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煜
一直耿耿于怀,从未离开过小城,从未到过远方。
于是常常盼着长大,盼着自食其力,盼着能有一笔钱,一把时间,去远方。
小时候,是被家长严格要求的,放了学,一定要按时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而是要帮大人把晾晒的衣服之类收好,或者,先要烧一锅开水,等着下工回来的父母。第二件事才是掏出书包写作业。如果约个同学出去玩一会儿,是必须要经过申请的。当然,叫个同学回家来玩,也是可以的,但也有前提:玩之前先写完作业。
还有,诸如吃饭要等长辈先吃,自己才能吃;有客人来了,要打招呼,再去做自己的事情;女孩子家说话行事要安静……妈妈说,这就咱的家规,必须这么做。
天哪,真是郁闷,看着“随心所欲”的大人们,心里愤愤地想: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长大了,自己做主,多好!可是,遥遥无期啊,那么远!
冬天,太阳慢吞吞地露出笑脸的时候,我们已经上了一节课。天,一心一意地蓝着,冬天的旷野,显得更加辽阔,仿佛一下子就到了天边。
太阳不着急,慢悠悠地,总会不知不觉地到了山的那一边。
忽而,一场落雪,掩盖了原野上的枝枝叶叶,小麦低了头,蜷缩在温润的雪地里,暗自幸福着。衰败的草,轻轻晃动着残留的一点枯叶,却丝毫没有气馁消逝的意向。嘎吱,嘎吱,一行行通向校园的脚印,错落无序地写下一行行诗歌,一点点伸向远方。
掰着手指头算,什么时候,那些一摞摞的卷子就做完了?什么时候,就毕业考试了?什么时候,就长大自己做主了?
猛抬头,呀,垂柳什么时候绿意盎然了?小麦也调皮地眨了眼睛?
呼啦啦脱掉棉衣,兴奋地奔在松软的泥土上,少年饱满,皆因埋头前行。
再转眼,已是麦穗泛黄,毕业在即。
春华秋实,夏种冬藏。终于慢慢长大,终于自己做主。
怀一腔自命不凡的热忱,握一把自以为是的学识,开始闯荡江湖,日子,异常地忙碌起来,一个个的坎坷,也随之而来,再没有了闲看落日,低嗅落花的雅致。直到一天,尘埃落定,蓦然回首,却是妈妈的那些条条框框,悄无声息地护佑着我,让我闯过一个个难关。想当初,她的严厉,是在为着我的远方啊!
不由自主,会怀念那曾经盼望长大的日子,纯净,透明,恬淡。可是,却那么远了。
当初,是在眼前不珍惜。
盼着长大,长大了,又感觉不到了那种自我做主的愉悦。总是觉得没有时间幸福,没有时间享受,看别人,泡茶烹菜,弄红捻绿,如此惬意?
不冷的晚上,楼下总有几个唱戏、扭秧歌或者敲鼓的小队伍,都是自行组织的,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全凭自己喜欢,全凭各自的自觉。你方唱罢,我登场。没名没利,图得就是个舒服自在。看他们欢喜的样子,心里异常踏实。
许多年以后,我才有可能这个样子吧,不急。
“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忽然哪位老人的清音,不知怎的,一下子击中了我,唤起了关于少年时的那段记忆,那时,总觉得自己做主遥遥无期,如今,清丽的时光早已不再。
想来,惊心啊!
伴在身边的好友说:你看,你多幸福,有亲人在身边疼着,有工作顺利地滋润着,隔三岔五,还能来个短途旅行,真是羡慕都来不及啊!
我看她,怎么自觉地苦楚,却原来,成了他人眼里的幸福啊!是不是,别人拥有的,我也正以自己的形式存在着呢!
看来,远方,不远呢,未来,梦想,外面的世界,就在当下,就在眼前,就在自己手中,就在诚心诚意地耕耘付出里,丝丝入扣,温婉流转,不经意地,已是想要到的那个远方。
(编辑/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