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

胡平

镜中人

我在走廊的拐角处遇见他

他的目光有些游离

好像在极力回避什么

我朝他走过去，站定

试图看清他，他在镜子里

侧过头，神色略显尴尬

就这样，我与他面对面站着

好一会儿，我们不说话

彼此不敢正视对方

仿佛他犯下了什么过错

直到我转身离开

他也在镜子里越走越远

读 书

没事的时候

我呆在家里读书，折磨文字

一本书被我翻烂

又一本书前赴后继

我一气呵成读完那些感人的章节

与书中活生生的人物同悲共喜

大半个下午

我接连与几位著名人物约会

并与其中一位美女多次私奔

怎么逃也逃不脱一张纸的命运

我从书中抽离自己

那些生动逼真的人物

竟然没有一个活在人世

死 亡

最后，他将我们带走

所有的努力证明是白费

所有的努力没有人知道

他将我们带走

在黑暗的喧哗中

我们完整地交出自己的思想

和记忆，只把一截石头

留在世界的外面

我们不知道那块石头

它紧紧地拉扯着我们

我们已经离开

在某个寂静的午夜，我们

被人提及，被人怀想，被人念叨

我们无法听到

那是些什么呢？

四月的天空飘满了清冷的雨丝

完 整

必须承认，你是完整的

你是自己的全部

你是世界本身

当镜子破成碎片

它们拥有相同的天空

你就是那些天空

必须承认，那些天空是完整的

那些碎片也是完整的

不要捡拾遗落在地的记忆

它们是完整的

即便你无法回想起什么

你在某个黑暗的夜晚出走

那些黑暗是完整的

夜晚是完整的

那场出走和那个夜晚

它们紧密相连，不可分割

必须承认，那些爱也是完整的

它们正在不停地出发，不停地抵达

打 赌

我敢打赌

什么也没发生

列车未曾驶过

汽笛不曾拉响

钢轨被暮色

温柔地吞吃

我敢打赌

黄昏在你不经意的时候

暗下来

星子趁你转身之际

擦亮天空

那一茬一茬的人

被时间栽在

青草茂密的山上

我敢打赌

正在草丛中鸣唱的蟋蟀

声音忽高忽低

它们什么都不知道

雨点落下

曾经，雨点从高处落下

雨点落下，敲打万物

万物发出沙沙的声音

雨点落在树上，地上

对面屋顶的瓦片上

落在某个人的身上

某个人在雨中行走

在一条古老的巷子里

犹豫和徘徊

雨点落下的时候

我坐在窗口

我在认真地倾听它们

我在沉默地怀想

假若没有大地

没有屋顶和瓦片

没有树叶和某个人

雨点将落向何处

落在虚无之处的雨点

不发出声音

落在虚无之处的雨点

不是真正的雨点

或者曾经，雨点并没有落下

某个人犹豫徘徊再三

他从巷子里又走了回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