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叙事

2014-08-08 15:00王小梅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蜡染

摘 要: 

关键词: 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621X(2014)01-0151-06

一、口述背景 

王阿勇,女,苗族,1943年8月生于扬武乡排莫村排则规寨,后嫁到排调镇远景村,现居丹寨县城。由于王阿勇手艺出众,她于1983年和1984年2次被请到美国作蜡画表演,多次被请到外地传师授艺。美国总统里根曾给她“东方艺术家”的赞誉。

王阿勇与丹寨上千蜡染妇女一样,有着共同的普通经历。她们从几岁开始和母亲、奶奶或者村里的妇女模仿画蜡,给自己画花衣、画嫁妆,上过小学或者初中,不到20岁嫁到临近的寨子,生儿育女,农耕劳作之余,继续画蜡,给子女画花衣、准备嫁妆,或者有机会也出售,挣取少量的现金。生老病死在寨子,不知道时间,只感觉光阴。如果不是外面世界的生活经历,王阿勇的生活无外乎就是这样。但是,王阿勇不同了,她再也不是排调镇远景村里低头慢慢画蜡的妇女,早在1980年代,她代表中国到美国白宫画蜡表演,受到时任美国总统里根接见,得到“东方第一染”的美誉。她可谓为丹寨蜡染艺人走出国门第一人。

自从走出国门之后,阿勇名声大振。第一次从美国回到远景村,成群的记者赶到村里采访她,多到她“热开水给来人喝都来不及”,此后她再也回不到原来安静的生活。阿勇索性带着家人到了凯里工厂做了蜡染技工,此后再到贵阳,十来年当蜡染技工,甚至还在大学教过书。她一度想把户口迁到贵阳,不过未能成行。人过中年,她回到丹寨县,不久搬到县城居住。从此,借助名气,以画蜡画、卖蜡画为生,一直努力,做得不大,足够养活家人。蜡染,可谓阿勇人生重要价值核心组成,让她成为她,让她成为丹寨甚至贵州蜡染历史里的一个重要节点。现在,阿勇已经很少画蜡,偶尔有人订货,她在自己的屋子里戴着眼镜偶尔画蜡,画的还是传统的花样,做成老传统的床单和包。每到赶集天,她从窗户远远地看看集市逐渐热闹起来,然后去找集市上那些美丽的花样了。

二、访谈情境

那个夜晚,如约去找阿勇聊天。丹寨县正街有一座3层的水泥瓷砖房,走进窄窄的过道,爬上三楼的房间,眼前的阿勇正在画一幅石榴荷花的图画。我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人依然在默默画花,从远景到丹寨、贵阳,再到美国,地理位置的更替,没有改变老人作为一位虔诚的画花者的身份。那些永远的花朵在她的手里重复描写千百遍,似乎永不厌倦,成为定格她生命的符号和仪式。

两个孙子在看电视,儿子正在准备晚饭,房间吵闹并没有打破阿勇安静的内心世界。她的身后,因脑血栓而瘫痪的老伴,坐在轮椅上。儿子把仅存的几片丹寨老蜡染热情地展示给我看,东一句西一句地插话,翻译母亲无法说出的汉语。

2004年,我到丹寨做一个蜡染技艺进入市场的调查,和当地苗族妇女杨丽去过阿勇家。那天,我们从高高的麻鸟村回到县城,麻鸟人灿烂的笑容、自由的舞步象是一缕清纯的空气,停留在我大脑的某一个空间,让我仿佛重回到另一个人类生命时空。我们在黄昏时坐着摇摇晃晃的汽车,回到了县城,麻鸟两天的停留,让我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时光,以至回到县城瓷砖水泥的房屋下,感觉自己的意识和生命意向还停留在麻鸟的时光深处,无法回到当下的现实语境。“我带你们去见一个大人物。”当夜,杨丽带着我们去见一个“最著名”的人物。我很模糊地记得那个名字好像是王阿勇。那晚,第一次去了王阿勇家。对于阿勇的初次造访,竟然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仿佛只是匆匆而过,没有留下阿勇的面容和画蜡的最初印象,只模糊记得有一个老妇人在一个暗夜的房间里,低头做着什么,没有说话。这个景像是一个永恒的剪影,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时不时走出来问自己:你曾经走过哪里?遇见了何人?这种询问似乎必然被现实的经历击中。就在好友黔粹行总经理傅国艳打电话向我询她的近况之时,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口述史搜集、出版项目启动。尽管我无比迷恋丹寨蜡染,出于项目小组的人员优先选择各自喜欢地域的主题,做出有意思的文稿,也就没有主动选择丹寨传承人口述史文稿访谈。阴差阳错,项目小组成员有变动,自己最终被调到了丹寨。我相信,这是冥冥中的缘分。与阿勇的结识似乎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这次去丹寨,我去了3次阿勇家。出于访谈信息截取的最大化和有效性,我刻意选择多次去阿勇家。第一天下午的访谈很随意,只是先预热。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和主人认识,表明来意,看看她的生活环境和现实,了解一些家庭的基本信息和发展的现状,感觉一种适宜的对话模式。约定下次访谈时间,离开。第一天,我们在阿勇蜡染公司的门面里,坐在阿勇与里根合影的大背景图画前,看着印染的安顺旅游商品和零星的几个丹寨古老蜡染挂在黄昏的余晖里,闪动着神圣的光。老人笑盈盈地拿着一片正在画的花走来,给我们看。土黄色的蜡还在画布上,生动的花朵、鸟儿自由飘然。第一次短暂的会面,有助于建立一种信任关系和感情的纽带,有益于真实的交流,访谈者容易敞开心扉,自由交流,便于表达自己内心深层次的情愫。晚间,如约去拜访老人。我一直认为,在家里,人的生活空间,真实语境的生活空间访谈,或者一个观察,可以窥视人的生活状态甚至内心世界,可以让访谈者更接近真实的本源,被访谈者也更有可能自然打开心扉,善于表述、愿意充分交流深层次的个人独特历史叙事。所以,我选择再次到阿勇的家里,循着访谈的主线但是毫无痕迹地随意聊天。采用开放式访谈和自由对话是文化人类学惯用的田野访谈方式。征询她的同意后,把录音机放在不显眼的位置,开始天马行空地获取信息,却始终朝着一个主题——蜡染出发,随意而谈。一边用电脑记录,我一边和她拉拉家常,倾听蜡染图语和她的故事,时不时被她拿出各种蓝花打断,乐此不疲地欣赏那些画着梨花图、漩涡被单及画有花、鸟、石榴的包包布片,不停指着一朵朵花儿打听图画的意思,直至深夜11点。怕打扰老人休息,她却兴致很高,说自己画花也到晚间1点。老人真地好爱画花。第二日,阿勇很热情地给我打电话约我去玩。在临行的那天早上,我再次去找阿勇,想补充一些遗漏的信息,或者无意间也能捕捉一些有意思的情境。阿勇站在窗户外往街道上看,喃喃地说:“人来多了。”今天是丹寨一周一次的赶场天,阿勇盼望着去赶集。“走,我们赶场去”。阿勇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我们到集市上去闲逛。集市上仿佛是一个巨大的乡土世界,浓缩了丹寨各地的乡遇到几个从远景来赶集的邻居,说着话,把自己和乡土再次偶然联系。我喜欢赶集,却不知道县城的集市如此有趣味,走到阿勇的后面,她朝着一个个有民族文化商品的小摊点走去,绣花被扇、绣花鞋、绣花带、八寨苗的民族衣服、泛着细致纹理的织锦、土布、银饰、木梳、木瓢,每个物件都让我们着迷。那种乡场的氛围,让我们无比喜欢。那个和阿勇闲逛的清晨时光,描绘了阿勇在我心里的另一种色彩,不是黑白的,是永恒的深蓝,纯粹、明丽。

如今,阿勇已经很少画蜡了。她的每一件作品,包括结婚时的盛装都早已卖掉,不知去向。多年以后,老人不在了,有谁还能看到她画的全套蜡染作品?不知道有没有有心人收藏过阿勇的全套作品?我觉得是值得收藏的。甚而,当务之急可以采取一些传统的记录方法,做一个专门的蜡染工作坊,请阿勇画出自己的全套图案,收藏在博物馆里,以供后人参观和欣赏。尽管进入博物馆是不得已的选择,这又何尝不是让更多人欣赏人类多元文化的可能选择。我收藏了阿勇的蜡画,想以后有机会把它们放在更大的世界里去体验,让我们知道丹寨蜡染,阿勇这个“东方第一染”代表的丹寨生活世界的价值。

三、王阿勇口述实录

访谈时间: 2010年4月8日下午、晚上及4月12日早上

地点: 丹寨县振兴路7号阿勇苗族蜡染文化旅游有限公司、丹寨县城王阿勇家

参与访谈和翻译者: 王阿勇儿子韦祖清

调查员: 王小梅

阿勇一边画花,一边问儿子访谈的问题是什么意思。访谈者、被访谈者和翻译者以苗语、汉语对话,互相交流,在小县城汉语语境空间与差异文化空间下感觉时空顿时交错。

画花的阿勇,眼前俨然整个世界。刀,蜡,布,流动的线条,阿勇的审美和她关于历史的记忆、生活就这样被描绘在柔软的白棉布上。无需刻意,天马行空,随意自由伸展,以刀作笔,滚烫的蜡就在柔柔的布上恣意流淌……这是一只鸟、一朵花儿、一只蝴蝶、一个会说话的鱼儿,这是阿勇心里流淌的民族文化之魂。随后,画布被投入到染缸满目黑色的液体里,又从冒着热气的沸水中捞起,蜡已消融,靛蓝底色上白色的图案里她的生活就此凝固。这一刻,她用满是皱褶的手绘制精美图案,是天生的艺术家。阿勇用这种代代相传的技艺,表达对生活的态度,书写着一个民族的记忆。

我随便画花都好看

我67岁了(生于1943年8月),老了,眼睛不好,很少画花了。这几天,我在画花。有朋友的亲戚在广州打工,打电话来要我画花50多张,我就干,钱少点点也行。我就用心用意地做,他们年轻人拿去几百块钱一张卖了,画点点给他们去送(卖给)那些客(顾客)试哈。

9岁我去读书了,回家看到一堆人(一群人)在一起画花,那些老人喜欢画花,我就跟她们学画花,老人教哪样搞哪样。在家(指出生地扬武乡一村)和妈妈学画蜡。我有个婆婆,也跟她学画花。扬武乡一个乡的人都会画蜡,白领苗画的花都是一样的。

现在没有像以前了。我的孙子,看到我画花,就学画点点。读书多了,就不会画花了。在农村,小小的(孩子)走几十里路去读书,在学校睡,没有时间学画花。

我读书读到5年级就回家干活、画花。那时候,老人家画蜡自己用。家里人的衣服都是画的。妈妈也画给姑娘、媳妇,自己用,很少卖。

从小随意画(画),随便画成哪样算哪样,画成一幅要一天时间。我画的东西不像她们一样,她们画的跟我不一样,不知道(原因)。我随便画什么花都好,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我喜欢画花,我才画。画的花有什么意思,我讲不出来。包包上画得有2个蝴蝶,1个鸟,还有1个石榴。(画花)有石榴开花。石榴开花结出果果,石榴生出串串的果果。为什么喜欢画石榴,我不晓得。铜鼓的花样是少数民族的传统,画在被单和床单上,我自己的被单还用这个。传统的样式外国人喜欢,卖的钱多。你等着,我到里屋去拿一个花样给你看。(她拿出几张蜡染花样,一张被单,还未做成包的几块蜡染和一些还没有染好的花样,给访谈者看。)你看,床单的花样是铜鼓纹,也有很多人说是梨花,我想可能是牛角窝窝。也不晓得具体是什么意思,老人这样画,我们就这样画,我不会讲。你看这张,是拿来做小包的,我先画在一张布上,还有包包带子,画好后,就用针缝好,就成包包了。我的包包上画了花、石榴和鸟。我看到山上的画眉鸟就画。看到梅花上有2只鸟站在上面,自然就画。我没有照样板画过,小时候和她们学的花样来到脑海里,就画,每次画的花都不一样的。包包上画的是花和鸟,床单上是牛角和樱桃。我只知道苗话,我不会说樱桃这个词的汉话。老人死了,2尺多布才能做成黑颜色被面,在上面画花。我觉得都好看。

我十八九岁嫁到排调镇远景村。怎么认得他(先生)?我晓不得的。只要老人放(同意)就行。我那批人,老人定亲,不像现在。结婚的时候,一个姑娘最少要得5套衣服才嫁人。我妈妈和我画了5套衣服,我自己出嫁前一直慢慢绣、慢慢画画,妈妈也帮(忙)画,出嫁时带走的全套蜡染,有床单、被套、被面、衣服,有多要多,有少要少。陪嫁嫁妆的画法不一样,盛装上有漩涡。这些不好画,讲究刀法,只有老人喜欢画。结婚的衣服必须用老图案,老人死了的东西也要老的,不是每家人都能画,(可以)拿钱请村里的人画。我听说,村里的一些老人画来卖,70块钱一幅,不会画的人就去买来作嫁妆用。请人画一张老人用的蜡染要几百块,也有一些人慢慢不用了。

年轻人喜欢画简单的花鸟鱼虫图案,因为画得快,好卖钱。我的媳妇会画各种花样,我们接到什么样的订单就画什么样的。我们家的蜡染多数是外面的人来找我们订,我们画不过来,就回村里去请妇女帮忙画,她们也很忙,开钱少了,也不帮画。平时,我们喜欢画一些简单的花样,几天就画好小小的一幅,做成小包,几十块一个就卖了。

神秘的“哥涡”

漩涡也是铜鼓纹样,我们用作老人过世盖在遗体上的寿被,配有铜鼓“鼓耳”。重大仪式上用的东西都有漩涡纹,我们也喊“哥涡”,用在妇女衣服的肩、背和衣袖上以彩色蜡染花纹,螺旋纹染成深蓝色,涂染黄色组线,再加朱砂描细线。“哥涡”图是一种螺旋纹,有代表性,必须按流传下来的传统图案制作,传说是祖宗们传下来,固定在我们妇女盛装上的肩背、衣袖处,是不能改的。

他们来喊我出国

1983年,他们来喊我出国。去美国芝加哥、亚特兰大表演画蜡,还有加拿大,共去了6个国家。

记者来我家,开门看我家床上的蜡染,他们去成(回去)一个月来喊我去出国。有一天,省民委来村里面选人才,有五六个人被喊来一起画花。我们画,别人照相。1个月后,他们喊我去出国,我没(不)晓得为什么。我在家个人(独自)画蜡,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蜡画好多了(太好了)?

去美国之前,在北京文化馆呆一个月才去美国。要坐飞机,我怕得很。第一年去美国,换了5驾飞机才去到芝加哥。去了9个月,到了美国芝加哥、亚特兰大,过年回来家(回家来)。回来3个月又去了。第二年又去10个月,在纽约表演画花。我们表演几个月画蜡,给国家争光,给中国争光。我们每天表演3个小时,没有画多少花,喊我们去表演,很多人来看,照相多了,照相都亮(闷)恼火了。有时候我也说累很了,没(不)照了。我表演,我没晓得蜡染卖不卖。我们还去亚特兰大、纽约一个礼拜,天天去看地方。好恼火(太难得),25个人去,省里面只有我一个,2000多块钱一个人。我去了美国时才35岁,想家。以前我们去美国,没有好多中国人在美国。美国好恼火了(太好了),回中国看我们的地方,房子没高,那里的房子高多了。如果在美国办厂,在美国舒服多了。

我在民院教画花

我出国回来后,有好多记者来采访我。他们来多(很多),我天天烧开水,烧没够,没(不)晓得他们为什么来,像你来一样。州里(黔东南)喊我去,由他们接待。我带着一家人去了凯里,在凯里床单厂做设计花样半年。得工资100多200块钱。没多久,我去贵阳了。记者才没来这么多。1986年,我一个人出去贵阳干活,他们喊我教美术。1987年,我在省民院教学生画花,艺术家都学画花,我教课画牛多(多是画牛),不写字,轻松自然地画。我找民族商品厂的那些农村的人来画,教很多从黄平来的人画花。到后来,每月得500元,得吃(够吃),在铁五局后面租房。1993年回来,在贵阳民族商品厂设计花样,在贵阳9年支教,夜校教3年。

那时,我才40岁,我想去那边,在贵阳办厂。我还去了上海、云南、天津表演。

我经常去贵阳的,(笑)我喜欢去看那些布,城市确实好看,在农村久了,“亮”(闷)恼火。我们老了,颠东(颠三倒四),找不到路了。现在去(贵阳),那些路没有了,不一样了。以前留在贵阳可能要好些,现在在这里也蛮好,能卖多点蜡染就好。

男儿也画花

我的嫁妆都卖完了。20多年前,有一些外面的人去我们村里,收购我们的东西,我就卖了。后来,我又给自己做了几套盛装,留着过节的时候穿。从美国回来后才开始卖蜡染,几十块钱1张,不够卖。

我传承给姑娘、媳妇,大媳妇和四媳妇是徒弟。大媳妇是我们家乡的,以前画蜡的,这几天去西安表演画花了。大媳妇去香港3个月,还去过法国。三媳妇去成都、深圳表演过。儿子韦祖清也会画花。(韦祖清旁语:我觉得好玩。)

韦祖清讲述:

大哥在排调上班,大嫂杨丽莎画花。二哥在凯里当兵,二嫂在凯里上班,她不画,上班的人都不画。三哥在开广告公司,三嫂在信用社上班,不喜欢这些东西。我弟弟在凯里上班,两人都教书,媳妇不画蜡。我姐不喜欢画花,她在丹寨打工。我是艺校学美术毕业的,毕业后直接创业。1997年回来帮老妈。老人家文化少。去年把民族蜡染厂改制为公司,厂里外销还是不大。我媳妇是排牙的丹寨苗族,艺校学音乐毕业的。我们都对民族艺术感兴趣。大嫂杨丽莎负责外销。她去西安参加展示了,一个周以后回来。我们的蜡染产品宣传不大,生产的东西不大(不多),销量不大。去年,传统的东西做得多。画的东西,小的多,大的都不画了。我们需要大量的宣传、包装。人家来公司订,云南、黄果树、广东等定点销售。生产力达不到不敢接单。村里每家都有媳妇会画,由于销量不是很大,大家都画得少。订单要求1个月产量几万米,必须先投资。画蜡的人员也是个问题。我们有时候找远景村的人画,但是,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四十岁以后在村里画。远景村里有人画,1年才画两三张。很多人去外面了,没有人,基本找不到人。村子里有200多户人家,闲时画,没有农民合作社,很难组织生产。日本人订货几万米,1个多月要生产出来,急用,大会用。去年收入40多万,有很多订单,不敢接。年轻人出去打工了,老人在家忙活路,没有人。世博会给我们要3千多米蜡染,已经交上去了。

能不能提高产量?没有计划过。工具、蓝草(蓝靛)、自己产的够(染)。客户、销售对外的是传统的,固定订购,价格高,有法国的、英国也有,法国人要得多,一个法国人在香港住,专门收藏,画一张就收藏一张,有几万一张的。都是收藏品,画得很好,不要染的,古典的,技艺、花纹独特。日本人要纯蓝靛的。今年还没来订货。香港的人给我要得8张,1张卖800元。像卖给外国人一样的,我才卖800元。

我一家人做的公司,投资了好多钱,可能有十来万吧。开公司卖自己的东西。画一张得一张,卖一个得一个。

我们一家,现在以蜡染为生。阿勇的蜡染很贵,画一张高价卖一张,但是她很少画了。去年我们成立了以阿勇的名字命名的公司,想借助她的名气推广我们家的产品。现在管理公司推销业务的是大嫂杨丽莎,她经常出去表演展示蜡染,有机会找到更多的订单。

现在大媳妇管卖蜡染,我只是喜欢的时候就画,她们都喜欢画,能卖钱,当然好。她们画一些新图案,我画不来,我还是画老的样子。你看店里面的画,都没有我们画的,有一些是从别处收来的。我们画的画很快就卖走了。我画的蜡画和别人的不同,我看到什么就画什么,每一个图案画出来都不一样。

我爱去赶场,我们家没有拿东西去卖,没有人拿蜡染到场上卖,只有外地人来家找。我喜欢去赶场,和乡亲打招呼,买些花样回家。我已经很多年没回村子里了,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听她们说,村子里的亲戚还多,她们还画花的。

事情都给儿子、媳妇来搞,我能画点就画点,帮点点忙。

蜡染技艺过程

蜡染是必须要染的,不染要发霉,有这样的技艺,我说不来,好多汉话不会讲,你请我儿子给你说。

韦祖清整理技艺流程

1.对布的处理。用草木灰滤水浸泡土布,再捶打和漂洗,脱去纤维中的脂质,以易于点蜡和上色;用魔芋刮成浆布,使布有一定的硬度,在平整的石板上用牛的下颚骨反复刮布;按作品需要剪裁好布的尺寸。

2.点、画蜡。先备好木灰火,用瓷碗盛黄蜡置于木灰火边上,使黄蜡受热熔化成液体;用铜腊刀(蜡笔)蘸蜡液在布上绘画或用小竹根蘸蜡液往布上点画;布上的几何图案草稿则事先用针头划出痕迹,或用针头在布上刺孔,标明位置;所用工具或方式有圆形的竹筒、谷草丈量、指甲捏痕标注等。

3.染色。将点好蜡花的布用温水浸湿,卷成松散的圆筒状,放入已发好的蓝靛染缸,浸泡30分钟左右,提出来搁置几个小时,再浸入染缸。如是反复四五天,染好后在河水里冲洗去浮色,再放进锅里加水煮沸,使黄蜡熔化,脱离布,浮在水面上,回收后再用,再将蜡染反复漂洗,使残留的黄蜡脱净,画面的湛蓝色与洁白互为底色。

4.缝合。家织土布只有40厘米宽,制作被面、床单等宽幅的成品,需要缝合拼接起来,才完成为成品。

5.染红黄色。苗族盛装上,还要描红、黄色,红色用茜草根,黄色用栀子根提取,画上后不能洗,洗了会脱色,一般要待成品制成后才着色。

6.蓝靛。在蜡染之乡,普遍种植蓝靛。还有一种野靛。秋天时采集茎叶在缸里沤泡,发酵后清除纤维渣,用盆盛发酵的蓝靛水,放入适量的生石灰,石灰充分溶化后,再倒入缸内,使蓝靛沉淀,即得干靛。

7.发染缸。溶兑蓝靛的水是草木灰水,在木缸口上放竹筛,筛上垫稻草,稻草上放木灰,压实,倒上清水,让水过滤入缸。撤去竹筛,往灰水里加上适量蓝靛、白酒,用竹竿搅动,直到溶液发粘。发好染缸后,缸底放一竹篓,使染布时布匹不接触缸底,不沾染沉积的渣滓。

王阿勇谱系

杨鸟香→王阿勇→杨丽莎

[责任编辑:吴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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