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求佛保不住“乌纱帽”

文_魏斌

百万求佛保不住“乌纱帽”

文_魏斌

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13年12月20日对深圳市政协原副主席黄志光案进行一审宣判：黄志光犯受贿罪、非法持有枪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并处没收财产50万元。扣押在案的赃款80万元，制式猎枪6支、制式气枪1支、玉器摆件、香枝木罗汉床等均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深圳市政协原副主席黄志光（正厅级）的最后一次露面颇具戏剧性。2011年2月22日上午9点，当时正值深圳市交委开展视察并检查“迎大运、创文明”活动，这天的视察，黄志光显得特别细心，他对所到的街道沿线以及交通设施等观察得非常认真，边查看边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检查工作一定得仔细，不能马虎，这就像查一个人一样，检查这人清白不清白，干不干净，要仔细，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一个人查不好，会影响个人形象，一个城市查不好，会影响市容市貌……”然而，就在黄志光说完此话后的2月24日下午，他被省纪委“喊走”了。2月25日上午，官方对外发布，黄志光涉嫌严重违纪问题，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2013年12月20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黄志光案进行一审宣判：黄志光犯受贿罪、非法持有枪支罪，被判有期徒刑14年，并处没收财产50万元。扣押在案的赃款80万元，制式猎枪6支、制式气枪1支、玉器摆件、香枝木罗汉床等均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台上讲“清白”，台下忙索贿

2006年12月29日下午，在中共广东省汕头市委九届一次全会上，刚刚当选市委书记的黄志光发表讲话，他说：“把市委和各级班子建设成为好班子，就是要以身作则，当好表率，风清气正促发展。要严于律己，廉洁奉公，常思贪欲之害，常弃非分之想，常怀律己之心，常修从政之德，时刻自重、自省、自警、自励，在思想上筑牢拒腐防变的防线，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官，干干净净做事……严格遵守党的政治纪律、组织纪律、财经纪律和群众工作纪律，管好配偶、子女和身边工作人员，带头落实领导干部廉洁自律的各项规定，以廉洁奉公的表率作用赢得人民群众的信任和拥护……”

但是谁会知道，黄志光的这段讲话结束后，他在出席朋友们的宴请上大叹“苦经”，说儿子黄渭年龄已不小了，要结婚，可是房子还成问题。在座的人都知道，黄志光在深圳担任领导多年，他要买房子必定指的是在深圳。

说者有意，听者同样有心，黄志光的结拜兄弟黄大奎当即拍着胸脯说：“小事一桩，咱们把酒喝完了再说，没问题，大侄子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啊，我来留意。”黄志光进一步表明，儿子和他看中的是深圳罗湖区怡景花园的别墅，是旧的，但这房子相当好，业主要求一次性付清，要价900多万元。黄大奎后来得知，黄志光想买这套房子，已凑了不少钱，但总价还差120万元。席间，黄大奎和黄志光先后去上厕所，黄大奎故意走在黄志光的后面，表达了出这120万元的意愿，黄志光沉默。

次日，黄大奎把钱打到了黄志光儿子黄渭的银行账户上。黄志光后来曾对私交不错的朋友说起，黄大奎与他们一家的关系一直非常好，30多年的交情了，黄大奎比他大2岁，从小一起玩的，并且黄大奎还叫黄志光的母亲为妈。不过让黄志光想不到的是，就在2013年11月9日，黄大奎先于黄志光在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接受公审，他在庭上倒出来的一席话，如果黄志光在场，估计会五味杂陈。

“把兄弟”向检方坦白

庭审中，黄志光说起他的“把兄弟”黄大奎来，声音有些变调，情绪很激动，按他自己的话说，他和黄大奎是真的有感情的那种兄弟。他说自己无论是在深圳还是在汕头任职，黄大奎的事，他几乎都要管着。在深圳宝安区任区委书记时，他为黄大奎的工程没少出力，街道办事处有工程项目要求，黄大奎很快就会“招标胜出”，赚了不少钱，宝安区部分地块要搞基建，黄大奎“一马当先”就手到擒来。

但让黄志光不会想到的是，就在2013年11月9日，黄大奎因涉嫌行贿罪被审，黄大奎在交代了其向近10名官员行贿问题后，称其中行贿最多的当属黄志光。法官问黄志光与黄大奎是什么关系，黄大奎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关系一般，交往不深，只是为了做工程接触过……”黄大奎话音一落，立即引起旁听席上哗动，底下有黄志光的不少朋友也在听审，听到黄大奎说“我与黄志光关系一般，普通朋友”时，这些人坐不住了，他们非常清楚，黄志光与黄大奎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黄大奎曾在多种场合这样说过：“没有我兄弟志光对我的帮衬，就不会有我今天，我管他妈也叫妈，我们是兄弟。”但在庭审现场，黄大奎为了洗清自己罪责，庭审中再三强调，他不是借钱给黄志光，更不是从情义上要送钱给黄志光，而是被逼迫着给他“垫付”的，他指的这笔钱就是黄志光要给儿子黄渭买别墅最后缺少的那120万元。

这再一次证明了一位检察官曾经说过的话，“权钱交易会把真情变成厮杀，会把友谊变成血腥的掠夺，权钱交易，从来就没有友爱和温情，建筑商要的是工程，贪官要的是钱，这里面能有情义在吗？”

这样的权钱交易无处不在。2000年，黄志光还在深圳宝安区任书记，前农业局局长刘叶荣想挪挪位子，找到黄志光表心迹，刘叶荣前后给了黄志光35万元，黄志光一一收下，他把刘叶荣的位子从农业局挪到了热门的光明街道书记任上。街道当时正在搞建设，谁都知道，搞建设就有钱赚，有利可图，街道本身还有扩建工程等等。

按知情人的说法是，刘叶荣给黄志光送去钱，刘叶荣就会从黄志光介绍的黄大奎那边寻找补缺，至于刘叶荣到底拿到了多少，目前没确切的数字可以显示。总之，刘叶荣后来让黄大奎做成了至少两个工程：“光明街道白花示范村道路工程”和“光明街道市民广场绿化工程”。刘叶荣后来提前“退休”了，然后消失在公众视野里。刘叶荣曾在一些场合公开说过：“给黄书记多少，那是永远没有底线的事，幸好我不再当这个书记了，否则我会没完没了地继续送下去，其实我也十分痛苦。”

当然这一切黄志光均不知。从1999～2010年，黄志光共计收受6人钱财达550余万元，行贿人分别为街道书记刘叶荣，他向黄行贿35万元；宝安区前教育局长郑应杜给了黄志光40万元和港币2万元；黄大奎给了黄志光120万元；深圳友和集团公司董事长詹元镥给黄的是玉石摆件26件，香枝木罗汉床一张，共计价值200余万元；黄志光收受深圳金光华实业集团董事长李冠稽达100万元；收受前汕头市委副秘书长吴照宇价值58万余元的冬虫夏草17斤。

给寺庙“捐”了100万

黄志光有一个特别嗜好，就是经常去寺庙求佛保佑。某日，黄志光还在汕头书记任上，他去寺庙拜佛，一名僧人说，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佛祖的佛石上，留下名，同时也让佛祖记得住，达到“深度保佑”之功效。黄志光对此深信不疑，于是他回去后便张罗要在佛祖石头上刻字的钱。很快，他的想法就被深圳的老板李冠稽得知，李老板“善解人意”，当即表示，只要领导需要，他可以“奉献”出100万，随后便以黄的名义捐款给寺庙。当年的那场“法事”仪式搞得有些隆重，一般民众并不知情，当年那寺庙里烟雾弥漫的宏大场面，原来是这个城市的最高长官在做“法事”，价位100万元。

庭审时，黄志光和其辩护人都称，这100万元是捐款给寺庙的，可不可以不算受贿？法庭对此当庭予以驳回。

值得一提的是，李冠稽的这100万元不是当场交到黄志光的手里的，他通过另一种方式给予，在此值得一说，也令人深思。一天傍晚，李冠稽叫上了黄志光的儿子黄渭，说是要请黄渭吃饭，其实吃饭只是个托词而已，两人吃好饭后，李冠稽拿出一个纸箱，说这东西是要带给你家老爸的，是一些“土特产”。黄渭也没太在意这是什么，给他爸送东西的人多了去了，管他什么呢。他拎着东西就上了自己的车，往后座上一扔开车走人。

车子到了自家楼下，黄渭拎着纸箱感觉有些沉，又觉着，在这秋天季节里，离过年还早，李老板会有什么样的土特产送来？打开一看，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全是钱！估计足有百万元。黄渭迅速把纸箱拎上楼告诉黄志光。黄志光在儿子面前的表现是淡定的，他淡淡一说：“这是李老板要我捐给寺庙的钱，专款专用。我以你的名义捐吧，你看如何？”黄渭当时一张嘴还没合拢，他发现，那一纸箱的钱很快就没了。

由此，黄志光的辩护律师认为，这笔李老板送来的100万元，并没进入黄志光腰包，黄志光充其量只是挂了个虚名，不能算收受贿赂。

广州市人民检察院的公诉人则认为：李冠稽给予黄志光的100万，无论在送前还是黄志光实际拿到后，它都具有明显的主观故意，黄志光后来把这钱捐给了寺庙，求佛祖保佑，并在佛石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供香客跪拜敬仰，这本身就是在图名谋利，当属受贿情形。法庭对此给予认定并支持。

但黄志光还在为自己“积极”地进行着辩护。他说，在收受李冠稽的100万元给寺庙前，李冠稽还曾两次送钱给他，但都被他拒绝了，他不认为自己收了后来李送来的钱是受贿行为，这钱没落进他账上，已捐款给寺庙了。黄志光还称，他在去寺庙为母亲超度时，寺庙住持曾向他说起，寺庙这段时间的资金有些紧张，希望他能帮忙拉些捐款来。黄志光说：“就是因为人家（寺庙）有困难，我帮人所难，所以拉来了李老板的钱，这怎么能说我是受贿呢？”但他恰恰忘记了这一说：如果他不是个市委书记，李老板会给他出资捐款吗？说到底还是看中了他的权力，双方行为完全符合受贿情节。

背离做人底线

黄志光一案，还有着与其他贪官不同之地，那就是他除了涉嫌受贿罪名外，还涉嫌“非法持有枪支罪”。

经查明，1995～2002年期间，黄志光在其位于深圳市罗湖区的东升街东门老宅里，深藏7支枪，其中6支是猎枪，一支为气枪。黄志光说，这是因为他平时比较喜欢枪，当年他把枪搞回来，不使用，就是喜欢收藏而已。后经深圳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鉴定，黄志光家中的这7支枪里，6支为制式猎枪，1支为制式气枪。另据查明，黄志光这几支枪中，当时有几支是办过持枪证的，但持证到期后他却没继续去办证，属非法持有。黄志光对此的解释是“放在家中时间久了，忘了去办，可能也不一定能办得出来了”。接着黄志光还补充说，其中5支猎枪，的确从未上过证，这是深圳市的一个领导借给他试用一下的，因调任汕头走得急，就没来得及还，之后一拖再拖，就把这事给忘了。

一位接近黄志光的汕头前任官员坦承：“黄志光的心中，其实原本是很有抱负的，他想好好干，想当个好官，但在经济大潮的冲刷下，他最终没能站稳脚跟。当年我们都很佩服他，他从17岁开始，从一个县里的装卸运输公司里的普通工人干起，最终干到正厅级，不容易。”这位官员还称，后来（2000年以后），黄志光把做官当成了摇钱树，讲话与行动已完全背离了做人的底线，比如他在一些大会上的“讲话”，有人早把这些词语当成一种“语录”来传播，比如他曾在多个大会上大喊“谁卖官向我报告，我卖官向我的上级报告”，对此有的官员称，这话谁会信呢？

佛法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黄志光受贿百万用来求佛，本身便无虔诚之心，而他的所作所为更是背离了佛家为善的精髓，那顶“乌纱帽”的弄丢，再正常不过。

（文中除黄志光外，其他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