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德兴的婚姻与爱情

杨猎

1

余德兴猛地见到万晓莉时，心里一时空了下，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真是冤家路窄，她怎么也来到了临城？

余德兴能与晓莉相遇，是他在临城惟一的好友、大专三年最铁的同学程大志设的一个圈套。在此之前，大志一提及给余德兴撮合对象，余德兴便起身欲走或立马搁下电话，丢下句很时髦的话：再瞎忙乎，朋友也没得做。让大志英雄气短地竖在原地直摇头。大志认为余德兴是为了追求爱情的浪漫，本也无可厚非，问题是眼下像他这般年龄身份的男人还奢望浪漫爱情简直要问元芳了。

大志是清醒的，他决定为余德兴制造一个“浪漫”机会。

其实，余德兴与晓莉那一段缠绵绯恻的爱情，是他完成学业回家乡后发生的。大志不明就里，误解了余德兴。余德兴的个人问题之所以拖至今日，是因为一方面他忘不了那个令他爱之深恨之切的万晓莉，另一方面未能遇上觉得眼睛一亮的女子。这令他“眼睛一亮”的女子并不因长相的俊美，甚至气质、神韵什么的。那纯粹是一种下意识的心灵感应。

周六下午，余德兴驾着他的“奥迪”，载着大志一家三口，去花港露天茶座喝茶。平时双休日，余德兴除了为老总开车或在家翻翻书上上网外，其余多与大志一家混在一起，喝茶逛街或打牌，俨然是他们家的一名成员。

他们面前才飘起淡淡的龙井茶香时，方落座于另一张茶桌上的两名女子，其中一个忽然脆生生地唤了声：“李大姐。”

李大姐就是大志老婆，她循声扭过头去，渐渐露出惊喜状：“是你啊，苏琳，好久不见。”

接下来李大姐将苏琳介绍给两位男士，称苏琳是她娘家老邻居。

大志遂建议道：“我们两张茶桌干脆合在一起，热闹热闹。两位女士不介意吧？”

“好好，我们一边喝茶聊天，一边还可以打打牌。”苏琳小孩般地拍着手欢呼。她身材高挑，略显丰腴，浑身透出一股勃勃的青春活力。

大志和余德兴于是站起来搬桌子移座位。余德兴的目光显得游离，做事更是十分地机械。

看得出，苏琳比较活泼，或许是清楚此次来意的缘故，多少还收敛拘谨了些。她将同伴简约地介绍了下，说姓万，是同事，便不再多提。

由于事先安排妥的，大志夫妇有些心虚，不宜将话题扯得太露太敏感，以免让余德兴窥出破绽。他们的初衷是让余德兴与苏琳有个“偶然”的机会，待双方彼此熟识后，再敲敲边鼓，从中撮合，则顺理成章了。因此大志去买了两副扑克牌，李大姐退出陪女儿玩智力卡片，余下的四人捉对厮杀，倒也玩得硝烟弥漫又轻松愉快。

一直到茶座收摊才告结束，大家一起步出公园。这时，大志对余德兴说：“我们在这里乘4路公交车去我哥家吃饭，你管自己回去吧。”

李大姐白了丈夫一眼，马上接过话茬：“苏琳，你俩正好搭小余的车回去。怎样？小余。”

余德兴手上晃着车钥匙，一副死人相地垂着脑袋。苏琳以为他在等候她们的指令，就说：“我住艮山门，小万家在大成新村，都在一条路上。”

“我……我还是自己回去吧。”晓莉的眼睛扭向远处的湖水，轻声道。

“没关系，我们上车吧。”苏琳拉过晓莉的手，俨然是女主人的口吻。

因为艮山门在前大成新村在后，余德兴无可奈何地先送了苏琳回家。这样，他和晓莉又很奇妙地回到了三年多前单独在一起的情景。

2

余德兴将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他这一意图相当模糊，是让晓莉识相点立马离开他的车，还是他准备与她好好聊聊？不得而知。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晓莉甩了甩头，悠悠地说。

余德兴闭上眼睛，随后点了下头，往事像电影的快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掠过：沙滩上的追逐，月光下的相拥，人来车往的马路上手牵着手……接下来，电影的镜头就定格了。

“你……过得不错吧？”静寂片刻，余德兴说。本来他是想问：孩子很大了吧？话到唇边不知怎么改口了。

晓莉本不想用摇头来否认余德兴的话，但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而且出乎余德兴意料地推开了车门，一扭身下去了。

余德兴没去注意晓莉的神态与表情，他的大脑里尚停留在定格的那个画面上。虽然事情已过去多年，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大度些，不过有些事还是会像幽灵般时不时地缠人。

定格的画面是那个大蒜鼻子赵祖强挥舞着手中的一张纸，得意地对他说：余德兴，我早说过你死了这条心，你看看，晓莉和我都有爱的结晶了。这下你该信了吧？他定睛一瞧，是一张小河镇卫生院的证明，上面写着万晓莉的名字，也有怀孕的字样。联想到此前的一些传闻，及赵祖强的身份对晓莉家所起的作用，余德兴除了羞愤外，惟有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落荒而逃。

那此后的一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余德兴已不太愿意回想。他整天不是蔫头耷脑就是暴跳如雷。他不接晓莉的电话，拒绝与她碰面，甚至把他们合影的相片撕烂了丢在晓莉单位的门口。接下来的行为更绝，他与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搂搂抱抱地在晓莉住的附近逛来逛去。

一段时间的疯狂发泄后，余德兴放弃了原单位助理工程师的岗位，跑到了临城的姐姐家，在老同学大志的帮忙推荐下，谋得了一份在国企做司机的工作。

3

苏琳慵懒地倚在沙发上，不断地换着电视频道，她想找高博或白岩松主持的节目，或者梁朝伟、王志文主演的电影。苏琳一向欣赏那种干净利落、优雅斯文的男子，这种根深蒂固的好恶感直接导致她在选择男友时的狭窄和固执。曾经有两位经济和职位均相当靠谱的男子，因为脸面粗糙黝黑、动作生猛而被她婉言谢绝。以至如今已三十岁的她仍待字闺阁，无缘寻到理想的另一半。

较起真来李大姐与苏琳并非老邻居，不过李大姐与苏琳的姐姐是中学同学。有一天两位老同学相遇，苏琳姐姐无意中提及妹妹还未寻到意中人时，李大姐马上想到了余德兴，说有个三十一岁的小伙子，在一家国企给老总开车，有婚房。苏琳姐姐说，这样的硬件肯定行，关键要有眼缘。于是两人便促成了那一次的见面。

本来说好由姐姐陪伴，否则一个姑娘单独上公园喝茶是难圆其说的。可临时，姐姐公司的老板令她立马回公司开一张发票。姐姐临走前交待苏琳，设法邀个女伴同往。苏琳说真是莫名其妙，让我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上哪找这样的伴，找辆能骑的自行车也没这么方便。

苏琳有些不悦和犯疑，约会就约会，干吗要装作偶然遇上，又不是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大姑娘，怕说穿了别扭尴尬。姐姐说：可能这是他的个性。这样也好，如果谁看不中谁，就可以当没这回事一样。

然而苏琳对余德兴的印象不错，他的外表、举止，简直就是她心中描绘过无数次的优雅斯文的男人。这样，在她这一方就不能当作没这回事一样了。

翻了好几个频道也没找到想看的，苏琳的内心不知怎地涌上一股空落和烦躁来。她“啪”地关掉电视，上前一步踅到镜子前，便见一张红润又饱满的脸庞，还有那高耸挺拔的胸脯，仿佛向谁示威似地朝前昂着。这原来就是极有自信的苏琳姑娘呀，她的心情复又开朗起来，咚咚咚地走到电话机旁，拨通姐姐单位的电话。

“是苏琳啊，什么事？”姐姐问。

“那件事……嗯，就是你同学李昕，她找过你没有？”

“没有。怎么？你们还没进一步接触？”

苏琳心里又有点来气，前天在车上，她将自己的单位、部门都告诉了余德兴，当然是借着与晓莉聊天时“漏”出来的。假如他有意，一定会过耳不忘，那他为何不来找她？

“李昕也真是的，可能还没向他挑明，让我傻乎乎地自作多情。”苏琳对着话筒佯嗔道。

“这么说，你是相中他了？好哇，我马上联系李昕。”姐姐为这个挑肥拣瘦的妹妹终于相中到意中人而欣慰。

4

怎么可能过得不错？他在嘲讽我！他对我的恨是可以理解的。晓莉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驱使下跳下车，躲到一处人迹稀少的破墙后如是想。

三年多未见了，他的模样大致没变，只是老了些。晓莉的眼泪此时已湿透了整个眼眶。要感慨的事太多，如果不是苏琳拉她做伴，她根本不知道他早就来到这个城市，然而最让晓莉内心发堵的是他竟然还未成家，甚至连女朋友也没有，他是忘不了她还是因为堵气不找？不管哪一种原因，都让晓莉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不畅快。

时间回溯到三年半前，晓莉不明白在一夜间怎么会有从天堂落到地狱的感觉。若非后来遇到那个妖艳女子，她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余德兴因为一夜情而身陷其中无法自拔，只能对她做出绝情的表示。所以当她有一天看到妖艳女子又搂着另一男人时，晓莉突然冒出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问个究竟的冲动。结果她花五百元了解到了真相，答案使她差一点当场昏倒。

她理解并原谅了余德兴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然而迟了，余德兴已辞掉金县最大一家公司的助理工程师职位，离开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处。

怪谁呢？母亲？弟弟？还是那个令她又恨又怕的赵祖富？重男轻女的乡俗使母亲为了弟弟有个稳定又优越的工作，去求助所在的小河镇常务副镇长。副镇长的儿子早对她垂涎三尺，这样交易便暗中进行了。母亲答应极力说服女儿嫁给赵祖富，大权在握的副镇长便安排弟弟先进镇政府做临时工，如果她和赵祖富结婚，马上给弟弟转为正式工。

晓莉听了母亲的意思后一口回绝，说她死也不会嫁给赵祖富，一方面赵祖富的人品恶劣，更重要的是她已有了男朋友。母亲哭闹求骂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均未使晓莉动摇一下，回到金县她照样与余德兴缠在一起。后来就出现了诸多传言，说她与赵祖富小时候就被父母指腹为婚，现在依然相恋，而且早就上过床了。这些话传到余德兴耳朵时，他是有过一丝怀疑的，不过凭他对她的深爱，以及晓莉的言行态度，马上打消了对她的不信任。晓莉想不到赵祖富会如此卑鄙，利用他母亲是镇卫生院院长的权力，开了张她怀孕的假证明……

现在遇到了余德兴，并且了解了他仍孑然一身，她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悲哀。晓莉禁不住自问：我还可能与他再续旧情吗？

5

余德兴驾着车，去接从广东回来的公司杨总。途中接到大志一个电话，他匆匆说有事晚上面谈就挂了机。杨总此次去广东是洽谈公司明年可能被兼并重组的事宜，余德兴有些担心自己的命运，所以不敢掉以轻心。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大志找他无非又是为他物色了某位姑娘。他觉得没劲。

余德兴下了班才到大志家。大志一见，开玩笑道：“好哇，刚吃饭你就来了。”

余德兴也开玩笑：“不为吃饭我还真不来呢。”

李昕从厨房出来，说：“好啦，先吃饭再说吧。”

大志一边扒饭，一边迫不急待地问：“那位苏琳姑娘怎么样？”

“谁？……”

“就是上次我们在茶室遇到的高个子姑娘。”

“哦……蛮活泼蛮可爱的。”余德兴敷衍道。

大志手掌朝桌面猛地一击，说：“我早有感应，你俩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德兴，苏姑娘对你也有好感哩。”

“大志，你什么意思，又想做媒婆了？”余德兴马上警觉起来。

话既出口，干脆挑明了。大志津津乐道地说：“两人在风景如画的‘花港偶然相遇，多么浪漫，多么诗意；而彼此都存好感，这更是缘分。不妨接触接触，倘若你羞于启口，我们夫妇可以代劳。”

“省省吧，你。”余德兴一个直拳打在大志的肩肘上。

大志用手揉着自己的肩肘，朝李昕扮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

余德兴没料到，他与苏琳还真是有缘。那是星期六晚上，余德兴又一次来到大志家，大志夫妇眼睛都不由地一亮，大志还说了句：怎么这么巧？

余德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欲说有什么巧的，这时，从卫生间出来一个女子。余德兴一瞧，是苏琳。

苏琳依旧那样饱满鲜艳，面色红润。她像老朋友般替余德兴削了只苹果，余德兴反而显得拘谨生分了。他笨拙地接过苹果又放在茶几上，嘴上说着：“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想怪不得大志要说这么巧了。大志夫妇始终没死心，一直试图说服他，把苏琳的诸多优点像书的目录一样排列出来，譬如她热情开朗，善理家务，健康活泼……老实说这均是成熟男人希望女人所具备的长处。她的外表自然就是书的封面了，也相当的俊丽，令人颇想多瞧上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