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明
提到威尼斯,无论是实地造访过,还是仅仅通过书籍、报纸、网络等媒体了解过,人们心目中关于它的形象肯定是千差万别,几百年来,对威尼斯的记述更是多如牛毛。正如美国著名作家亨利·詹姆斯在其作品《意大利时刻》中所写的那样:“威尼斯已被描绘书写过成千上万次,而威尼斯也是世界上唯一不用前往便可造访的城市。随便打开哪一本书,你就会找到有关这座城市的赞歌。关于威尼斯,显然已没有什么可说的。大家都曾去过那里,带回许多照片。大运河就像我们当地的大街一样,没什么秘密可言,圣马可教堂的名字听来就像邮差的按铃声一样熟悉……再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可说了。”或许真的如此。但是,其中就有一本书值得永久品味,那就是英国知名的艺术史家及思想家约翰·罗斯金1851年所著的《威尼斯的石头》。
简单的书名似乎与建筑关系不大,但罗斯金在《威尼斯的石头》中所论述的恰恰就是建筑。正如他在书中所言:“以此书献给那些热爱建筑、热爱威尼斯以及对遗失文明充满好奇之心的人……但最重要的是,献给那些视优秀作品为珍宝的人。”威尼斯是一个独特的城市,它建筑在最不可能建造城市的地方。这个城市,有一度曾握有全欧最强大的人力、物力和权势。威尼斯的历史相传开始于公元453年,当时威尼斯地方的农民和渔民为逃避酷嗜刀兵的游牧民族,转而避往亚德里亚海中的这个小岛。肥沃的冲积土质,就地而取材的石块,加上用邻近内陆的木头做的小船往来其间。在淤泥中、在水上先祖们建起了威尼斯。威尼斯有毁于火中又重生的凤凰歌剧院、徐志摩笔下忧伤的叹息桥、世界上最美的广场之一——拜占庭式建筑圣马可广场,有美得令人窒息的回廊,大师安东尼奥尼电影中最美的段落有一些就在这儿拍摄……这个城市昔日的光荣与梦想通过保存异常完好的建筑延续到今天。罗斯金是如此地迷恋着威尼斯这座城市,以至于他都把自己当作是它的养子,放弃了与生俱来的英国思想,走遍了威尼斯的每个角落——有时,在颤巍巍的梯子上测量着建筑细节,有时,与威尼斯居民们探讨着城市规划者的想法。
罗斯金在书中对建筑之于威尼斯和威尼斯之于建筑这两个话题从历史、美学、建筑细节和建筑流派等方面进行了细致的论述。他认为,建筑的历史其实就是对建筑起源的形式和趋势进行追溯的过程。只要完全理解了这一点,并牢牢掌握这一关联线索,就可以像串珠子一样,把历史上各式建筑串联起来。威尼斯的早期建筑或多或少地都有着罗马式、伦巴第式和阿拉伯式建筑样式的影子,后来多受哥特式和巴洛克式建筑的影响,最后则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威尼斯式建筑风格,这一风格与哥特式建筑风格之间有着更为密切的联系。书中比较经典的篇章是“哥特式的本质”,罗斯金单独论述哥特式风格可谓用心良苦,以至于这一篇章被多家出版社单独作为一本书出版。
作者对哥特式建筑风格特点的论述非常独到,他归纳了哥特式建筑的六种特色或者说精神元素,即野蛮粗犷、变化多样、自然主义、奇异怪诞、坚硬刚性、重复多余,而建筑师的风格,可以被相应地描述为:野蛮或者粗鲁、喜好变化、 喜好自然、活跃的想象力、固执、慷慨。这六种元素并非需要全部存在,即使缺少任何一种或者两种,也不会立刻破坏建筑的哥特式风格,倘若缺少的元素过多,就另当别论了。哥特式建筑不仅是最优秀的建筑,而且是唯一合理的建筑,因为它的变化可以使它更易满足各种需要;无论是庸俗的还是崇高的。因为它对于屋顶的坡度、轴子的高度、拱顶的宽度和地平面的设计都没有限制,所以以无与伦比的优雅和取之不尽的力量,它能浓缩成塔楼,扩展成会堂,卷曲成楼梯,或者突起成尖顶;无论何时只要有机会来对形式或者目的进行变化,它就会这样去做,毫不担心会影响到统一和威严,一如猛蛇般柔软灵活,但注意倾听耍蛇人(建筑师)的指令。
约翰·罗斯金作为艺术史家及思想家,带给后世的巨大影响不仅限于他同时代的人。俄国文豪托尔斯泰说“罗斯金是极少数真正用心思考的人之一”;法国作家普鲁斯特在二十世纪初就致力于翻译罗斯金的作品,将其引进法国;印度圣雄甘地则大量地引用他的社会理论;今天的英国仍保有以他名字命名的道路和大学;中国则有人把他比作现代著名作家、文学研究家钱钟书。其建筑理论水平、艺术功底和文学造诣在《威尼斯的石头》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作者为什么写这本书,他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来说明原因:“在我看来,过去的三百年中,建筑师们都毫无例外地从根本上对什么是建筑理解错了,而这一点正是我想要在本书中极力阐述清楚的。”在书中,他致力于引领读者从基础慢慢学起,从建筑的底部往上的每一部分逐一解说,这样读者就可以发现做每一件事的最佳方式,而且,一旦找到这种方式,就永远不会忘记。罗斯金以威尼斯的“石头”为由头,延伸至建筑,拓展至建筑细节和建筑风格流派,进而阐释他的建筑观,既宏观又微观,成就了这样一部历经百余年仍广受青睐的经典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