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丛丛
5月6日,一名中国买家以总额2700万美元的价格,购得法国印象派画家克劳德·莫奈的名画《睡莲》。过去,中国藏家以中国艺术品为主,购买力惊人。不过近年来这一情况发生了变化,他们除竞投传统的中国瓷器及工艺品和书画以外,对非中国艺术类别也开始产生兴趣。中国藏家正在“收购世界”,但很多时候却让人啼笑皆非……
“买下世界”的中国藏家
5月6日,周二,纽约洛克菲勒中心,佳士得纽约印象派及现代艺术晚间拍卖。
巨大的会场中,拍品高高悬挂于大厅左侧,拍卖师喊着实时报价,手中高举拍卖槌,身子大幅度展开,以拍台为中心左右移动,注视着场内人群,在他身后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关于这一拍品的所有报价。
这场拍卖会所拍藏品均为美国望族卡拉克家族的珍藏,共计54件,涵盖了毕加索《戴项链的裸体女人》,乔治布拉克的《模特》,雷诺阿的《打羽毛球的女孩》等作品,可算精品荟萃,在拍卖前,整体估价在2亿美元左右。
对此感兴趣的人众多,偌大的场内人头攒动。更多人则喜欢通过电话遥控指挥,于是一边手持电话,一边昂头看着屏幕,与买家进行交流的代拍者随处可见——佳士得亚洲区副总裁李昕就在其中,她代表着若干中国电话买家竞拍。
莫奈作品《睡莲》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展示出来。这幅创作于1907年的画作,是印象派绘画最具代表性的大师克劳德·莫奈的晚年作品。在此之前的2008年6月24日,莫奈的同一题材作品《睡莲池》,在伦敦佳士得的夜场拍卖会上,拍出了8045万美元的高价。
而这一次,一名神秘中国买家通过电话委托,将此画以2704.5万美元的价格拍走。这并非中国买家的偶然出击,事实上,整场拍卖会,李昕代表若干中国买家竞拍,最后拍下了当晚最贵的十件拍品中的一半。
“我觉得他们就像胡佛电动吸尘器一样——他们什么都买。”来自洛杉矶的藏家比尔·贝尔说。
这显然已成定论,李昕并未停手。
6天后的5月12日,纽约佳士得举办了一场特别的当代艺术夜场销售——“如果我还活着,我在周二见到你”,为即将到来的纽约当代艺术拍卖预热。
在这场拍卖会上,李昕帮助俏江南餐饮集团董事长张兰拿下了专场封面和封底的两幅作品——以1864.5万美元成交的德国马丁·基彭伯格的《无题》和以1046万美元成交的美国安迪·沃霍尔的《小电椅》。
而在另一场由纽约苏富比举办的“印象派及现代艺术”拍卖会上,有8件拍品被亚洲藏家购买,总价6390万美元,接近拍卖会成交额的30%。
包括佳士得纽约和佳士得伦敦在内的诸多拍卖公司,开始争取中国客户,香港收藏家劳伦斯·楚说:“中国买家已被公认为推动艺术界和拍卖界商业发展的最重要力量。”
王健林们的土豪时代
美国亚洲协会会长丁文嘉说:“过去的250年被人们当作屈辱的历史,现在他们觉得自己有义务珍视艺术,并使流失的艺术品重回祖国。”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藏家的国际斩获,还多数集中在本国艺术品上。他们给多数外国同行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只拍中国流失文物,不看成色不计成本,对其他艺术品一概无视。
2009年2月25日,厦门藏家蔡铭超在法国巴黎佳士得拍卖会上以2800万欧元竞得圆明园鼠首和兔首。
2010年11月,伦敦上演了一出拍卖场惊魂记。一只清乾隆粉彩镂空转心瓶成为众多藏家的追逐品,半个小时内,藏家屡屡加价,其间,拍卖师敲碎了拍卖锤,有委托人因为休克被抬出现场,最终,此藏品以约合5.5亿元人民币成交。据业内人士介绍,买家很可能是中国人。
2011年,在法国,一方乾隆玉玺拍出了1240万欧元的价格;清朝宫廷画《乾隆大阅图》第四卷《行阵》以2205万欧元成交。这两件拍品的买家都是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国人。
以上皆为著名案例。众多的中国藏家以极大的爱国热情,盲目地通过拍卖的形式,一掷千金淘回了部分国宝,但事实是,对于中国流失的文物来说,这不过沧海一粟。并且,随着国外众多拍卖行发现这一“商机”后,藏家们的爱国热情同拍卖行的爱国主义陷阱发生碰撞,让越来越多的人理智起来,这时候西方艺术品进入他们的眼帘。
中央财经大学拍卖研究中心研究员季涛这样解释这门投资,“西方艺术品在这十几年中增长幅度不大,充其量几倍而已。相对目前国内遭受爆炒的很多板块,选择这种顶尖的西方艺术品收藏,即便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也是一个很安全的选择。”
香港著名收藏家张永霖在2006年就曾预言:“1995年到2000年,在拍卖中我没有遇到竞争对手,但是,在最近北京的几次拍卖会上,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最近几年来我在竞拍中国艺术品时屡屡失手,这预示着,不断发展的内地艺术品市场有一天同样会成为西方艺术品的强劲购买者。”
事实正是如此。2013年11月,大连万达集团先后出手毕加索的《戴帽女子》与《两个小孩》,耗资接近2亿元人民币。除此之外,万达还收藏了几十件西方现当代艺术作品,万达集团收藏团队负责人郭庆祥说:“收藏西方艺术品早已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王健林无疑是去年最耀眼的收藏者。“万达在近现代中国画收藏上的地位,跟万达在商业地产中的地位是一样的。”王健林说。万达在银行租了一个几百平方米的保险库,画都放在里面,有人估计,这些画作就价值几十亿元。
当然,多数人依旧喜欢隐姓藏名。自2009年以来,价值1070万美元的印象派名家爱德加·德加的《芭蕾舞演员》、2130万美元成交的毕加索作品《阅读的女人》、1800万美元成交的柴姆·苏丁的作品《小糕点师》等等,都是中国人所拍,但买主是谁,无人可知。
“鲨鱼横行,海鸥捡漏”:
中国藏家的诡异思维
对于拍卖行与外国藏家们来说,中国藏家们是个让人头疼的存在。他们一方面是标准土豪,有着大笔资金;而另一方面却缺少对西方作品的了解和游戏规则的认识。endprint
众多中国藏家更习惯用投资的眼光去打量所有的艺术品。因此,有名气的作者,有故事的艺术品,成为他们的首选。
这使得在整个国际拍卖场上,中国藏家的购买偏好呈现出诡异的分布。同是印象派代表人物的莫奈和塞尚,两者的境遇完全不同。前者作品屡屡拍出高价,而后者则不太受待见。“对于中国藏家来说,塞尚的作品少,在市场上交易不多,不如莫奈的媒体曝光率高。由此,塞尚会被误认为知名度不够。”
美国电影《摇摆画廊》中有句经典台词:“都是关于钱,他们不爱艺术。”恰是人心浮动的中国收藏界的最佳写照。
这不由让人想起1990年,在那一年,能够买下整个美国的日本人,花费了33亿美元收购了大量的世界名画,价值3900万美元的《向日葵》,价值8250万美元的《加歇医生像》,价值7810万美元的雷诺阿的一幅画,哪个都是天价。
但名画并不保值,且极难变现。一两年后,日本恰逢经济危机,很多名画以半价求售,却始终无人接盘。
有人因日本的前车之鉴警告说:“西方人没有把艺术品炒来炒去的习惯,而中国很多藏家把它当成投资品。如果不了解中西方的差异,盲目跟风是很危险的。”
更何况,并非所有名家的作品都值钱。莫奈、毕加索、雷诺阿等大师的顶级作品高达几千万美元,而他们质量一般的作品则仅值几十万美元。
中国人自古就有捡漏的说法,这显然对于西方艺术品行不通——西方艺术在文化层面上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距较远,其鉴定体系与我们不同,诚信体系也很难被国人弄明白,这些都是很难逾越的障碍。
正如独立策展人顾振清指出的:“中国买家对于西方艺术品的购买都是零星的,不成体系,可以说还处于购买西方艺术品的菜鸟阶段,为此价格体系也比较混乱。”
资本介入的深层影响正在显现。“传统意义上的概念最低的标准就是一代人不卖,卖的话可能是下一代人的事情。现在很多所谓收藏家就是个商人,买来很快就卖了,这不能算收藏家。”著名收藏家马未都说。
从2005年起,马未都感觉到自己在拍卖市场已经“玩不转、买不起了”。资本对于艺术品市场的影响在2009年形成一道不可逆转的分水岭。2009年保利春拍,刘益谦1.69亿拍得的《十八应真图卷》,直接把中国的艺术品市场带进“亿元”时代。高品质的收藏彻底地成为财富金字塔顶上的人才玩得起的游戏。“就像是鲨鱼和鲸鱼们在海面上把猎物分了,海鸥盘旋着下来拣点剩下的。”马未都说,很多像他这样的人都成了“海鸥”。
在这样的背景下,国际拍卖是否走进了中国藏家的淘金时代?还需深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