尘弥漫的停车场点点头,“这地方以前是我们的母校。她当时匆匆穿过校园,我差点开车撞上了她。”
卡莱尔在座位上稍稍欠身。“我真不敢相信地球上还有人开汽车,就算是在那个年代。山塔那星球两百年前就是地球的殖民地了,但那个星球还是没有人用汽车。”
大卫回忆着当年带着布里安纳开车从架在大西洋之上的立交桥开过的情景,他们开着敞篷车,有咸味的海水水雾打湿了他们的面庞。“我猜,在大部分人都搬迁到太空之后,留在地球上的居民喜欢简单复古的生活。”
“我可不喜欢这种生活,”卡莱尔说,“等我下个月考取了驾照,能不能给我买一艘四个座位的气垫船?”
杰克逊把他的眼镜抬高:“我也要,我也想要一艘。”
“我先要,我比你大。”
“你就比我早出生两分钟!”杰克逊说。
大卫根本没注意到孩子们的争吵。他望着停车场中央的弹坑。在他移民太空两年之后,地球上爆发的战争把地球变成不毛之地,他父母也在战争中化为尘埃。而当时他在遥远的山塔那星球,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大卫眨眨眼睛,把泪水忍回去。“你们想不想看看你们出生的地方?”
“别让我看那个。”卡莱尔重新靠回座位靠背上,“我跟我的朋友们说,我们在搬到山塔那星球之前是住在4号殖民地的,这样还比较有面子。”
“这里曾经是一个医院。”大卫说。那里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只剩下一些下弯的、缠绕着藤蔓的钢筋。“当时我们全家都在这里,就连你们的叔叔也特地坐飞船从塞尔维乌斯星球过来看你们出生。”
卡莱尔耸耸肩:“我不记得了。”
“这很正常,你当时还是个小婴儿。”杰克逊哼了一声。
“我完全不记得我们在地球上的生活了,而且我很高兴我不必记得这些。那是些多么倒行逆施的人才会炸死其他人,炸毁自己的星球?”
“他们是你的同胞。”大卫说。
“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就离开了地球,老爸。”卡莱尔说,“我是山塔那星人,比地球人更高级。”
“我应该早点带你们回这里看看的。”大卫说,但这听起来更像他在自言自语。孩子们像很多移民者那样,看不起地球人,这都是他的错。可他一直没有勇气跟孩子谈论他的家乡,还有他为什么要移民——这一切都跟后来发生的战争无关。
“我还想带你们看看最后一个地方,然后我们可以坐第一班飞船离开这里了。”
大卫把气垫船停在干涸的河床。这个地方曾经长满了百合花和牛奶草,但现在只有从坚硬板结的土地里长起来的韧叶灌木。他想起当年他握着布里安纳温暖的小手,走在河岸旁边的情景。
“你们在出去之前穿好防护衣。”大卫说。
卡莱尔双手抱臂:“你可没告诉过我们,我们还要出去。”
“那也比坐在这狭窄的座位强。”杰克逊说。他把座垫推起,去找下面的防护衣。卡莱尔嘲笑了他一番才穿上防护衣。
一走到外面,大卫就觉得呼吸困难,尽管他带着头盔和冷却面罩。他腋下马上就汗湿了,而且开始呼吸急促。
“跟我来。”大卫说,他认出了那个直角状的河流拐弯处。那里时常有银色的鱼儿跃波而起,多年前,他曾经在那旁边的草地上单膝跪地,而布里安纳看到他亲手做的白金戒指时感动得泣不成声。
“去哪里?”卡莱尔走了几步之后问道。
“这里。”大卫说。他在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花岗岩前停住了脚步,那块花岗岩光秃秃的表面只刻着一个名字和一个日期。如果是在山塔那星,他们还能为她立一座更好的墓碑,但在这里,有这个就足够了。
“这是什么?”卡莱尔问。
“你母亲的坟墓。”大卫说。他停顿了一下,重新开口:“参加葬礼的时候,你们都在这里,但你们当时只有几个月大。”
“你都很少跟我们谈起她。”卡莱尔轻轻说道,她的头盔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你应该多说说她的。”
大卫跪下来,用食指摩挲着石头上布里安纳的名字。跟孩子们谈起她只会让他回忆起那场可怕的事故,他为了忘记丧妻之痛而搬到了山塔那星,但仍然无法忘掉这一切。
杰克逊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爸爸?”
泪水在大卫的头盔里汇集成了小小的积水。“嗯。”
“很抱歉,我一路上都在抱怨。”
大卫点点头。“你们现在想回去了吗?”
“不,我们还想待在这里,”卡莱尔说,“多待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