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光源
“主要是工人不负责,投放药剂量错误导致超标排放的。”在记者随后走访的数家皮革厂、皮具厂,厂区相关负责人对于为何会造成超标排放这一问题,都给出了近乎一致的解释。
2006年,广东启动重点污染源环境保护信用管理工作,此项工作的有序推进,有力促进了广东的环境保护工作。红、黄、绿牌评价给违法排污企业带来的威慑力已远超过罚款金额造成的经济损失。时至今日,每年仍有不少企业因各种原因达不到最低环保要求,被环保部门评为“红”、“黄”牌企业,纳入重点监管。
2月18~21日,记者随机走访江门、佛山、东莞等地被纳入信用管理且在广东省环境监测中心2013年抽检中被发现存在超标排放的企业,试图了解这些企业因何种原因超标、整治近况又如何?
皮革废水不达标不属于技术范畴
在当地环保部门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位于江门市中心城区附近的长青皮革有限公司。据了解,该公司的生产厂区被江珠高速工程一分为二后,因环保问题及业务量不大等原因,已主动停产。厂区内的部分污水处理设施也因高速路要在此通过,被拆得七零八落。拆解下来的破碎砖块与白色泡沫箱、垃圾袋被厂区内残存的黑色皮革污水包围着,现场一片狼藉。
“旧厂转鼓区的设备现已经全部拆除,污水暂时先存在收集池里。”厂区负责人告诉记者,这些污水都是高浓度皮革废水,待新的污水处理厂建成运行后,再抽进去处理。记者发现,与这些废水收集池仅有一砖之隔的竟是该厂区的达标废水排放口。厂区负责人解释说,排放口的水平面高于污水收集池,即使下大雨也不会导致未处理的废水直接流入达标排放口。对此当地环保部门则要求,该厂要立即将此废水池及流溢出来的废水抽进水箱,进入污水处理厂处理。
“主要是工人不负责,投放药剂量错误导致超标排放的。”在记者随后走访的佛山市南海明兴皮厂、狮山朗下新景皮厂、泰艺皮革厂等,厂区相关负责人对于为何会造成超标排放这一问题,都给出了近乎一致的解释。目前,南海明兴皮厂因被第三方检测机构检测出铬超标5.6倍,老板迫于市场经济不景气情况及环保“两高”司法解释压力,变卖了厂区资产,主动关门;狮山朗下新景皮厂因重金属超标排放量过高触犯了环保“两高”司法解释相关条例,2014年1月,老板及厂区相关负责人被刑事拘留;泰艺皮革厂也因铬金属超标,被市一级环保部门评为红牌企业,银行随后限制了该公司的贷款。
皮革业的污染排放是巨大的,但不是不可治理的。记者从相关部门了解到,从本质上讲,皮革厂与污染并无必然联系,生皮本来是不存在污染和毒害的。皮革厂排放污染来自两个方面,一是采用了有污染的化工材料;二是生皮在加工过程中除去的非制革物质进入到废水中。这两种污染的源头其实都可以在生产工艺中避免,这就是所谓的清洁化制革工艺,目前我国清洁化制革工艺的研究已日臻成熟,新技术已从实验室向大生产转化。制革污水的处理,新工艺、新设备更是日臻完善、各有千秋,其技术处理水平完全可达到国家的排放标准要求。
“现存的不达标企业多数属于设备投入不足或为降低成本有意蒙混过关,其主要原因已不属技术范畴。”环保业内人士告诉记者。
“表三”排放标准难倒电镀行业
空气中飘满了霉味与化学药品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几名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清扫着车间,破旧的办公桌椅、摆放电镀物品用的支架被随意地摆放在车间门口……这是记者在开平市君威五金实业有限公司厂区看到的一幕。
“这是我们厂违规建设的2条生产线之一,另外1条已经拆完了。”该厂的刘经理介绍说,他们厂区原有6条生产线,4条有环评手续,另外2条是想着总排放量没有超标擅自加建的。年前,当地环保部门发现这一情况后,立即下达处罚通知书,责令其立即停产整顿。2条违法生产线现正按环保部门的要求进行拆除。据了解,这是一家因超标排放、未交排污费、环保审批未验收等问题,相继于2012年和2013年被环保部门评为黄牌企业和挂牌督办企业。
进行一轮排查后,当地环保部门还发现该厂有两个车间正在开工生产,并没按照环保部门的处罚要求停产整改。随即,正在开工生产的车间被环保部门叫停。江门市环境监察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该厂报环评的生产线虽有4条,但通过验收的生产线仅仅只有一条,其他车间生产线开工都是违法的,且该厂还存在废水超标排放等问题,是不能开工生产的。
在环保部门的带领下,记者还走访了江门、佛山、东莞等地部分电镀企业,发现电镀行业被检测出严重超标的,基本都在预处理池,最高超标时值竟达1000倍左右。“预处理池不是最终达标处理池出口,造成超标数值过高的原因,主要是没有进行分类收集处理。”江门市环保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
“在分类处理成本过高,经济大环境不好的情况下,要投入还是关停,我们也很纠结。”不少电镀厂的老板向记者坦言。从2012年12月31日起,广东省环境保护厅正式在珠三角地区执行国家排放标准水污染物特别排放限值标准(又称“表三”标准),即电镀行业废水中较难处理的总镍、六价铬排放标准分别由原来的1mg/L降至到0.1mg/L和0.5mg/L降至到0.1mg/L,排放标准比国外欧美同类行业还严。不过,环保业内人士就指出,目前我国现有技术是可以让电镀行业废水达到“表三”排放标准。
“在普遍的常规分质化学处理之后,氰化物、六价铬、焦铜化、镍化铜等重金属要单独收集处理,再采用离子交换树脂、电渗析、重金属捕集剂、R/O、电絮凝等一种或几种深度处理方法,就可以达到‘表三排放标准。”环保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电镀废水分类收集、处理是关键,若只按以前的综合收集或简单分类收集,再进行综合处理的话,是不可能达到现排放要求的。
在此次记者走访的电镀企业当中,目前,江门荣信电路板有限公司已对污水处理工艺进行升级改造,从在线监测数据来看,总镍指标基本控制在0.1mg/L以下。开平市鸿杰五金电镀有限公司、广东腾飞摩托配件有限公司和开平市水口四海五金制造有限公司没按环保部门要求落实车间污水排放物分类收集、单独处理,废水超标排放。endprint
此外,记者还在东莞东霖五金电镀有限公司发现,由于该公司总铬、总镍、总铜、总铅等重金属排放物超标严重,被当地环保部门责令限期整改。目前,该公司已在生产车间对各类排放污水进行分类收集,但污水收集口与达标废水排放口之间没有任何间隔,飞流而下的黄色污水不时飞溅到达标废水排放口,直接排入市政管道。据了解,东霖五金电镀在虎门镇沙角电镀园区内,按照规划,电镀园区将统一建设污水处理厂,对园区内所有电镀废水进行深度处理,但由于工程施工原因,至今仍未建成。
经济低迷导致印染、造纸、玻璃行业不愿环保
将达标废水排放口的水滴到PH值试纸上,淡黄色的试纸迅速变成墨绿色。经过比对,PH值大约在9~10之间,呈碱性。针对佛山高明骏有纺织印染有限公司的超标情况,记者对其中一项超标类PH值进行了简单测试。
“该厂第2季度存在超标排污及其他相关环境违法行为,我们已于2013年10月对其罚款7万元。”佛山市高明区环境运输和城市管理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这家企业在2013年度第2、3、4季度的监督性监测中,废水均存在超标排放情况。目前,第3、4季度超标行为的行政处罚工作,正在走相关程序。记者对比了近几个月的在线监控数值发现,该厂的氨氮数值波动很大,最低值为0.04,最高值为12.28。对此,公司老板刘信民解释说,主要是厂区的COD及氨氮在线监控设备处于调试阶段尚未通过环保部门验收。
“我厂超标主要是污水处理池的曝气设备出了问题,经常堵塞。”刘信民告诉记者,屡次超标排放被环保部门查到,让他无地自容。目前,污水处理厂扩建工程正在开工建设,按计划将新增一道处理工艺,争取达标排放。
按照环保部与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制定的《纺织染整工业水污染物排放标准》相关规定要求,从2013年1月1日起,国家规定的13项水污染指标排放限值中,苯胺类和六价铬两类污染物将不得检出,PH值、COD、氨氮等其他指标也进一步收严。记者了解到,印染废水处理工艺通常以生化和物化处理相结合,由于易生物降解的污染物已在原有的处理工艺中被降解了,剩下难降解的污染物虽然浓度不高,但污水处理难度却大大提升了,除了增加处理设施、工艺外,很难找到更有效的处理办法。
无独有偶,江门的益胜浮法玻璃有限公司面临着大气污染排放物限值收紧之后排放不达标的问题,从2014年开始,江门玻璃行业氮、硝的排放限值都要在700mg/L以下。“氮要控制在700mg/L以下,目前的技术完全没有问题,但硝要做到就难了!”该公司经理郑雄伟说,目前该公司还是以烧重油为主,业务量偏小导致没改天然气,权衡利益得失后,选择先继续探讨技术,至于环保的要求则是能拖就拖。据了解,抱着郑雄伟这种想法的企业还很多,经济低迷情况下,过高投入成了企业不愿意提升环保水平的主要原因。
东莞市宝力造纸厂、洪梅合益造纸有限公司也因水污染物排放超标严重被环保部门责令限期整改及“洪梅水乡统筹”提升工程等因素的影响,目前都处于半停产、半开工的状态,两厂相关负责人均向记者表示,土地租期将至,企业将面临搬迁或关闭,也不想继续投入大量资金购买设备、技术。
“解决问题的技术、办法就摆在面前,企业就是不愿意、不舍得投入资金,你也没办法。”江门市环保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现在要关闭一个污染企业,要走很长的法律程序。据了解,相关环保法规定,“对经限期治理逾期未完成治理任务的企业事业单位,除依照国家规定加收超标准排污费外,还可以根据所造成的危害后果处以罚款,或者责令停业、关闭”,但是,只有“罚款由环境保护行政主管部门决定”,而“责令停业、关闭。由作出限期治理决定的人民政府决定;责令中央直接管辖的企业事业单位停业、关闭,须报国务院批准。”实际上环保部门只能罚罚款,象征性地要求停止生产,并无责令污染企业停业和关闭的权力。
如果没有当地政府的重视,环保执法常常会陷入“排污—查处—罚款—继续排污—继续查处—继续罚款—再继续排污……”的怪圈轮回,使一些企业形成了“宁可受罚,也不愿治污”的行为习惯。违法排污企业甚至把罚款看做是另一种对污染排污的许可,毕竟目前环境“违法成本低,守法成本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