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补幸云曲》校释

2014-07-09 06:17刘瑞明
蒲松龄研究 2014年1期
关键词:聊斋谐音方言

刘瑞明

摘要:蒲松龄《增补幸云曲》是《聊斋俚曲集》中很有影响的一篇,也是文字错讹很多的一篇。蒲松龄把他的博学多闻倾注在《聊斋俚曲集》中,牵涉到民俗、性文学、各地方言等许多方面,理解难度很大,是很需要注解的。而蒲先明整理、邹宗良校勘的《聊斋俚曲集》中对这些疑难都阙如,就大大影响了作品思想性与艺术性的彰显。本文填补这些空白。

关键词:《增补幸云曲》;校释

中图分类号:I207.37 文献标识码:A

蒲松龄在花甲之年呕心沥血写成了有十五种作品的《聊斋俚曲集》。对于作品的写作动机,他的儿子蒲箬在《柳泉公行述》中说:“《志异》八卷……总以为学士大夫之针砭。而犹恨不如晨钟暮鼓,可参破村庸之迷,而大醒市媪之梦也。又演为通俗杂曲,使街衢里巷之中,见者歌,而闻者亦泣。其救世婆心,直将使男之雅者、俗者,女之悍者、妒者,尽举而匋于一编之中。”但由于各种原因《聊斋俚曲集》的流传与影响受到了限制,原因之一就是对《聊斋俚曲集》很少有研究论著推介。直到路大荒编辑《蒲松龄集》才把《聊斋俚曲集》汇总。再到1999年才有蒲先明整理、邹宗校注,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的《聊斋俚曲集》。但校注量极少而平庸,错误还不少。蒲松龄把他的博学多闻倾注在《聊斋俚曲集》中,牵涉到民俗、性文学、各地方言等许多方面,校注的难度是很大的。本文对《增补幸云曲》作再校释。每条前先标示路大荒本《蒲松龄集》的页、行数,再引录原文。另行申述校议,即对邹注本错误做对比。

1552·3:一自元朝失政,天生火德临凡。洪武爷晏驾许多年,流传正德登殿。天下太平无事,朝廷戏耍民间。风流话柄万人传,呀,名为正德嫖院。

天生火德临凡:指明朝统治了天下。古代把金、木、水、火、土相克相生的循环来表示朝代的变化,叫“五德终始”。一个王朝代表一个德。朱元璋的“朱”有红色义。由此而言明朝是“火德”。朝廷:借指皇帝。《桃花扇·逃难》:“方才香君回家,也说朝廷逃走。”

1552·9:宣政院的婊子,从了个昂邦的良家。

“宣政院”是“宣府院”之误。宣府院即宣府镇妓院。明代边防区划设有“九边”,其一是宣府镇,负责从直隶到山西大同的长城守卫。《明史·江彬传》记武宗到山西游乐,都说“至宣府”。大同也是“九边”之一。

1553·5:这武宗是按上方觜火猴临凡。

1553·7:武宗爷,正德年,觜火猴来临凡,性情只像个猴儿变。

觜,本音zi。星宿名,二十八宿中白虎七宿中的第六宿,由三颗星组成。虎是猛兽,古人迷信以为白虎星亮预示军事战乱的灾祸,借此警戒帝王。所以民间把坏皇帝说成是白虎星下凡。本是要说“觜祸候”,成为“觜火猴”的谐音。

1557·16:大同几时才能到?怎么样的一座宣武院……住些时嫖上一嫖。

这里与书中处处明说是到大同嫖院。宣武院的“院”即指妓院,“宣武”别无所指,只应该指是大同的妓院,可见“宣武院”是“宣府院”之误。《增补》把“宣府院”都误成“宣武院”了。

1560·7:一心山西去嫖院,酒店收了东斗星。有荣有苦前生命,时来了卖酒的六哥,苦煞了倒运的王龙。

1580·10:这玉火巷店家李小泉,有的走堂的六哥儿,他是东斗星临凡,合该他时来运至。

“东斗星”指卖酒的六哥。但古代天文学只有北斗星与南斗星,而没有东斗星之名。是民间仿编的。谢留文《于都方言词典》:“东斗星:指天快亮时,在东方出现的三颗星星。”“西斗:在天的西方出现的一颗恒星。”于都县在江西,并有俗谚:“东斗三星西斗一,南斗七星北斗七。”但这东斗、西斗实际上应就是金星,所谓“东有启明,西有长庚”。蒲松龄正是从“启明”而把六哥儿说是东斗星临凡。“我自离了北京,一路见了多少人,没人问我个辛苦;这小厮不上十五六岁,偏知道我的辛苦。”这就是由启明而指聪明。而后来的《封神演义》则从北斗星与南斗星编造“斗部”众神,有东、南、西、北、中五斗星君,便是没有丝毫意义的倒退。

1562·5:万岁爷面带嚣。1612·2:二姐羞的极了。1612·7:二姐嚣极了。

《聊斋俚曲集·翻魇殃》第二回:“急仔嫌他年纪大,抓打起来不害嚣。”这些“嚣”都是“羞”的别写。《西游记》第二十三回,黎山老母等变成母女四人要招唐僧师徒为婿,试验他们的禅心。只有八戒满心欢喜,暗中已叫“丈母娘”却假意向孙行者说“弄不成”。行者道:“呆子,不要者嚣。你口里‘娘也不知叫了多少,又是甚么‘弄不成。快快的应成,带携我们吃些喜酒,也是好处。”其中“者嚣”便是“遮羞”的别写。又第三十一回,孙行者被唐僧赶回花果山,唐僧又被妖精拿住,八戒到花果山请行者,但不明说他们无法救唐僧,而谎说唐僧想行者,叫他来请。行者便揭露说:“这个好打的夯货!你怎么还要者嚣?……那师父处处有难,处处该灾。你趁早告诵我,免打!”《金瓶梅》第二十九回:“周大人送来,咱不好嚣了他的头。”指不能不收礼物。第三十八回:“嚣我,讪我又奚我。”嚣与讪笑同指。第五十一回:“你不出去待他钟茶儿,却不难为嚣了人了。”第六十一回:“西门庆见他满口胡说,不好嚣他,称二钱银子也不送,打发他去了。”各例中“嚣”都用为“羞”。

1565·4:万岁爷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一路无辞,前来到梅岭山下。

以梅岭为名的山多有,但都在江西、浙江、福建,而山西却没有。大同有“煤峪口”,产煤。可称“煤岭”,当由此讹成“梅岭”。有的地方戏《梅龙镇》也是正德与民女“龙凤戏”的故事。“梅龙”当由此“梅岭”讹变。

1584·13:万岁笑道:“你知有三般景致么?”六哥道:“那三般?”万岁道:“羽州的城墙,大同的教场,宣武院的姑娘。”六哥道:“羽州的城墙听的说,可没曾见;大同的教场,也不为景致,只是大就是了……只有宣武院的姑娘,果然艳色出奇。”

无“羽州”地名,应是“蔚州”之误。“羽”与“蔚”同音。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四《口外四绝》:“山西旧有四绝,俱在石晋所割山后云中一道中。今呼口外,盖尽在居庸关之北也。曰宣府教场。其纵十里,横四十里。每督臣视师,及巡关御史三年大阅,所调山西宣大三镇将士至,俱不满一角,盖宇内无两。曰蔚州城墙。相传李克用所筑,无论精坚,其甃石光泽可以照面。赫连之统万城不足道也。曰朔州营房。闻其墙檐外向,行人可以避雨。房为尉迟敬德所建。……曰大同婆娘。大同府为太祖第十三子代简王封国。又纳中山王徐达之女为妃,与太宗为僚婿。当时事力繁盛,又在极边,与燕、辽二国鼎峙。故所蓄乐户较他藩多数倍。今以渐衰落,在花籍者尚二千人。歌舞管弦,昼夜不绝。今京师城内外不隶三院者,大抵皆大同籍中溢出流寓,宋所谓路歧散乐者也。”

所谓“大同姑娘”“大同婆娘”,实际上指妓女。用的小性隐语。《全国各界切口大词典·娼妓类·江山船》:“姑娘:妓女也。”云间天赘生《商界现形记》第十一回:“倒一票大大的银两,拿来买上几多红姑娘做小老婆。”按,“姑”是“贾gǔ”的谐音:卖,即俗语“卖屄”的的雅说。而“婆娘”却是“破娘”的谐音。破,指品德败坏,也就是俗语“烂货”。直至今日香港话也有“北姑鸡”称从内地到沿海一带卖淫的女子。按,姑即姑娘。“鸡”与“妓”谐音。

1584·7:鲥鱼鳆鱼共海参,还有麻菇合香蕈。

“麻菇”是“蘑菇”之误。

1585·4:省钱的店前有极好的招牌。

招牌:肉招牌的省说,指站在妓院门前招徕顾客的妓女。冯梦龙编《挂枝儿》卷九《鸨儿》:“攒上些活本钱,做些风流生意。竖几个肉招牌来卖。”活本钱也指妓女,

1585·11:子弟们看了,都说合观音相似的,老鸨子绰号那点口气,就叫做赛观音。

“号”字使意思不畅,是衍文。“绰号”的“绰”音chuò,而此处应是另音chāo,是顺着的意思。例如《西游记》第三十五回:“大圣闻言,就绰了他的口气道:‘我的葫芦,也是那里来的。”

1602·13:等我早给你数数那些孤老罢。要和尚接杠夫,钱十个,酒一壶,土炕上褪下半截裤。那腥臊烂臭的邋遢兔,鸡毛店里那无赖徒,青天白日把蚕蛾婺。碜杀人这般模样,还想着要把人虏。

是说劣等妓女与劣等嫖客才相称。“兔”是“秃”的谐音:平。本来指女阴处平,与男阴的突起对比。从而以“兔子”与“秃资”谐音指妓女:以秃处(即女阴)为资本。肛门处也是平的。所以“兔子”也谐音指男妓。“蚕蛾”是“馋饿”的谐音。“婺”是“伍”的谐音,以配伍指性交。字或别写成“舞”“雾”“务”“午”。《牟平方言词典》:“舞对儿:蛾子、蝶类等交配。”《汉语方言大词典》:蛇交配。山西忻州、广灵。《忻州方言词典》:“务:蛇交配。”蒋瑞藻《小说考证》续集卷一《飘红绿》:“今余戚在城中白花巷作公务正堂(苏人谓妓女之词)……吴语,禽配曰午。”

1609·4:这丫头怪歹歹的,休着他看破行藏。

“怪”是“乖”之误:乖觉;聪明。“歹歹”应是方言形容词词词尾的记音字。《牟平方言词典》:“流流呆呆:多形容容器里的液体非常满,快流淌出来的样子。”构词类似。牟平在山东省。邹宗良错误注为:“怪歹歹的:等于说有些与众不同。”

1609·14:这家人家多么大,衣架抬在街上晒,两个巴狗上头扒。

衣架:是从牌坊四面的木梁的顶端延长而突出,故意把牌坊错认成衣架。这一取笑说法,又被比蒲松龄迟的乾隆三十五年(1790年)刻的《缀百裘》第五集梆子腔戏《花鼓》仿效。是说一对打花鼓卖唱夫妇新到一地,有如下对白:“(净)老婆子,连日不曾上街,今日到街上去寻几个铜钱用用吓。(贴)使得。(同走介)汉子,好一个大衣架!(净)暧!这是大人家牌坊,多不知道么。(贴)牌坊吓,怎么上面有两个哈巴狗狗儿?(净)这是狮子滚绣球。(贴)吓!狮子有舅舅,老虎也该有外甥了吓?(净)冒如鬼,不要说了。”

1611·2:开手接个大操军。

大操军:小小的军人。“大”是对“小”的反说。“操”指操练。

1611·11:这奴才们笑我,我头信装一装村给他们看看。

头信:是“投性”的别字:投合心性。犹如“索性”。《聊斋俚曲集》多数是别写成“投信”。《穰妒咒》第十回“投信我撅他妈的!”《富贵神仙》第四回:“投信破上做,他待能把我咋?”《醒世姻缘传》第四十回:“你投信再住一日,等我明日起身送你家去罢。”但第十九回:“你不要着忙,投性放了心。”第二十一回:“放着这戌时极好,可不生下来,投性等十六日子时罢。”后两例就是合宜的“投性”。

1611·11:把那破布袗衫扯了一个偏袖。

袗zhěn:单衣。但这是上古时的生僻字。这里应是“衫”的衍字。邹注本无法解释“袗”,而改为:“把那被布袗衫扯了一个偏袖。”

1611·12:但年岁久了就烂了;那鞋掌子印着那涩道上边嗤的一声,抓下来了半边,走一步刮打一声。姐儿们就笑小二姐这孤老虽不皇帝,像是个弯子的朋友。众人道:“怎么见的?”姐儿道:“你不见他走着,脚底下还打着板么?”……那万岁见人笑他,一发装起嘲来了,站在墉路上,可就讲起他那鞋来了。

邹宗良注:“涩道:雨后泥泞的土路。”但文中既没有说下雨,也没有说泥泞。土路也没有特殊的“边”。《汉语大词典》“涩道”:“刻有花纹的倾斜石砌。无级次,亦可登。涩,急。以其促,故称。”但“涩”既没有“急”义,也没有“短而斜”义。应特指庭院中用小石子铺成的略高出地面的小路。用立起的砖角砌成两边,易把人碰倒,或把陈旧的鞋碰破。“墉”是“甬”之误。甬路正就是院落中两旁有砖砌棱边的路。这可证明本文对“涩道”解释的正确。

“印”是“隐”之误:磕碰;撞。《晋书·吕光载记》:“营外夜有一黑物,大如断堤……旦视其处……鳞甲隐地之所,昭然犹在。”是说鳞甲碰触地面的痕迹很明显。唐民间诗人王梵志诗:“梵志翻着袜,人皆道是错。乍可刺你眼,不可隐我脚。”《宋朝事实类苑》卷六五引《倦游录》:“昨朝饭里有粗沙,隐落翁翁一个牙。”明代李实《蜀语》:“有所碍曰隐。”今成都方言仍然有此词。梁德曼等《成都方言词典》:“□:触着凸起的东西觉得不舒服或受到损伤:石头把脚□倒了,□得好痛哦。”认为有音无字的这个“□”字,与“硬”同音异调,其实就应该是“隐”字。

“弯子的朋友”:当言“打弯子的朋友”。“弯子”是算卦先生对他们所拿而敲打的铁板的隐语。《全国各界切口大词典·星相类·铁板算命》:“湾子:铁板也。”《江湖通用切口摘要》:“敲铁板算命曰湾子巾。”武宗的鞋底脱开,走路“呱打”作响,被妓女讥笑为算命先生敲铁板。

1611·15:那万岁爷见人笑他,一发装起嘲来了。

嘲:傻;呆。这是《聊斋俚曲集》特有的意思。第十五回:“天既嫌我,我总里装一个嘲呆。”,“这人相貌出气,必然不在人下,可怎么这么嘲呆?”,《墙头记》第二回:“家里财神不供养,把他简慢又蹬开。这是嘲呀可是怪。”按,“嘲”是嘲笑,用为使动用法:使人嘲笑,就指傻。

1612·3:我夜来使了几个皮钱。

皮钱:劣质的钱。姚雪垠《李自成》第二卷第三章:“由各省所铸的钱,钱小而薄,且往往因铜的质量坏而带有麻子,俗称皮钱。”按,还可以补充解释,“皮”是“屁”的谐音,斥指不值钱。

1612·16:麻线还没有,那里的扣线带子?

扣线:用线编织的带子。

1614·11:你说了这些俏语,幸亏了旁里无人。

“俏”是“诨”的形误字。而实际是“混”的音误字。混语:糊涂话,即武宗说的“混他一混”。

1614·16:他还强起你,他中压。……皇爷说:“好呀,待我也压压。”

“中压”实际是说筝能弹出雅乐。“雅”的古字是“疋”。民间抄写者不知道“疋”字,便按读音别写成“压”字。而“我也压压”却是武宗故意把“疋”误解成“压”,因就有爬在筝上而压坏的情节。把“疋”这样写别字就使人不知所云了。

1615·3:一声休不曾说了,乓的声变成了些木渣

“休”是因“不”而误的衍文。“一声不曾说了”:一句话没有说完。

1615·5:仔细顾你压了。

“只顾你压”成误。即把“只”误成“仔”,于是衍成“仔细”。

1615·16:把好夜壶藏了。

是“把夜壶藏好了”字序有误。

1616·9:把两个御腚垂儿兜的紧紧的。

“垂”是“锤”之误。是说皇帝的屁股蛋子。《济南方言词典》:“腚锤子:臀部两旁的厚肉。”

1617·11:我这豆不中吃,只中看,给你把。

应是“给你一把”而脱落“一”字。

1617·16:一处不到一处迷。

俗谚。不到某一处地方,就不知道那里的特殊情况。

1619·1:你只扇那八根柴。

八根柴:对粗劣而肩价的扇子的讥称。陈刚《北京方言词典》:“八根柴:一种稀股折扇(只有八根签)。”

1620·10:我合他垂发相交。

垂发相交:儿童时玩耍的朋友。古时儿童不束发。成年束发叫“总角”。

1621·3:胸膛上长起草来,就慌了心。

“草”是“躁”的谐音。心上逐渐急躁的趣说。

1621·9:他拿的这把扇子也看的过,但那个棋榴我可没见。

“棋榴”是“提溜”的别字,指扇子、荷包等下部所悬的坠子。《济南方言词典》:“提溜当郎的:物体悬垂的样子。”邹宗良错误注为:“棋榴:球状物。这里指圆形的扇坠。”

1621·14:你就合俺这贱人一般见识?有酒装给你吃,当面就回席。

当面就回席:我说了错话,你就反攻。回席本是说受人请吃酒席后再请人吃酒席的回报。把“酒”与“疚”的谐音,指我说话的错误(因不当而内疚)。用“席”与“袭”的谐音。

1622·5:俺会放响马,扯溜子,倒骲头算计你?

倒骲头:放响箭。明王志坚《表异录·器用》:“骲箭:响箭。”《儿女英雄传》第十一回:“只听的山腰里吱的一声骲头响箭,一直射在半空里去。”邹宗良错误注为:“倒骲头:骲:用手击打。”

1622·10:况且不是苹婆,不是李子的,住在院里甚是不雅。

苹婆:印度梵文译音词,即苹果。但与句意无关,只是借用字音而作为“缤婆”的谐音,指缤妃。而“李子”是“里子”的谐音,是对“内子”的仿变。例句是说:你还不是我的正式是缤妃,不是我的妻妾,我不方便住在你这妓院里。武宗有意隐约透露皇帝的身份,而二姐未听出话中之音。

1622·14:姐夫,你家里有铜床没有?

是“同床”之误,指妻子。后文皇帝故意说“铜床”则合宜。

1623·10:你休愁烟花拙懒,情管俺转不下吆喝。

“懒”是“赖”之误,与“拙”复说。“转不下吆喝”是“赚下吃喝”成误。后文“不要你籴升籴斗,管叫你情吃情穿。”

1624·7:那二姐闷闷不足。

“足”是“是”的误字。闷闷不是:闷闷得怎样都不好,一无所是。邹注本无法解释“闷闷不足”,而改为 “闷闷不乐”。

1625·4:二姐无奈把罗裙解,说从来没曾出门子,酸甜还不知是什么味。

没曾出门子:我的“门子”没有给人出露过。但“门子”指女阴。句言这是我的第一次性交。清李百川《绿野仙踪》第五十二回:“我从十六岁出门子儿到如今,丢身子的时候也有,总不像此番厉害。”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三十二回:“鸨妇道:‘或者他又带到别处去看,也难说的。吃这个门户饭的,不止我一家。”吃门户饭的即以卖淫为业。户,阴户的省说。与“门”复说。《哈尔滨方言词典》“卖门子、卖臊、卖屄”是同义词,指妇女出卖肉体。

1625·8:人眼慢俗。

指眼光短浅,又有俗见,看不出别人的出息即未来的光彩。

1625·16:我军家自有制度。

军人娶妻并没有什么制度。是“君家”的谐音,隐言自己是皇帝。

1626·3:一条花蛇甚蹊跷,口鼻耳眼都钻到。

民间对皇帝的神异传说,睡觉时有蛇即龙现身。《史记·高祖本纪》说刘邦年青时常常到酒家饮酒,醉睡时“其上常有龙”。金元时《刘知远诸宫调》剧说,五代后汉高祖刘知远早年穷时当雇工,东家女儿夜晚看见有七寸金蛇进入刘知远住的草房里,钻入刘知远鼻孔中。《缀百裘》卷六梆子腔《宿关》的情节:逃难的太子即未来的天子困乏睡着了,有金蛇从五窍出没。被“副”(巡路兵卒)远看以为起火。后来看清楚了,就对在场的贴(女)说了。“(贴)快打壳子,待我去救火。(忽见小生介)这是一个人,那里是什么火。”副于是对贴开玩笑:“(副看介)呀,大姑娘,一条蛇,一条蛇!(贴看介)蛇钻五窍,五霸诸侯;蛇钻七窍,帝王之主。(副)大姑娘,这蛇钻一窍呢?(贴) !”

1627·1:奴便就打水挨磨,似三娘受苦不差。

“不差”是“不嗟”的别字:不嗟叹。

1627·7:佛动心初出茅庐第一功。

不是说有什么功劳,而是说首次性交就成功,而使皇帝欢欣。不是出来的“出”,而是:呈现出。与前文“从来没曾出过门子”的“出”一样。性隐语把女阴或叫“芦苇港”。

1627·12:一句句唱出了京腔。

京腔:戏曲剧种。明末清初,江西弋阳腔传到北京,和北京语言结合而形成。也叫“弋腔”、“高腔”。

1627·13:你可是隔壁听音。

隔壁听音:指听不真切的话。《二程语录》卷十六:“伊子曰:‘先生谓侯师圣议论,只好隔壁听。”明唐顺之《答王遵岩书》:“盖非特文章气节平生所劼力而事者,既与真性不切及所闻于经书师友与意见之所窥测,而自以为道者,亦竟如隔壁听话,全无交涉。”

1628·13:俺二姐夫不来着你呢?

“着”是“看”的误字。邹注本无法解释“不来着你呢”,而错误改为:“不来着。”

1629·2:合你二姐姐吃哈。

吃哈:吃喝。《牟平方言词典》“喝”字有两音。一种就与“哈”同音同调。《聊斋俚曲集》把“喝”别写成“哈”多见。《墙头记》第一回:“清晨饭,日头高,糊涂哈了勾一瓢。”《寒森曲》第六回:“那个鬼哈了那碗水。”《磨难曲》第六回:“那地方打水去了,俺哈些就走。”而宋朝就已经有这样的写法。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一:“世味审知嚼素蜡,人情全似哈清茶。”庄季裕《鸡肋编》卷上:“食既,范问游:‘味觉新胜平常否?答云:‘将谓是馎饦,已哈了。盖西人食面几不嚼也。”

1629·9:把请贴给了二姐夫。

“夫”字是衍文。下文言二姐夫尚不知有没有请贴,特问:“有请柬吗?”可证。

1630·4:那小撕厮。

“斯”字是衍文。邹宗良错误注为:“小撕厮:小厮。”

1630·15:作下揖去头懒抬,鬼使按倒将爷拜。

“懒”是“难”的别字,因为有鬼使暗中压着头。

1631·5:你发窝子风哩么!

窝子风:伤寒病。此指接连磕头如打寒战而趣说。本是东北方言。周立波《暴风骤雨》第二部十七:“(李毛驴)租种两年地,两个毛驴都贴了,光剩下个外号,小嘎又闹窝子病死去。”原注:“窝子病:伤寒。”伊世超《哈尔滨方言词典》:“窝子病:①因交叉感染全家或许多成员都得的传染病。②旧指伤寒病。”

1632·13:“你在桌头上坐下罢。”王龙得了金口玉言,拉过椅子来。

“桌头”是“椅子”的误字。

1633·3:你戏我哩,叫我王官,又问我贵姓,敢仔我姓王?

是“我不姓王”之误。

1632·4: 我道是长官,我救姓长么?

是“你道我是长官”之误。

1632·7咱是连姻。

连姻指泛说的婚姻亲戚。而这里要说是姊妹所嫁的两个丈夫。所以“连姻”是“连襟”的误字。邹宗良错误注为:“连姻:连襟。”

1634·5:输家吃酒赢家唱。

“唱”是“畅的别字。”

1634·13:掷了个九点,该是在手。

在手:是“庄首”的别字。即指庄家。

1635·2:屁屁,夜夜出来看景致。

“夜夜”是“夜泄”的别字。

1636·13:这长脐粉头,王冲霄扎他大亏。

脐窝说深浅,而不能说长短。“长脐”是“长鸡巴”的成误,即指男妓。所谓“公粉头”。王龙要扎公粉头,反被公粉头所扎,所以说吃大亏。扎:指性交。邹宗良错误注为:“长脐雄性的蟹。性借指雄性。”

1639·14:腚沟里夹上称杆。管叫他一溜崩星!

“称”是“秤”之误即与“星”照应。“崩”是“奔”的别字。而“星”双关“行”。奔行即奔跑。邹宗良错误注为:“一溜崩星:快速溜走的意思。”

1643·1:诸般光景见多少,这个棋榴甚稀罕。

“棋榴”是“提溜”之误,此指玩意儿。参见第十六回:“棋榴”条。

1644·9:极的那王龙眼里插柴。

眼里插柴:歇后语“非常着急”。柴就是棘,而谐音“急”。“着急”的“着”与“着凉、着色、着眼”的“着”一样,是“感受”的意思。却别解成“放置”的意思 。把“眼”换说成“睛”,而谐音“紧”。紧着急,就是非常着急。《聊斋俚曲集·俊夜叉》:“因赌博人品尽丧,只输的眼里插柴。”《聊斋俚曲集·学究自嘲》“殊不知,一字思想不来,极(急)的两眼钻棒。”“两眼钻棒”是“眼里插柴”的变说。这都是蒲松龄从“两肋插刀”仿造的词。

1646·2:你不唱,弹弹罢,我自不干了,我给你做身绸子衣服。

“了”是“听”字之误。

1647·7:汗衫全用珍珠造。

珍珠衫:明代小说《喻世明言·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虚编的神异衣衫。“这件衫儿,是蒋门祖传之物。暑天若穿了他,清凉透骨。”但避言究竟是用什么作的衣服,而用珍珠是不能作成衣服的。这透露出并没有这样的衣服。如果真的可以作成这样的衣服,就不会仅这小说中才说有。其实是从“珍珠”是“镇疰”的谐音而编造的趣假。有“疰夏”病,即夏季体热、身倦、减食等症状,群众一般说成“溜夏”。这也符合古人的神秘逻辑。珍珠产于蚌内,蚌在海中,属于阴类。所以《本草纲目》说它性寒,“疗烦热消渴”。如果真有这个道理,则大海内属阴的许多物产就都可以“疗烦热消渴”,却远不是这样。但蒲松龄又给增加了“冬里热燥”的神异,又说皇帝才有。

1650·10:青黄杂牌推过来。

青黄杂牌:配不成花样的杂牌。是从粮食青黄不接仿说的。

1650·16:看看不会就是一件短处。

“看看”是“堪堪”的别字:正好。

1651·4:那银子今遭还输不犯哩。

“输不犯”是“输不完”的别字。邹宗良错误注为:“输不犯:输不着,输不了的意思。”

1653·5:万岁戮乖夺翠。

“戮”是“戳”的误字。

1653·6:要触注这个口。

“触”是“筑”之误:堵塞。《济南方言词典》:“筑:塞。”“筑儿:瓶子塞儿。”邹宗良错误注为:“触:山东方言,塞住。”

1653·6:诓在他没人处,就干起那“张飞掏鹁鸽”的那事情来了。

所谓“张飞掏鹁鸽”,即“张(起衣服)为非作歹的摸奶”意思的谐音趣说。“鹁鸽”是“勃高”的谐音:勃起而高。指女性的乳房。可对比《绮谈市语·身体门》:“乳:孛雀。”按,“勃翘”的谐音:勃然翘起之状。陕西甘肃许多地方闹新房中有叫“摸鹁鸽”的节目。

1656·15:家无片瓦合根椽,没个板查称百万。

“板查”不成意思,是“扳茬”之误:可扳附的岔口。邹宗良错误注为:“小板凳。”

1674·15:这外官儿见了几遭皇帝?来到黄旗下跪着张永,口称万岁。张永大笑道:“你是什么人?”

其中应是:“来到黄旗下跪着,看着张永,口称万岁。”是把张永误当成皇帝。

1676·15:千人靠的臭囊皮,登时剐了个粉粉碎。

靠:指性交。《牟平方言词典》:“靠老婆:指男子迷恋性生活。”例句是:“刚刚儿将媳妇,十个有九个靠老婆。”“都五六十岁了,还乜么靠老婆。”按,“靠”是“烤”的别字。性隐语以“烧”指性交。

1678·16:只为着皇爷心欢喜,谁想临行大揭锅。

“揭锅”是“结果”的谐音。《聊斋俚曲集·寒森曲》第二回“若是照准了,这一砖揭了锅,怎么刚擦耳边过?”《聊斋俚曲集·禳妒咒》第十回“娶了个夜叉做老婆……一句话儿不敢多,恼了还给个大揭锅。”

从上面的校注来看,《增补幸云曲》涉及的性内容较多,总结起来有这样的意义:

一,性内容是主体内容相关的组成部分,使主体更具体细致,不是为专写性事的游离或附赘。二,格调高雅。性是人的常欲,正常事为,不挑逗恶念,不故作怪异。意到即止,不贪恋笔墨。三,不使用粗俗的直露语言,而注意应有的避忌。用文雅、巧趣、隐曲发语言,甚至不露痕迹。

(责任编辑 朱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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