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鞠建忠
情殇北海道
◆ 鞠建忠
1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树叶随风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小区里,谁家的窗户没有插紧,风一过,便有“哐当”的碰撞声传出。在这寂静的夜里,不免令人心悚。
已经很晚了,田静家里的灯依旧亮着,她或站或坐,心神不定。这么晚了,儿子还没回来。他说过,最近接了一笔大单,他要亲自去完成。可是为什么打电话不接呢?会不会正在熬夜加班?田静忧虑着。
“砰砰。”谁敲门?她赶紧去开。可是,屋外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远处又传来“砰”的一声响,她失望地回了屋。田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已是晨曦微露,她才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笃笃!”又是一阵敲门声,田静眼皮动了动,没理会。“有人吗?”门外有人在喊,“我是社区民警小丁。”
“啊?”田静惊醒过来,急忙开门。“您是田阿姨吧?禾木刚也是您儿子吗?”民警问。
“哎,对对,是我儿子。”田静脸色苍白,“他怎么了?”
“可能出车祸了。”
……
现场在郊外田野边,一条沥青铺设的老公路上。一位早起的老农发现了一具男尸,距死者不远的路侧斜坡上,还有一辆烧得面目全非的摩托车,便立即报了警。
勘查发现,死者的衣服上有着地的擦痕,藏有身份证件的皮夹和一部碎裂的手机散落在地,其头顶部有明显的凹陷,黏稠的血液顺着头发淌到地上,像一条扭曲蠕动的蚯蚓。
初步分析,这是一起比较典型的单车意外事故。驾驶员很有可能超速驾驶,路面不平引起剧烈颠簸,然后失去控制,人被颠离了车体,一头撞上了路边的树。而摩托车由于疾速的惯性与地面猛烈的摩擦而产生的火星,点燃了已渗出的汽油,造成爆燃。事故组民警关栋一边查看现场,一边跟指挥中心联系,“看来是一起单车事故,当事者已死亡……”
根据现场的遗留物,确定了死者的居住地,所辖派出所很快将其身份查清。男性,禾木刚也,现年27岁,未婚。母亲叫田静,经营着一家烟纸店。父亲是日本人,叫禾木雄二。得知儿子的噩耗,田静悲痛欲绝,在辨认尸体的时候,她当即晕了过去。田静的老母亲闻讯后,也赶来。她抚摸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
田静醒来后,拉着她母亲的手说,“小刚一定是被人害死的,不是骑车摔死的,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孩子。”
田静瞪着失神的眼睛,紧紧咬着嘴唇,缄口不语,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2
熟悉田静的人都知道,她有一段非常辛酸曲折的过往。
还在大学时,田静就与一个日本留学生叫禾木雄二的开始相恋。毕业后,禾木雄二在一家报社里做翻译,田静则去了一所高中任音乐教师。可就在两人盘算着结婚的时候,雄二忽然接到了父亲的来信,要他即刻返回北海道。匆匆别离,田静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默默地送雄二上了飞机。雄二走后的一个礼拜,她发觉自己怀孕了!
她想告诉雄二,但是一直联系不上。她设法找到雄二在报社工作的主任,金圭铭。然而,金主任也对禾木雄二的不辞而别感到不解和焦虑。两人一番商议后,决定以报社的名义写一封信寄到禾木雄二留在报社的日本住址,顺带附上田静的一封私信。虽然,田静觉得这样做对自己心爱的人来说,有点不妥,但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一个月后,金主任收到了从日本北海道寄出的回信。信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落款有禾木雄二的亲笔签名。大意是:感谢贵社给予的关照和培养,因为家业需要,恐难以再为贵社效力。所以,请求辞去本人在贵社的工作。不到之处,敬请谅解,十分抱歉!云云。
整封信一字未提他和田静的事。并且,在信的末尾特别注明,不日,他们家将搬迁至别处居住。今后信函等,请勿再来往!
田静如遭雷轰。她无法相信与她相爱至深的雄二,竟会变得如此冷漠无情!拿着信纸的手颤抖得难以自已,不由得泣不成声。似乎天也知情,本来晴好的天空忽然板起了脸,呼啸着刮起了风。回家后,她一头扎进被褥里,谁也不搭理。可是,肚里的孩子已经过了三个月。
不能再等了!田静辗转反侧,是拿掉,还是留下?屋外,大雨倾盆;屋内,她泪水滂沱。忽然,一首沁心舒缓的歌曲仿佛从遥远的海外慢慢飘入了她的脑海中,她不由自主地含泪哼唱起来,“……不管风,不管雨,我们手牵手永远在一起。”这是由她谱曲、雄二填词的一首自创歌曲。
最后,她毅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一个单身女人独自带个孩子,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不但是经济上,精神上尤为艰难。父母因为她的行为而感觉脸面尽失,执意搬离了原先居住的小区。田静则在城外借了一间单居室栖身。为了避免流言蜚语,不久她将工作也辞掉了。
母亲到底割舍不了亲情,就在田静生下一个男孩后,她将女儿接回自己的身边,帮着照看孩子。
田静变了,脸上很少再有笑容,很多时候,她怔怔地冲着东瀛那块地的天空出神。辞掉了工作后,没了经济来源,她便在居家临街的窗口处拓展了一块平台,开了个便民烟纸店,聊以生存。这样一天又一天,忙碌地过着,孩子渐渐长大。她给孩子起名叫田刚,希望他健壮、刚强。
3
雄二的父亲是日本一家大型企业的董事长,生有三个孩子,一头一尾两个女儿,中间就是雄二。当他听说,留学中国的儿子打算娶一位中国女人做妻子的时候,勃然大怒,即刻下令将儿子召回身边。年过半百的他要儿子放弃想当记者的念头,继承自己的事业,一心一意地在日本发展。他甚至固执地规定雄二的作息时间,还将他原先的居所作了调整,让他断绝与中国恋人的一切联系。并且,亲自起草了回复金主任的信函,只是让雄二在上面签个名。至于田静的私信,雄二连半个字都没看到。但是,雄二思恋中国女友的心一点没有改变,这让他很是伤脑筋。他召来老伴和大女儿商量,该怎么办?结果还是大女婿的一条计策,让他茅塞顿开。他们请人参照田静写给雄二信的口吻,模仿田静的笔迹,写了封与雄二的断绝信。并将两封信进行整合,保留了田静的真实签名。其逼真程度,令普通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雄二果然上当了。他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的断然离别,深深伤害了静子(他一直昵称田静为静子)的心,使她无法忍受分居两地的痛苦和煎熬,因此,提议分手。信中说,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所钟爱之人,让他彻底地忘记她!
禾木雄二整整一晚失眠。他想起两人曾经的欢乐,一起唱着由他俩创作的一首歌:“将长城搭成梯,从此富士山不再遥远;用缤纷灿烂的樱花绘出彩虹,让富贵华丽的牡丹簇拥我们的未来。啦啦啦,不管风……”他试图打电话质问她,为何要背信弃义?但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私人电话还是一个奢侈品啊!他偷偷地写信给她,结果,隔了一个多月,信件被退回,理由是:查无此人。无法联系到静子的雄二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盯着那张信纸看,“确实是静子的笔迹啊!”特别是她的签名,自己再熟悉不过了。他痛苦地想去当面求证,请求父亲,让他再去一次中国。结果,换来一通严厉的呵斥。那一年,雄二学会了酗酒。
两年后,禾木雄二在父亲的操办下,与一名在银行工作的姑娘由美加代结了婚。婚后,他们先后生育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叫禾木贞子,小女儿叫禾木明子。
父亲在他刚过不惑之年时,突然因脑溢血瘫痪了。企业的重担全压在了他身上。雄二凭着智慧和勤奋,很快融入了企业的运作,并且针对工作环节上存在的弊端,提出了简化便捷的操作程序,使得工作效率明显提升,赢得董事会的高度赞誉和尊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雄二无暇顾及其他。如果不加班的话,他每天回家后,必定先去探望一下瘫痪在床的父亲,跟他说说话。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说与不说都一样,因为父亲中风后就丧失了语言功能。尽管一直用着昂贵的进口药,可是收效甚微。但是,作为儿女,尽孝是天职啊。这一点上,日本和中国都延续着同样的传统。
想到中国,他会惦记远在上海的初恋女友,静子!如今,父亲已经没有能力再干预他的生活,如果此时再和静子联系的话,就不必担心父亲的阻碍了。可是,今非昔比啦!自己现在不仅有了家庭,而且人到中年,静子的变化也肯定不会小,一定也成了家,她还会记得自己吗?还愿意再见到他吗?光阴荏苒啊,自己的两个女儿不也都有了家庭了吗?再去打搅,应该是很不礼貌的。雄二每念及此,不免长吁短叹。
4
金圭铭退休了。单身的他,喜欢旅游,到欧洲、北美跑了个遍。这次又和单位里一块退休的几个同事组团来日本玩。来之前,他特地去找了田静。
北海道的札幌,是他们来日本的第三站。他向导游打听,有没有一个叫禾木雄二的人?导游建议他,可以去当地警察署查询。
“啊,您找禾木雄二先生?”警察署一位中年警察热情地问,“就是深海渔业加工厂的那位吧?”
“哦哦,应该是的吧。”金圭铭忙不迭地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我这里有他的照片,请看……”
中年警察接过照片,很仔细地看了看,“嗯,是他!呵呵,年轻时拍的?”
金圭铭连连点着头,“是刚进我们报社时拍的。”
后来金圭铭才知道,在当地很多人知道禾木家族,甚至在全日本渔业行业里也是挂得上名字的。
再次见到禾木雄二,两人唏嘘不已。
雄二知道了静子的状况,不禁潸然泪下。“儿子,我真有一个儿子?”雄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的,小家伙挺机灵的,长得很像你啊!呵呵。”金圭铭感慨地说,“一晃数十年,今非昔比啦。”
闲聊中,金圭铭得知雄二的父亲瘫痪在床已有多时,就建议他找中医治疗。说,针灸对于这类病还是有不错效果的。
在札幌就有一所中国医生开的“中医诊疗室”。雄二请金圭铭帮忙联系,将中医师华尔祯请到了北海道小樽市的家里。一段时期下来,奇迹出现了:原本瘫痪在床的老父亲竟然能自己坐起来,并且能够讲些简单的词语,家里人欣喜若狂。华尔祯俨然成了他们家的恩人。
转眼春节临近,华尔祯准备回国探亲。走之前,他向雄二说了自己的一个愿望。他有个弟弟想在国内开个“日本生食鱼丸料理店”,请求他的合作。
雄二一口允诺。
金圭铭从日本回来后,兴冲冲地去找田静。他将在日本遇到雄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并将雄二亲笔写的信交给她。整篇信除了开头的问候语外,雄二将两人写的歌词包括曲谱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田静心潮起伏,这个她唯一交付一生的男人,让她期待得太久了!多年压抑的感情如翻江倒海般咆哮起来。
5
禾木雄二借口考察华尔祯弟弟要求合作开的“鱼丸料理店”事宜,来到上海。间隔数十年,当他重新踏上这块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时,原本端着的自豪和优越感正在一点一点消逝。他做梦都没想到,脚底下的这块故土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鳞次栉比的高楼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漂亮干净的道路两旁绿荫簇拥,游人如织。抬头看,高架路蜿蜒飘逸,纵横交错,仿佛一条条系在城市上的华丽缎带。上面,车流如水,绵绵不断。低头瞧,长长的地铁似蛟龙出涧,炫着流线型的身姿,一头遁入地下,瞬间不见其影。尤其令人感叹的是,身着各色服装的行人,或是神态悠闲,或是步履匆匆,其间,不乏有白皮肤和黑皮肤的外国人。俨然一派繁华的都市景象,与过去真有天壤之别。
“一点不逊色于东京啊!”雄二心里有种既高兴又失落的感觉。
金圭铭与华尔祯弟弟华尔夫一起来迎接禾木雄二。陪同雄二一同前往的还有他的小女儿,禾木明子。
在金圭铭的撮合下,雄二终于和田静相见了。原先预想的各种激动场景都没有发生,两人竟然像陌生人一样,拘谨地相互打量着。默默相视了很久,雄二忽然哼唱起了那首歌,田静眼睛一亮,也跟着唱起来。边唱,两人边靠近,两双生疏了近三十年的相恋之手,终于紧紧地牵在了一起!一霎间,田静泪如雨下。
后来,田刚也过来与雄二他们见了面。一见田刚,雄二就忍不住将他紧紧地抱住。一旁的禾木明子抽泣着说,“哥哥长得太像爸爸了!”
谁也没有料到,正处在幸福当中的田静突然晕倒了。
雄二回到北海道后,经常思念田静母子俩,不由得郁郁寡欢。禾木明子偷偷将事情告诉了爷爷。禾木将雄二叫到了身边,说:“真有此事的话,不仅我需要孙子,禾木家族更需要孙子!”喘了口气,他接着说,“你,多给那个中国女人一些钱,让她把孩子给你,就行了,懂吗?”
田静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时好时坏。但是在儿子的去留问题上,却表示得非常坚决,同意他跟父亲走!于是,田刚跟着雄二去了日本。根据老禾木的旨意,两人在东京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显示,田刚确系雄二之子。
老禾木真是喜出望外,再三叮嘱雄二,要好好培养儿子,并按照家谱,给田刚起名叫禾木刚也。
初来日本,刚也非常不习惯,特别语言上的障碍,令他很是尴尬。爸爸雄二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几乎成了一个哑巴。虽然爷爷非常喜欢他,但毕竟年高体迈又卧病在床,因此,更多的时候他感到很孤独。爷爷偶尔过问一下,两个孙女也都以“哥哥很好,请爷爷放心!”来安慰他。
其实,他与两个妹妹关系一般。相对来说,跟大妹禾木贞子交流得多一些。因为,贞子从小跟着父亲学过一点汉语口语。但是,贞子出嫁后,难得回来一趟,一个月也见不到一两次。小妹明子漂亮活泼,刚刚订婚,其未婚夫桥本就在她父亲的企业里工作,因此,她经常呆在家里,顺便照顾爷爷。自从刚也过来后,两人尽管因语言的关系交流不多,但是相处还是没问题的。
那时,刚也经常与母亲通信,告诉她这里环境很不错,就是人际交往方面有困难。母亲回信说,今后语言关过了,慢慢习惯,就好了。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刚也没有与母亲联系,正巧那时田静犯病,也断了通信。其实,这段时间,刚也生活得很不自在。他跟妹妹明子虽然接触的机会很多,但彼此仅是客套地问候一下,谈不上交流。爷爷禾木倒是很关注他的生活,可因为语言不通,难以沟通。所以,经常在晚上雄二回来后,爷爷才将他叫到身边,通过雄二传递他的想法。
刚也按照爷爷的意思,在北海道札幌市一个专教外国人日语的社团里报了名。这个社团人数不多,却有来自欧美、非洲和亚洲等国家的二十名学员。接触多了,他和一个叫李薇薇的新加坡女生熟悉了。李薇薇会讲汉语,因此放学后,两人时常结伴而行。有一天,逛得久了,回家后已过了晚上开饭的时间。全家人都端坐在饭桌前等他。刚也尴尬地看着爷爷和父亲,不知所措。
“好啦,快坐下吧!”病愈后的爷爷讲话显得有些迟缓,“办什么事,都要有个时间观念,这不是在中国,是在日本。没有纪律,以后这个企业,你怎么管理呢?”
“是啊,以前的陋习,是得好好改一下,不然如此重任交给你,怎么令人……”由美加代话未说完,就被雄二打断,“说啥呢?”他瞪了她一眼,抬头冲刚也说,“还不回答爷爷的问话?”
“哈伊,哈伊,”刚也乖巧地回应道,“爷爷的话,我记住了。”说着,便赶紧入了席。他坐在爷爷的左手边,右手边坐着的是明子。他夹起一块鱼肉往爷爷碗里放,禾木高兴得一阵点头。
这天恰好是周末,大女儿贞子也在。大家一边吃着菜,一边聊起家常。贞子会汉语,就询问刚也中国的一些生活习惯。引起爷爷禾木的大为不满,他训斥说,今后应该用日语与刚也交谈,这对他尽快融入日本有利。
明子笑着拍起手说:“我赞成,爷爷。”由美加代也抿嘴笑了起来,“你就是个精灵鬼,难怪爷爷这么疼你。”
6
刚也所学日语的社团学费是免的,但课本费需要交。这天早上刚也出门时才突然想起兜里的钱不够,爸爸雄二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他不好意思向母亲加代开口,转身去爷爷房间,见爷爷依旧睡着,便折了回来。正巧,明子从洗漱间出来,刚也于是向她求助。
“好的,请等一下。”明子拖着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也趁等候的机会,上了个厕所。出来时,明子还没来,他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等,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张报纸,刚想浏览,却发现一沓钱就在边上。
哦,一定是明子出来没看见他,把钱放这儿了。好吧,时间不早了,回来再谢她。刚也将钱揣进兜里,大步流星地走了。
掌灯时,刚也放学回家,发现两天未见的父亲回来了,高兴地叫了声,“爸爸!”可是,爸爸并没有应声,而是拉长着脸,瞪着他。
“告诉我,你这是从哪学来的坏习惯?”爷爷禾木在明子的搀扶下从里屋出来,坐在沙发上,“这……太让我失望啦!”
刚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量着家里其他人,脸色都一样地凝重。“这是怎么回事?”刚也不解地问。
雄二紧盯着刚也发问:“茶几上的钱你拿过吗?”
“拿过,是我向明子借的。”刚也转脸看着明子,明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正在不停地用手舒缓着爷爷的胸口,以避免他过度地气愤。
“哼哼,”由美加代轻轻冷笑道,“哪里扯上明子了?这是我的钱,我常放那儿的,以前可从来没丢过!你如果缺钱,可以向我要呀。”
“那不是我的钱,哥,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走远了。”明子插话说。
“可我以为这是明子的钱!”刚也脸涨得通红。
“明子的钱,你就可以拿吗?没出息的东西!”雄二大声呵斥道,“拿钱去干什么了?”刚也未及回答,爷爷禾木又开口了,“行啦,别再责怪他啦,都是那个国家的教育有问题。以后,在这里好好改吧。”
“不对,不是这样的!”刚也第一次冲着大家的面叫喊起来,“我接受的教育没有问题,中国的文明和礼仪有几千年的历史,妇孺皆知……”说着,刚也哽咽起来,“请你们不要侮辱我!”
“侮辱你?”由美加代嘲讽似地问,“难道钱不是你拿的?”
“不,我会还你的!”刚也只觉得血往上涌,他委屈地大吼一声,冲出门去。
“刚也!”身后,雄二的呼叫。
夜幕降临,小樽市显得那么安静,原本热闹的购物街此刻也是灯火阑珊,人影稀疏。刚也沿着街道漫无目标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上了一辆车,来到了小樽运河边上。瞧着灯光下幽深的河面,想起了家乡的苏州河,不由得感伤难已。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刚也君,是你吗?”没等刚也回过神来,一名身体健硕的男子已经快步走近。夜色中,刚也似乎没有辨清来者是谁,疑惑地望着他。
“刚也君,我是桥本呀!”来人拉住刚也的手,又冲他的肩头拍了拍,“明子打电话给我,我就开着车到处找……还有父亲也在找呢。”说着,桥本掏出手机。
不一会,雄二和明子匆匆赶来。“哥,快回家吧,爷爷快急死了。”明子央求道。
“是啊,明子后来都跟我们说了,”雄二动情地说,“我误会你了,请你原谅,孩子!”
刚也心中一热,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他使劲捂着嘴,不想让委屈的哭声传出,肩胛却止不住地猛烈抽搐着。
很久,他才渐渐平息下来,跟着父亲回了家。虽然说,误会消除了,但是刚也的心里却从此裂出了一道伤口。
田静回忆说,那时刚也想回家的念头非常强烈。她一直通过电话在劝慰和鼓励他,留在父亲身边。说心里话,雄二对儿子确实不错,老禾木也对孙子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但是,刚也还是回来了。
一天晚上,他向父亲道出了回国的想法。理由是:第一,看望一下生病的母亲;第二,想在中国学日语。“那边也有日本的老师,加上和同学之间的互动,也许更有利于自己掌握日语啊。”第三,他在上海开的一家劳务事务所,资金出现问题,需要他回去解决。
父亲与爷爷商议很久,最后在父亲的说服下,爷爷同意了他的请求。不过,要求他必须每三个月回来一趟,汇报学习情况,期限是一年。
7
华尔夫与雄二合作的“北海道鱼丸料理店”正式开张了。从下午开始,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便络绎不绝,名牌豪车在店前的马路上停了一长溜,店门两侧则摆满了各色鲜艳夺目的花篮。华氏两兄弟,左接右迎,忙得不亦乐乎。
晚上,楼上楼下共摆了八张圆桌,至亲好友相聚一堂。禾木雄二带着女儿明子、儿子刚也一块前来贺喜,被安排在贵宾宴会厅的主桌。一张可容二十人坐的圆桌,只坐了十人,显得很宽敞。
这次赴宴,本来刚也是和母亲一块来的,母亲听说后,高兴得小孩似的,破例地上街买了件新衣裳,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好。不料,却遭到明子的坚决阻挠。她以提前回国相要挟,迫使父亲取消了邀请母亲的打算。
刚也很伤心。为了不让母亲难堪,他对母亲说,这次宴请,据说有媒体记者和电视台来采访。母亲听了一怔,喃喃地说:“是这样啊,那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呢?妈妈。”刚也心里一阵酸楚。
“报上一报道,给你父亲出难题了,我毕竟不是他的合法妻子呀!传开了,对你和他都不好。”
“那我也不去了!”刚也当时确实这么想。
“你得去!”田静语调和缓,但语气坚定,“你的血脉里流着他的血呀!这么久了,他能够认你,说明他还是重情义的。”田静伸出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妈妈身体很不好,以后可能管不上你,你要听话啊,小刚。”
“妈!”刚也心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不许哭!”和蔼的田静忽然厉声道,“你是男人,男人就得刚强,不许婆婆妈妈的没出息!”
刚也强忍着难受,将泪水擦干。但是他发现,母亲也是泪眼模糊,就哽咽着说,“妈妈也不许哭。”
“妈妈是女人,女人不一样,可以哭!”
“刚也君,你在想啥呢?”妹妹明子模仿着大人的语气,问身边的刚也,“大家在向你敬酒呢!”
刚也一下子醒悟过来,连忙端起杯子,与大家碰了碰,一口喝干了。“贵公子真是好酒量啊。”说话的是税务局的乔局,他是应华尔夫的恭请赴宴的,他冲雄二说,“为了你们双方合作的利益,以后贵公子怕是要常驻此地吧?”
“不,不会。”雄二连连摆着手,“北海道那边,有好多活等着他去干呢!哈哈,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家族也需要他啊。”
“哦,对对,说的是。”乔局附和着说,“这跟我们国家的习惯也差不多,子承父业嘛,呵呵。”华尔祯插话说,“中国的文明史,在唐朝时期就传到日本了。所以,很多传统,包括现在有些字的写法,两国都类似。”
扯到历史,话题就广泛了。大家引经据典,各抒己见。最妙的是,明子对汉语半懂不懂,常常说出一两句词不达意的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不知不觉,已是夜深。又聊了一会,席散了。雄二和女儿回宾馆,刚也则回到母亲家。临走时,雄二将一大盒自己亲手制作的寿司交给刚也,让他一定带给母亲,说这是她最喜欢吃的点心。
8
田静无论如何不相信刚也是因开车不慎致死。她不停地写信上访,引起了市分管政法委工作的领导注意。日本驻沪领事馆也对禾木刚也的死亡表示了关切。
禾木刚也的车祸事故,重新摆上了桌面。这次,市刑侦总队重案组探长肖龙和助手钟泓也加入了进来。
两人商议后,决定先去局里信访办了解情况。据知情人透露,禾木刚也确是她的儿子,是她和一个日本人未婚所生的私生子。以前没有发现其精神有异常,只是在其儿子回来后不久,发生的一件“惊悚”之事后,才变得神经质起来。
居委主任说,那是遭遇车祸前一个月的一个傍晚,刚也从外回来,快到楼门口时,一只重约三十斤的大花盆忽然从天而降,紧贴着刚也后脑勺砸到了地上,碎得稀烂。大家原本以为准是四楼喜欢种花的倪老伯放置不当掉下的。可倪老伯说,他是用手指粗的尼龙绳固定在阳台的水泥栏杆上的。一查究竟,才发现尼龙绳竟被齐刷刷剪断了。二楼的邻居说,他闻声出来时,一个个头敦实的陌生男子正从楼上匆匆下来,差点没撞上。
这件事发生后,田静受惊不小。没过几天,她与儿子就从母亲家搬回到了城郊自己的家里。派出所小丁也证实,田静确实有过异常敏感的表现。
钟泓还了解到,田静的日本男人,不久前也来过,与田静见过面。不过,刚也出事后,这个日本男人没有再见过。
难道禾木刚也的死,真有蹊跷?肖龙决定,去当时的事故现场看看,再查阅一下当天事发的勘查记录。
钟泓很快了解到,当时处理这起交通事故的是航头交警事故组二组的一级警司关栋。当肖龙和钟泓来到事故现场的时候,关栋和当地派出所的管段警已经等着了。
事故道路南北向,路的西侧是一片农田,东侧淌着一条河。关栋指着一处凹坑说,经勘测,事故车辆在快速行驶中,可能因为天黑,前车轮不慎陷入坑中,造成翻车。肖龙边听边观察路面,发现路面上的几个坑里都有不同程度的积水。管段民警解释说,这是村民从河里挑水浇田时留下的。
……
回组里的路上,钟泓问:“师傅,你觉得,这起事故是人为造成的吗?”
肖龙摇摇头:“根据现场和车辆受损的情况来看,摩托车不像是相撞或者被撞的一种状态。”
“这么说,极有可能是死者自己行车不慎造成的?或者说,禾木刚也的死,说不定就是个意外?”
“呵,眼下还不能这么说。”肖龙顿了顿,“钟泓,你叫上法医老王,我想去看看禾木刚也的尸体。”
由于家属始终不肯在尸体处理意见上签字,所以禾木刚也的尸体一直在殡仪馆存放着。
尸检结果,死者系物理性撞伤致死。其头部的创面与被撞树干接触面吻合,颈椎呈压缩性爆裂状,至全身瘫痪、呼吸麻痹而亡。此外,死者衣服着地时的摩擦痕迹和附着物与现场勘验符合。就尸体而言,不论是体内还是体外,均未见人为加害痕迹。
难道真是一起意外事故?肖龙暗忖。他又一次仔细地查看着尸体,发现死者外衣左侧一边,沾有许多点状污渍,看似车轮溅起的路面积水造成的。如果是的话,那么自己的车怎么可能将水溅到自己身上?一定是别的车才有可能。而且,根据水点的运动方向,这些污水点应该是由迎面而来的车辆所造成。
“是啊,可以这么推断。”老王扶了扶眼镜,说,“从死者衣服上的水渍位置来分析,这辆车的速度很快。否则,水点到不了那么高。当然啦,得确定衣服上的水点就是车祸现场的积水,我还要取样比对。”
“呵呵,太感谢你了!老法师。”肖龙搂住老王肩头,晃了晃。
9
假如这种推测成立的话,那肇事的车会是哪辆呢?是无意的,还是故意为之?但不管怎么说,肖龙觉得,禾木刚也的死因确有几分蹊跷。
据家住车祸现场附近的黄姓村民反映,那晚摩托车出事的时候,他刚好下晚班回家,看见河对岸燃烧着一堆火,隐约看见有个人影晃动。由于在农村燃烧秸秆和废弃农作物的现象很多,甚至有烧给已故亲人的祭祀品,什么纸楼呀、纸车呀等等,大家一般不会去过问。所以,当他看到有人时,也就打消了疑虑,回了家。
后来,听说那晚出了车祸,死了一个人。他虽然感觉有点蹊跷,但想着有警察来管,也就没有多寻思。要不是这次警察又来调查,兴许把这事就给撂脑后了。
黄某回忆道:“离开那里一会,我好像听到汽车启动的引擎声,一会就远去了。”
哦?这是个很重要的情况!如果反映属实的话,那么,摩托车因外部因素摔倒的推测就有了依据,禾木刚也的死因也可能有变数。
当然,最关键还是要找到那嫌疑车辆。
车祸现场的那条已划入重建的老马路叫“坦直路”,全长约两公里,路灯稀稀拉拉,根本没有监控探头。
专案组通过对附近相邻道路监控的排查,一辆黑色比亚迪三厢轿车,最终跳入眼帘。事发当晚,它似乎是从坦直路口上转入环城公路后驶离的(因为环城公路之前一个路口并未见到这辆车),然后,比亚迪一直绕行到农贸市场附近,消失了。按常理,如果要去农贸市场,它可以从坦直路的另一头直接到农贸市场,为何偏偏舍近求远?
录像排查中,有一处路口视频可见驾驶员的脸部轮廓和车牌。然而上网一查,居然是张套牌。由此,这辆车涉案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了。
专案组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在监控视频上寻找比亚迪的身影,一路去农贸市场周围的停车点走访。
同时,刚也与人合开的事务所也成了专案组重点调查的对象。
据该事务所的人员反映,这次刚也一回来,他们便重整旗鼓。先将原先“综合事务所”的名称改成“禾木刚也株式会社”,其次,服务内容也从比较单一的模式,拓展为“私人事务调查”、“涉外劳工介绍”等项目。其中,私人事务调查,说穿了就是所谓“私人侦探”。刚也从日本带回来的摄影、摄像器材,为该项业务的开展提供了有力的硬件支撑。所里也有辆轿车,但刚也不用。他喜欢摩托,说它方便、快捷又不堵车。
真是时来运转呀,员工说,刚也社长回来一个月余,就接到了一笔不菲的单子。有人愿出高价,调查某位高官的“绯闻”。“是社长亲自接的单子,我们不知道具体是谁,只听他说,要调查的对象他认识。”
一位女员工说:“接单后的第二天,社长给我一张写有沪A车牌号的条子,要我一早去位于金桥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蹲点。大约在下午三点,一辆白色路虎两厢目标车开进了小区,我马上报告了社长。”
之后,她就回公司了。
与此同时,警方在排查农贸市场黑车点时,一个也是开着比亚迪的安徽籍驾驶员反映了一个重要情况。他指着侦查员手上的照片说:“这个人很像小四川。”
小四川是谁?安徽男说:“他以前也做‘黑的’的,最近发达了嘛,就不来了。”说着,他狡黠地笑了笑,“听说,他有背景,赚了不少钱,最近常去蚯蚓老婆开的棋牌室玩。嘿嘿……”
棋牌室就在离坦直路约二百米的一条机耕路上,这让侦查员颇感惊讶。禾木刚也的车祸现场不就在坦直路上吗?这难道是巧合呢,还是有内在的联系?小李谢过安徽男,让他先离开,自己马上向队里报告,请示下一步行动。
不一会,钟泓带着专案组几名干警赶了过来。几个人稍稍碰了下头,由钟泓和小李进入棋牌室。门口一名颇有姿色的女子微笑着问:“玩牌吧,是要单间还是大堂?”
钟泓向她出示了警官证。“警察!”女子忽然惊叫了一声。“是的,来向你打听一个人……”没等钟泓把话说完,就听楼上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小李反应奇快,箭步朝楼上冲去。好像仅仅过了几秒钟,又见小李一阵风似的刮下楼来,嘴里大喊着,“快,快,有人跳窗了!”
屋外的队员闻声,立即呈扇形向楼房后围去。在一辆面包车上,将正准备驾车逃跑的一名男子抓获了。
逃跑的男子叫邱正印,绰号蚯蚓,正是专案组想要寻找和了解的对象。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如此的惊慌失措,引起了专案组的警觉。但是,不论警方如何施问,他就是缄口不语。
有戏!肖龙心中一动。他马上布置技侦人员对棋牌室和蚯蚓的面包车进行勘查。结果发现,棋牌室的卧室里和面包车内的不显眼处,均有疑似人血的痕迹!
旋即,那名女子也被传唤。极度惊恐的她,刚跨进讯问室,便放声哭开了。她抽噎着说:“人不是我杀的。”
原来,她和邱正印是老乡,叫洪丹。两年前,两人在上海相遇后,感觉志趣相投,就在城乡接合部以夫妻的名义租了房,开了间棋牌室营生。不久后,蚯蚓弄了辆二手车做黑的生意,棋牌室就由洪丹管理。在做黑车生意时,他结识了同样开黑车的四川人王森。王森身材敦实,为人直爽。结识蚯蚓后,他也来玩过牌,无意中,被洪丹的姿色勾住了。此后,他便开始经常往棋牌室跑。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他时不时地用言语来撩拨洪丹,洪丹当然心知肚明,只是没往心里去,就觉得这个人很Man,出手挺大方。
有天下午,王森喝多了酒,来了后,就坐着跟洪丹聊天。聊着聊着,趁洪丹进卧室取东西时,王森跟了进来,一把抱住洪丹就往床上按。洪丹想反抗,却怕惊动了外面玩牌的客人,反而招来是非。因此,没敢呼叫。王森则愈发地“雄起”,几下便撸去了洪丹的衣裤……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洪丹也说不清为了什么,自从与王森有了这层关系后,她身体里时常会莫名地涌动出一股以前很少有过的渴望,那种令她兴奋窒息的愉悦,蚯蚓从未给过她。感觉上,老公就像一只公鸡,匆匆上,匆匆下,例行公事一般,让她乏味。
于是,她从开始讨厌王森,到后来接受了他,不仅是因为王森给了她不少的钱物,更重要的是让她体会到了做女人的幸福!
后来,洪丹与王森演变成了“周瑜打黄盖”。时间一久,就有人看出端倪。不过,蚯蚓一直蒙在鼓里。一天晚上,蚯蚓正在做生意,忽然有个神秘的电话打给他,叫他马上回家看看,说他的老婆正在别人的身子底下躺着呢。蚯蚓半信半疑地回家,果然发现了异常。
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床上和床下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没容分说,烧着一头火的蚯蚓,操起一条木棒便狠命地向王森砸去,一直砸到木棒断裂。一旁的洪丹吓得捂住脸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着。她裸身跪倒在地上乞求蚯蚓的宽恕。蚯蚓暴怒地吼着,如果再有“劈腿”,她一定会死得很惨!洪丹吓得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使劲地摆着手。蚯蚓找来纸和笔,让洪丹写下保证书。
深夜,蚯蚓将尸体搬上车,沿着机耕路行驶到坦直路,扔进了河里。为了蒙人眼球,蚯蚓假装若无其事地照常开着黑车。但心里毕竟搁着命案,整日提心吊胆。最近,他听说警察来过附近几次,说是排查一起案子,他预感事发了,正与洪丹商量外出躲一段时间。不料,还是迟了。
小李也没想到,自己捞了条大鱼。刚开始,蚯蚓死扛着,一言不发。当从他身上内衣袋里发现了洪丹写的“保证书”后,便崩溃了。
警方根据蚯蚓的交代从河里打捞起王森的尸体,又在市区一家大型超市的停车场找到了王森的比亚迪。
经痕迹专家勘验,王森驾驶的比亚迪车前轮底板上,有明显擦碰的痕迹,该痕迹与坦直路事故现场凹坑形状极度吻合。那么,是否可以就此认定,王森就是导致禾木刚也死亡的肇事者呢?
专案组分析,禾木刚也骑着摩托行驶到案发点的时候,王森驾驶的比亚迪恰好迎面驶来,由于路况很差,在两车相会瞬间,比亚迪车头一侧陷入坑中,溅起的积水猛地喷向刚也,使他猝不及防,导致车辆失控倾翻,禾木刚也当即伤重身亡。此外,王森与禾木刚也素昧平生,应该没有加害他的主观动机。因此,不少队员倾向于一起意外交通肇事的说法,似乎也不无道理。
可问题是,王森已经死亡,他究竟是故意所为的呢,还是一个巧合?现在要作出判断,肖龙觉得,似乎还缺乏必要的证据。
10
果然,进一步排查得知,在刚也出事前后的几天,王森与一个尾号是7855的手机用户联系非常频繁。通过侦查,获悉该手机用户是本市某区税务部门的一个叫陆明的男子。因为陆明是局办公室主任,肖龙和钟泓谨慎地以客户的身份找到他。谈话进行得缓慢。当肖龙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王森的四川人时,陆明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
“谁,王森?”他似乎想不起来,回忆了很久,才说,“哦,他是我大学同学的一个朋友,来上海打工,想托我帮个忙,找份工作。嗨,结果也没帮成。呵呵。”
“他是刚来上海吗?”钟泓问。
“不不,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可是,”钟泓直截了当地说,“前不久你们还通过话吧?”
“是吗?”陆明仰起头,一副思索状,“哦,也许是我让他帮忙联系四川土产品的事吧。嗨,事一多,就容易忘。”
“四川土特产好东西啊,”肖龙问,“是你自己要吧?”
“没有,是帮办公室同事一起订的。”说着陆明面露愠色,“这家伙,把我的定金也拿去了,人却不见了踪影!”
“这么说,你也在找他?”
“就是嘛。”
这时,有人来敲门,一位姑娘探身进来说:“陆主任,有一个紧急会议,乔局要你尽快赶过去。”“这……”陆明转脸看着肖龙,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你去忙吧。”肖龙站起身。
“实在不好意思啊,那我先走了。”陆明冲姑娘说,“小宋,你替我送送两位警官。”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地往外走。
小宋很标准地站直着身子,然后上身略向前倾,伸出右手,“两位警官好,请往这边走。”钟泓笑着问,“姑娘,学校才毕业吧?呵呵,挺懂事的。”小宋不好意思地笑了,点点头说,“是刚毕业,不过,我当过两年兵呢。”
“哦,从大学里去当兵的?”
“嗯,退役后,我特向往你们警察!”小宋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低声说,“姐,我真想去报考警校,你能辅导我一下不?”
“行啊。”钟泓被她天真无邪的笑容逗乐了,顺势问,“听说,你们都订了四川土特产?”
“土特产?”小宋一脸莫名地说,“没有呀!”
“呵呵,没事,”钟泓拍拍小宋的肩,“我只是随便问问。”
说话间,两人走出行政楼,正好看见陆明开着一辆现代车驶出大门。钟泓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她说,“师傅,陆明有问题,为什么不多问问?”
“别急,还没到时候呢。”肖龙说,“像他这样有头脑的人,不考虑周全,不要急着和他摊牌。”说着,他沉吟了一会,转了个话题,“不过,我倒是琢磨蚯蚓是怎么知道洪丹正在和王森通奸,是谁告诉他的?”
“据蚯蚓自己说,他当时正在开车,车上还有三名客人,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钟泓回忆说,“然后,他就将乘客赶下车,掉头回去了。”
“假如,这个电话是某人故意打来的,”肖龙依旧顺着自己的思路在走,“那他想达到的目的显然是要致王森于死地。”
“是呀。”钟泓若有所思,“王森死了,对谁最有利?”
“别急,我们先来看看刚才的推理能否成立。第一,禾木刚也与王森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王森没理由加害于他;第二,王森撞死刚也后,银联卡里忽然打进了七万元。经查,之前这张卡里也有三万元的入账,都是同一个号给的。第三,王森清楚幕后指使他的是谁。因此,当我们介入调查时,那个幕后人立刻紧张了。他非常聪明地利用蚯蚓的手,想将隐患消除。”
“可是,假如陆明系幕后人,他与刚也难道有生死攸关的利益?”钟泓不解。
两人一路说着,来到了停车点。肖龙耸了耸肩,边打开车门边说,“这正是我们接下来要干的活。”
回到队里,侦查员小李说,金圭铭有事要找他们。几日不见,金圭铭白发陡生,显得有些苍老。据传,他很同情田静的遭遇,一直在帮忙照料。
金圭铭说,昨天晚上,田静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刚也锁在写字桌抽屉里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但是,电脑里,他们看不出有啥问题,QQ聊天记录,刚也也都设了密码,打不开。于是,田静执意让他来向专案组报告。
警方破译了刚也的密码,发现刚也生前与其女友李薇薇的许多聊天记录。其中,有一段四分半钟的视频,引起了专案组极大的兴趣。视频中,一名男子亲昵地搂着一个年轻女子,进入一栋楼的大门。之后,隔了约两个半小时,还是这两名男女,从楼里走出,女子亲热地挽着男子,边走边撒着娇。图像很清晰。接着另一段里,有五张照片,拍摄时间不等。一张是隔着窗户拍的,较模糊,但能分辨出仍系这两名男女的身影。一张是女子单独开着一辆白色路虎车进入小区时拍下的,另几张都是男女两人或在窗前,或在小区内的车库旁留下的。
刚也说:“工作完成,就等着兑现了。”
薇薇回道,“真行,第一笔业务就挣了这么大笔钱!”
接下来,是薇薇劝刚也早日回日本,说她很思念他,云云,一些很私密的话。
肖龙反复地看着图片,说:“这男子像不像税务局的乔正荣?”
“嗯,是他!”钟泓肯定地点点头,“陆明就是他的手下。”
陆明被专案组盯上了。蚯蚓通过对声音的辨别,指认陆明就是与他多次通话,并告诉他老婆与别人通奸的那个人。专案组立刻传唤嫌疑人陆明。
陆明在事实面前,难以自圆其说,不得不承认了,他就是打电话给蚯蚓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害死禾木刚也?”肖龙跳过旁骛,直插要害问。
“这……”陆明显然有些准备不足,“害死……刚也?不对呀,是王森干的,怎么赖上我了?”
“哦,王森干的!”肖龙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那么王森又是听谁的指使的呢?”
陆明嘴边浮起一丝苦笑,说:“我俩完全是两条道上的车,跑不到一起,我怎么知道他肚子里的想法?”
“呵呵,是呀,人死不能复生嘛,确实跑不到一起,那我们就先搁下,来说说林素娴?”
“林素娴?唔,认……识,认识。”陆明深吸了口气说,“她是华尔夫海鲜店的专职公关经理,因为工作上的缘故,她经常来我们税务局办理申报业务,一来二去的大家就熟了。相互有过走动,我和乔局都曾去过她的居所,仅此而已吧。”
“是吗?”肖龙嘴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可据我们所知,迄今为止,林素娴所有的物业费用都是由你使用乔正荣名下的卡来支付的。你看见过这样的‘仅此而已’吗?再者,林素娴大学毕业后,没有上过几天班,老家生活拮据,她用什么去购买这么昂贵的高档住宅?居然还开着价格不菲的路虎,你不觉得很反常吗?”
肖龙一连串的问话,让陆明难以招架,密密的汗珠从他脑门上渗出,沿着脸颊淌了下来。但他依旧坚称,自己说的是事实。
肖龙犀利的目光直视着陆明,陆明心虚地低下头。肖龙问,“禾木刚也那晚出来,是你约他的?”
“不、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禾木刚也的动向,让王森去实施你们的计划?你不会告诉我说,是碰巧猜到的吧?”
陆明缄默。
钟泓起身,给陆明的杯子续上水,言之凿凿地说:“你年纪还很轻,不会这么犯晕吧,非要将自己逼进死胡同?我们已经点得很透了,还听不明白?”顿了顿,钟泓又说,“其实,有些情况你不说我们也掌握,比如,你分别两次给王森卡里打入总共十万元的事实,对吧?我们只是想给你一个主动交代的机会,你可要把握好啊!”
陆明耷拉下了脑袋,深深地吸了口气,良久,抬起头来说:“我交代。”
他说,鱼丸店的华尔夫跟乔局关系不一般,早前华尔夫在郊县开箱包厂的时候,就曾得到乔局的颇多关照。后来,他与日本人合作经营鱼丸店,乔局也帮了不少忙。当然,天平不会一头翘,一边是人情,一边就是金钱。因此,两人关系紧密。
前不久,他得到可靠消息,说有个叫禾木刚也的私家侦探铆上了乔局,甚至,把乔局与林素娴的密会也偷偷地拍了下来,这让他们都感觉非常害怕,万一传出去,乔局肯定完了,他们也会跟着倒霉。于是,两人就想出点钱,雇个人……把刚也那资料给拿过来。
“那你要的东西,王森给你了吗?”
陆明摇摇脑袋,“案发前一天,王森忽然变了卦,张口还要十万。”陆明像一只漏了气的球,瘪在椅子上,无力地说,“乔局后来也答应了,我正想转告王森,没想到他会先下手。”
“那私家侦探是谁雇的?”肖龙问。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只是从华尔夫那里得来的消息,据说,他也是从境外朋友那获悉的。”
11
老禾木得知刚也的噩耗,悲痛不已,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雄二为照看父亲,又感伤着刚也的事,不由得神情恍惚,下楼梯时一脚踩空,扭伤了脚踝。原本,他打算等父亲病情稍稍稳定些即去上海帮着料理刚也的后事,如今恐难成行了。
由美加代匆匆来到雄二床边,告诉说,父亲已经陷入昏迷,医生说,可能挺不了多少天。雄二很是着急,脚踝肿得厉害,行走困难啊。他忽然想起华尔桢,便让加代联系他,请他诊疗一下脚伤,看看能否尽快缓解。
接到电话,华尔桢立刻赶过来。他仔细查看了雄二的伤势,取出用秘方配置的活血化瘀药膏为其敷上,又沿三阴经、三阳经循经点穴。第二天,雄二便能下床轻走。三天后,已经可以不用搀扶,自行走路了。雄二自是感激不尽。
父亲依旧昏迷着,如果不是靠着先进的医疗设施和药物,也许……雄二站在病榻前怔怔地看着父亲,心中难过地想着。见到刚也,父亲曾是如此的高兴,爽快同意了他的提议,把禾木产业的继承人之一,写上了刚也的名字,又明确了刚也作为禾木家族企业首要接班人的地位,使他又惊又喜。当然也引来了家族其他人的不满。慑于爷爷的威严,由美加代和两个女儿暂时不敢与他叫板。可如果一旦爷爷过世,情形将会如何呢?
唉,不过,如今刚也因车祸而亡,预料的情形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再想它也没有实际意义了。回到家,由美加代已经将晚饭准备好了。两个女儿和女婿都在,看到雄二愁眉不展,纷纷劝慰起来。但是,雄二一声没吭,顾自回了房间。看到了女儿和女婿,他想到了儿子,不禁悲从中来。昨晚,从金圭铭那里获悉,刚也的死或许是一起刑事案件,警方已经介入侦查,并且有了点眉目。这是谁干的?为什么要害死刚也,图财吗?金圭铭说,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那,我可不可以联系下办案的警官?”雄二问。
“可以呀,”金圭铭说,“好像听说,肖龙探长也想联系你呢。待会我去找肖探长,你们约个时间吧。”
雄二看了看表,起身将房门锁上,还有不到五分钟,他和肖龙的通话就要在今晚进行了。
华尔夫以旅游的名义去了日本札幌市,伺机脱离了团队,躲藏在他哥哥开的中医诊疗所。没有有效的签证和合法的手续,想要在北海道长期居住,没有禾木家族的帮助肯定寸步难行。于是,他想到了桥本。但是,华尔桢不同意。他说,一是桥本尚未正式成为禾木家族的一员,资历还嫩,估计无法完成这样的重托;二是桥本生性狡诈,唯利是图,弄不好,画虎不成反类犬。倒不如,直接请雄二帮忙,就说你在中国遭受政治迫害,想在北海道长期呆下去。
“那是最好了!”华尔夫一阵点头。
不出所料,雄二难拒恩人的请求,答应帮忙。自此,华尔夫放下了心。
但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雄二与肖龙通话后,情况倏然发生了改变。
“刚也的不幸,真令我们难过!”肖龙说。
“是啊,太突然了!”雄二有些哽咽,“听说,是一起刑事案件?”
“是的。不过,本案中一个很关键的人物华尔夫,据信已经落脚札幌市,我们怀疑他与刚也的死有牵连。”
雄二忽地大了声,“不会搞错吧?我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又无冤无仇。莫不是,你们国内有人陷害他?”
“请雄二先生放心,我们是法治社会,一直秉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的办案原则。”肖龙坦诚地说,“我们期待刚也案件的尽早侦破,也是对死者一个最好的祭奠。”
“是的,我明白。”
“噢,还听说,刚也在日本有个要好的女友?”
“是的,新加坡人,叫李薇薇。”
“可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肖龙说,“我想,从她那里也许会找到对案情有用的东西。”
雄二沉思片刻,说:“如果对刚也的案子有帮助的话,我来设法找到她。”
“那就太感谢啦!”肖龙连声道谢。
两人通话后的第二天下午,华尔祯气喘吁吁地来找雄二,说,他弟弟正和他们一家吃午饭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移民局司法警察,以其弟非法滞留日本为由带走了。他央求雄二设法施救。雄二说,进了移民局就很难再通融了。不过,他还是通过朋友联系到了移民局,费了好一番口舌和担保,最后他们答应,可以不在日本羁押华尔夫,但他必须被立即遣送出境。雄二说,他已经尽了最大力了。华尔祯哭笑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华尔夫被遣返回国。
刚踏上中国的国土,华尔夫就被等候多时的专案组带走了。
李薇薇听说禾木雄二先生要找她,上午一放课,便应约来到深海渔业加工厂会客间等候。雄二进入会客间时,发现桥本也在,有点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哦,爸爸,我与薇薇也熟,正好碰见。呵呵。”
雄二蹙蹙眉没再搭理,转过头用汉语跟李薇薇聊了起来。李薇薇长相恬美,讲话明显带着新加坡华语的口音,但她时不时地夹杂着日语,显然是考虑一边的桥本。她说,她与刚也非常好,有做男女朋友的打算。真没想到刚也会遭遇不幸。她除了很感突兀和悲伤外,没有办法使上力。雄二点点头,表示非常理解。他想告诉她,上海警方想询问她一些问题。但是,看着一旁沉默无语的桥本,又咽了回去。桥本不会汉语,但听得懂一点。聪明的李薇薇似乎意识到了,马上说,她在跟刚也一起的时候,也学了一点点方言。
哦,是吗?雄二说,他也会说一些。于是,两人“侬好、再会、阿拉”一言一句地交流了起来。一旁的桥本一头雾水,但他故作明白,一边听,一边还不住地点头,引得两人忍俊不禁。薇薇用上海话告诉雄二自己的通讯方式,并表示,她可以与上海警方通话,也愿意告诉她所知道的一切。
谈话不到半小时,李薇薇打算告辞了。她说,她还在上课,是请假出来的,得赶紧回去,以后,需要再约吧。
一听说要告辞,桥本绷着的脸马上松弛下来。他殷勤地走在前面,去开会客间门。
当天深夜,肖龙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李薇薇打来的。她说,刚也的这笔大生意是桥本介绍的。桥本说,有个旅日华人愿出重金委托他搜集乔局在上海的绯闻,他正设法找人呢。李薇薇听罢,心动地说,这么大笔单子,为什么不叫刚也做?他不正好在上海吗?桥本说,刚也自尊心很强,怕知道是他介绍的,不肯接。
“那就说我接的活,好吗?”李薇薇高兴地表示,“你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吧。”
后来,事情就这样谈妥了。刚也非常高兴,他说,他终于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挣到大钱。没过多久,刚也顺利地完成了材料的收集。他还在QQ上,将搜集到的视频及时传给了薇薇。桥本没有食言,几天后,即将十万酬金打进了她的卡里。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利,薇薇说,她原本还想抽空去一次上海,顺便劝刚也一起回来。因为,老先生禾木身体已大不如前,一直念叨着孙子,她也想在禾木的有生之年把她俩的事给确定下来。得知刚也的噩耗后,薇薇悲伤不已,正哀叹命运不济时,桥本找上了她。桥本告诫她,不能把之前委托“查绯闻”的事说出去。否则,对她今后在日本的发展会非常不利!
昨天,桥本又来,说雄二可能为刚也的事找她,让她敷衍一下就行。这使她越发地心生疑窦,怀疑刚也的死与他们有关。之前,曾听刚也说起过,禾木一家除了爷爷和父亲外,对他都有芥蒂。他们担心禾木的家业会“旁落”刚也之手。为此,他母亲也非常揪心,生怕儿子会遭遇不测。
这次通话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据华尔夫供述,禾木家族的两个女婿,特别是桥本,为了排挤刚也,策划了这起阴谋。他们想通过乔局的手,除掉刚也。他说,他之前也蒙在鼓里。因此,当他听桥本说乔局被人盯住时,便立即告诉了陆明。
“于是,陆明在乔局的授意下,雇了杀手王森?”肖龙问。
“是的,他们花重金让王森制造一起车祸,灭了刚也。”
“雇王森的钱是谁出的?”
“后面七万是我给的,陆明说让我先垫付一下。”
12
然而,正当专案组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时,目击车祸现场的黄姓村民在辨认他那晚看到的人影是否与王森相像时,却意外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他说,尽管天黑看不清那人的衣着特征,但是人的高矮还是可以分辨的。他看到的人影,明显比死者王森高出许多。
洪丹也反映了一件事,她说,车祸那天,她得知蚯蚓出车不回家时,立即打电话给了王森。王森说,他会过来,让洪丹等他。约莫晚上九点许,她听见屋外有汽车停靠的声响,以为王森来了,便从窗户朝外望。只见从一辆淡颜色的轿车上下来一个高个男子,跑向路边撒尿。当他返回车里时,正好迎着路灯的光,洪丹看清了他的模样,“陆主任?”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王森曾跟她炫耀过他有一个在市里面做官的铁哥们,后来在一起还吃过一次饭。可是,他来这里干啥?正狐疑着,车开走了。王森快过半夜的时候打来电话,说车出了点问题,他来不了了。洪丹把看见陆明的事告诉他,王森沉吟了一会说,别往外说,可能是她看花眼了。
难道王森没有涉案?那他的车上怎么会有与路坑相吻合的撞痕?
再审陆明!
讯问室里,陆明脸色僵硬地坐着。
肖龙问:刚也车祸那晚,你有没有去过现场?
陆明答:没有。那天下班后,我一直在家,跟我老婆一起,你们可以去调查。
问:有人看见你的车停在附近。
答:我的车?不可能,有证据吗?
肖龙笑了笑,“是啊,那条路上确实没有探头,不过路旁树丛里的那摊尿液,可是费了我们一番寻找啊。”
陆明突然一抽搐,像是遭到了雷击,硬撑着的脖颈慢慢无力地软了下来。他感觉眼前一片黑,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他妈的,这个屌丝王森居然临阵加价!乔局……”陆明拿着话机的手有点颤。
“你再纠结有屁用?加就加吧。”话筒里乔局的声音很生气,“已经是第二次了,果断一点行不行?否则,我倒了,有你们好果子吃吗?笨蛋!”
“哎,哎,您放心,这次我盯着。”陆明战战兢兢地挂了电话。前次,王森想拿花盆砸刚也,没成功,这次不能再失手了!
刚也什么时候回家,走哪条道,之前,他和王森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附近的路况都了然于胸。
他提前15分钟,将车泊在机耕路上。可能是紧张,老想着上厕所,于是在棋牌室对面的绿化地撒了泡尿。
不久,王森发来短信,“哥,得手了!我先走。”他立即驱车去察看。路旁,一辆摩托燃起了大火。哦天,刚也面目全非,脖子都不见了!他迅疾按原路返回。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自己的身影又恰好被下班回家的黄姓村民看到。原以为,一切做得那么天衣无缝。回家后,他立即将经过告诉了乔局。
华尔祯因为弟弟的事,也从北海道赶了回来。金圭铭从他那里获知,老禾木病故了。悼亡那天,华尔祯参加了追悼仪式。但是,他在治丧的家族成员中,没有看见桥本。
发稿编辑/姬鸿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