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兴衰历史及原因探究

吕桂萍

[摘要]在埃及历史上，穆斯林兄弟会经历了波浪式的兴衰起伏，却依旧在埃及社会中拥有深厚的社会基础。作为埃及境内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力量，其执政地位的取得与失去，不仅有其自身建设的原因，也与埃及的复杂政治环境密切相关。

[关键词]穆斯林兄弟会；兴衰历史；原因探究

穆斯林兄弟会（以下简称穆兄会）是20世纪埃及最具影响力的宗教政治组织，它的演变是现代伊斯兰复兴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穆兄会从建立至今走过了80多年的历史，历经从幕后走上执政，又走向被解散的道路。其波浪式的兴衰起伏的背后有着令人深思的复杂原因。

一、 穆斯林兄弟会兴衰的历史进程

穆兄会在1928年由哈桑·班纳创立于埃及，初名为“班纳运动”，后更名为穆斯林兄弟会，穆兄会的发展历经波折和起伏，历史上遭到过当局的数次取缔、禁止，也曾经在遭到重创后实力得到恢复和发展。

第一，从创立到班纳被暗杀。穆兄会建立初期，只能算是个普通的群众组织，人数有限，组织松散，而且没有自己明确的宗教和政治主张，但是在哈桑·班纳极具才能的领导和组织之下，穆兄会发展迅猛。二战结束后，埃及面临严峻的经济萧条和政治动荡，农民、士兵和包括工人、学生、职员在内的城市下层的支持，都为穆斯林兄弟会的发展提供了更为广泛的社会基础，使其成为埃及最具影响力的激进政治组织，它发行的报刊和出版的书籍在埃及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巴勒斯坦战争之后，由于穆斯林兄弟会势力的急剧膨胀，法鲁克国王将打击目标由华夫托党转向穆斯林兄弟会。努克拉什政府宣布取缔穆斯林兄弟会，逮捕其成员并没收其财产。努克拉什随后遭到穆兄会激进分子的暗杀，班纳亦在不久之后遭暗杀身亡。班纳死后，穆兄会的势力逐渐削弱。

第二，从推翻法鲁克王朝到暗杀纳赛尔事件。1952年7月23日，埃及自由军官组织在纳赛尔的领导下，发动了革命政变，推翻了法鲁克王朝，建立了埃及共和国。穆兄会因在政变中积极配合纳赛尔而得到迅速发展。革命胜利后，穆兄会自以为势力强大，开始觊觎纳赛尔政权的权力，纳赛尔向穆兄会发出了一系列警告信号，如勒令胡代比解散秘密系统，禁止兄弟会插手谈判事务等等。1954年10月26日，纳赛尔遭到刺杀却幸免于难，他借此开始彻底铲除穆兄会的计划。穆兄会再次遭到政府的取缔，近三千人被捕，六人被处决，“总训导师”胡代比被判终身监禁。不久以后，穆兄会成员又牵涉进几起刺杀国家要员的阴谋中，三名高层领导被处以绞刑，近千人被捕。穆斯林兄弟会遭到严重打击，从此在某种程度上处于瓦解状态。

第三，从纳赛尔去世到萨达特被刺杀。1970年纳赛尔逝世后，萨达特以副总统身份接任总统一职。新上任的萨达特想借助宗教的力量增强政权的合法性、巩固其统治，这为穆兄会的复兴带来了契机。穆兄会的活动得到了全面的恢复，要求取得作为政党的合法地位并参与议会竞选。萨达特明确否认穆兄会具有合法政党的地位，只允其成员以个人身份参加世俗政党和从事政治活动。因萨达特与以色列的单独媾和以及过度亲西方化的外交政策，穆兄会与萨达特政权的关系又趋于紧张恶化。1981年，萨达特下令逮捕穆兄会成员，查封其刊物，接管了穆兄会控制的清真寺，清洗了200多名被怀疑为亲穆兄会的军官，要求所有独立的宗教团体、全国四万余座清真寺及全部宗教学者向政府有关部门登记，取得合法执照，还在学生和公务员中建立了纪律检查委员会。[1]萨达特的镇压行动激起了极端组织的愤恨，于1981年10月被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极端分子杀害。穆兄会再一次遭到当局镇压，濒临解散。

第四，穆巴拉克时代。穆巴拉克接任总统职位后，加大了对穆兄会激进势力打击镇压的同时，清楚地意识到兄弟会本身已经坐大。于是穆巴拉克一方面否认穆兄会具有合法的政党地位，另一方面允许穆兄会成员从事政治活动和参加议会竞选。穆兄会开始积极参与议会选举，成为具有合法地位的反对派政治力量，议会随之成为穆斯林兄弟会角逐国家权力的重要舞台。进入上世纪90年代，穆兄会与穆巴拉克政府的关系逐渐恶化。1995年伊斯兰极端分子制造了刺杀穆巴拉克总统的事件，政府借机逮捕了一批兄弟会骨干，军事法庭还下令关闭了穆斯林兄弟会的总部。54人被判刑，致使1995年举行的大选中，穆兄会149位候选人，仅一人得以当选。[2]

第五，穆尔西的上台与下台。进入21世纪，穆斯林兄弟会的世俗化成为埃及民众政治运动的新动向。穆兄会调整政治策略，淡化宗教色彩，制定温和务实的政治策略，[3]现代伊斯兰主义与世俗自由主义之政治立场日渐趋同。2000年议会选举，穆兄会第三次进入议会，成为人民议会内部仅次于执政党的第二大政治力量和最大的反对派势力。2005年，穆兄会强势来袭，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在竞选中获得88个席位，占总议席的近五分之一，成为埃及最大的反对派。 2011年1月25日，埃及爆发了大规模的政治骚乱，统治埃及30余载的穆巴拉克被迫下台。2012年6月24日，穆斯林兄弟会下属的埃及自由与正义党主席穆尔西赢得首次埃及民主总统大选，成为埃及首位非军人总统。然而，2013年7月3日，在大规模的抗议活动爆发后，埃及军方宣布解除穆尔西的总统职位，接管政权，并正式解散穆兄会注册的非政府组织——自由与正义党。此后穆兄会的支持者一直坚持示威抗议活动，然而态势却进一步恶化。12月24日的曼苏拉爆炸案后，埃及临时政府把矛头指向了穆兄会，将其定性为恐怖主义集团，并冻结穆兄会管理机构及相关非政府组织的财产，以禁止穆兄会进行一切活动。

二、取得发展并走向执政的原因

穆兄会能取得发展并获得执政权绝不是偶然的，这是由穆兄会的内部原因以及埃及政治腐败的外部原因造就的。

第一，穆兄会的实力雄厚。拥有85年历史的穆兄会，是一个成熟的组织，在其数次兴衰及与法鲁克王朝和世俗权威政权较量斗争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政治运作和社会工作经验，且其组织严密，成员众多，运作有效。穆兄会依靠自营企业、捐赠和海湾国家的捐助等拥有雄厚的财力，并借此投身慈善事业，通过兴办资费低廉的医院、学校，提供小额贷款等惠民措施，赢得底层百姓的支持。[4]

第二，穆兄会的策略得当。从20世纪70年代起，穆兄会调整斗争策略，开始进入体制内斗争。穆巴拉克政权倒台后，穆兄会迅速采取一系列行动，将政局发展引入对自己有利的轨道。如成功推动修宪、迅速组党，采取“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战略，放弃总统选举，全力投入议会选举。2011 年 4月30日，穆兄会宣布成立“自由与正义党”。为了确保赢得埃及剧变后的首次选举，自由与正义党与新华夫脱党、中间党、明天党、尊严党和劳工党等20多个党派组成“民主联盟”，并将该联盟作为一个整体参加大选，还适应潮流大势，按照比例推出科普特人和女性候选人。[5]

第三，其他政治力量弱小。从历史上看，埃及有众多合法注册的政党，但这些政党在前政权的压制下，沦为执政党增加政权合法性的工具。许多政党内部派别林立，整合困难重重，无法有效参与大选。截至2011年10月3日，埃及有42个正式注册的政党，但很多是在剧变后成立的新政党，知名度低，无法对穆兄会构成实质性威胁。而且这些世俗政党大多属于精英型政党，缺乏群众基础。

第四，埃及长期的政治腐败。埃及长期的政治腐败是成就穆兄会的最主要外部原因。长期的政治腐败造成埃及经济、社会严重退化，教育、医疗水平明显下降，失业率和犯罪率上升，受到埃及媒体和非政府机构的批评。而穆兄会通过各行业工会、学校学生会获得了各个阶层的支持，通过慈善事业拥有了广大的群众基础。穆巴拉克在执政后期独揽大权，其政治腐败引起埃及人民的强烈不满和抗议，最终导致埃及革命的爆发。穆兄会在穆巴拉克政府倒台后迅速采取一系列行动，成为合法组织，成功建立属于自己的政党，并在选举中获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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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走向解散并失去执政地位的原因

从创立到赢得执政地位，穆兄会走了84年。但是从巅峰走向解散，穆兄会仅用了1年的时间，这也是由穆兄会自身原因和埃及的政治环境造成的。

第一，宗教性带来的局限。穆兄会历次被削弱和衰落的根本原因都在于其伊斯兰宗教属性。穆兄会自成立之初就是一个以宗教为基础的政治组织，这也是埃及当局屡次对其进行压制的缘由。虽然自由与正义党致力于淡化其宗教色彩，宣称其为全民党，但这无法掩盖其背后的伊斯兰属性。宗教属性不但使穆兄会难以获得占人口约10%的信仰基督教的科普特人以及世俗主义者的支持，而且确定将“在现代社会复兴伊斯兰教，建立伊斯兰国家，实施伊斯兰教法；以哈里发为统一象征，建立不分民族、不受地域限制的穆斯林世界社团”为宗旨。这种“伊斯兰民主”表现在政策主张及做法上，就是坚持“真主主权”高于“人民主权”，强调伊斯兰教法的神圣性，因此在制定和实施法律的主权归属问题上无法克服政教不分的缺陷，并始终与世俗的司法体系存在难以克服的尖锐矛盾。[6]

第二，组织内部分裂。埃及剧变后，穆兄会内部出现分裂迹象，积极参与抗议示威的穆兄会青年与主流派产生分歧。部分穆兄会成员组建了埃及潮流党、先锋党、复兴党、社会与和平党，吸引大批穆兄会青年加入。在穆兄会决定不推出总统候选人并禁止其成员以个人身份竞选总统的声明下，前穆兄会训导委员会委员艾布·福图赫不顾禁令，宣布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加总统选举，引发穆兄会进一步分裂，并导致穆兄会力量的分化和削弱。[7]此外，穆兄会内部运作缺乏民主和透明度，遭到穆兄会青年的批评。同时，回顾穆兄会的历史不难发现，领导人的一再被捕使穆兄会长期处于各自为战的局面，无法发出统一的声音。穆斯林兄弟会虽有庞大的组织却内部涣散，从未将其巨大的政治经济潜力整合起来。

第三，缺乏执政能力和治国理政的经验。穆兄会失去执政地位的重要原因是没有解决导致埃及剧变的经济和民生问题，缺乏解决严重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的能力和经验。穆兄会领导人始终没有找到把激进的纲领和现代化社会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的办法，无法将其巨大的政治经济能力整合起来度过执政危机。再加上穆兄会建立伊斯兰国家、实施伊斯兰教法的宗旨与国家建设存在矛盾，与世俗政党和民主派在分权问题上分歧严重。穆尔西执政期间，埃及虽然实现了新宪法公投，但并没能真正实现社会各阶层的团结，没能切实缩小宗教、种族间的隔阂，也没能推动社会更广泛有效的政治参与，整个社会也在走向深度分裂。执政一年后，穆尔西在竞选期间吸引选民的涉及安全、能源、环境卫生、食品补贴和交通的“百日计划”承诺大部分仍停留在纸面上。失业率居高不下、外汇储备骤减、通货膨胀加剧，底层民众生活十分艰难，经济和民生都没有得到改善。

第四，埃及复杂的政治环境。穆兄会的起伏与军方和世俗党派密不可分。穆兄会的繁荣是由于与军方和世俗党派的合作，其衰落也是由于两者的步步紧逼。回顾历史可以发现，在其数次起伏兴衰的过程中，穆兄会都经历了同当权者合作再分手的怪圈，打上被“政府利用工具”的烙印：法鲁克王朝用其对抗华夫脱党，纳赛尔利用其巩固新政权，萨达特利用其打压共产主义，穆巴拉克拉拢其参政用以彰显政权的合法性。他们垂涎穆兄会的强大实力，利用其打击政敌巩固政权，但在穆兄会发展壮大并威胁到自身统治后又予以残酷镇压。归根结底，穆兄会与军方和世俗力量的长期合作与斗争是政权争夺的必然结果。

穆兄会80多年的起起伏伏带给执政党重要的警示有：保持开放性，加强与其他政党的交流和经验的借鉴，不能固步自封；提高执政党治国理政的能力，解决经济和民生问题，解决社会矛盾，弥合社会分化带来的社会阶层的分裂和对立；正确处理宗教问题，维护国家社会的稳定，才能促进经济和民生的发展；正确处理军队与执政党的关系，保持军队对体制内政党的支持和忠诚，才能够维护国家稳定，捍卫国家主权。

参考文献：

[1]吴云贵，周燮藩.近现代伊斯兰教思潮和运动[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297.

[2]杨灏城，朱克柔.当代中东热点问题的历史探索——宗教与世俗[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399.

[3]何洪武.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政党化道路及其影响[J]，长沙铁道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02）.

[4][5]丁隆.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崛起及其影响[J].国际政治研究（季刊），2011（04）.

[6]廖百智.埃及“穆兄会”垮台原因及前景分析[J].现代国际关系，2013（08）.

[7]丁隆.后穆巴拉克时代的埃及及穆斯林兄弟会[J].阿拉伯世界研究，2012（01）.

本文系周敬青教授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国外执政党治党理政比较研究》的研究成果（批准号为12&ZD078）

作者系中共上海市委党校党史党建教研部硕士研究生；指导教师：周敬青

责任编辑：周奕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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