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尤恩《水泥花园》的空间艺术

鄢爽

摘 要：《水泥花园》是伊恩•麦克尤恩第一部长篇小说，在他的小说创作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本文论述小说中所使用的叙述空间方面的叙事策略，通过探讨物理与心理的双重封闭空间，以及利用媒介产生的投影空间来分析这部小说的空间艺术，及其与人物塑造和主题生成的关系。

关键词：水泥花园；麦克尤恩；叙述空间

伊恩•麦克尤恩是过去30年英国文坛最引人注目的作家之一。《水泥花园》作为他第一部长篇小说，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该书以朱莉、杰克、苏和汤姆这四个兄弟姐妹为中心，描述了在父母相继死后，这四个孩子没有成年人掌控的生活，以及他们在成长阶段的遭遇与冲突所带来的心理上的突变。

在一次采访中被问及《水泥花园》的创作动机时麦克尤恩说：“那是我在笔记上涂鸦时的一个突然灵感，我想写这样一家子：他们像穴居动物一样生活……在妈妈死后屋子就像睡着了一样。”[1]读者在阅读作品时会发现，母亲死后仿佛几个孩子的成长就停滞了，整部小说如同处身一个凝滞了的时空。这种错乱的时空依托不同的手法得以呈现，结合他犀利的文笔，麦克尤恩以独特的叙事方式揭露了人类自身和社会的弱点，描绘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操纵。

二、物理与心理的双重封闭空间

杰克一家自一开始就仿佛与社区、与世界中的其他人隔离开来。他们家的房子在地理位置上首先就处于了孤立的状态，与“正常”世界之间有一段距离。“我们家的房子原本立在一条满是房子的街上，可如今它就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空地上，荨麻围着皱瘪的罐头盒蹿出头来。” [2]（P 22）不仅如此，在父亲第一次犯心脏病之前，“他曾打算建一道高墙把他自己的世界保护起来。”（P 13）可以看出，这一幢房子的孤立不单是由于城市建设、变迁等外部原因，还是房子里的一家人自我意识的结果，而封闭的水泥花园正是分隔这两个世界的象征物。

而他们一家建立的高墙不仅是物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没人到我们家串门。不论是我母亲还是生前的父亲在家庭之外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P 23）这种刻意缺失的人际关系从父辈一直延续到了子辈，而家人中一旦有人想要尝试地打破这种孤立，也会遭到其他人的反对。对于汤姆的几个朋友，“我们从不让他把他们带进家门。”（P 23）朱莉让杰克邀请几个朋友参加他的生日聚会，杰克的反应却是“‘不，我马上说，‘就我们家里人好了。”（P 40）

由此可见，全家人都异常自觉地维护着这种与外面世界隔绝的状态。文中出现的外部侵入者可以说只有汤姆的玩伴和朱莉的男友德里克。前者从未进入过他们的屋子，顶多只在房子周围与汤姆一起玩耍，也未对兄弟姐妹四人的关系造成多大影响。而德里克则是想要打破这个空间的人。但读者发现，即使朱莉与德里克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她却至始至终都将德里克置于一个外人的位置，从未想过要将这个人纳入他们四人的封闭空间。杰克认为“我们压根儿就没认真对待德里克”（P 164），朱莉也说“事实上，这都跟你（德里克）毫无关系。”（P 177）

麦克尤恩在谈到德里克时，曾说这个人物代表了一部分的他自己：在大人严格监管下长大的独生子女，向往“水泥”世界中兄弟姐妹的自由狂欢，想要加入却被他们排斥，最终恼恨地砸烂了这个另类的王国。正是由于德里克这种行为，使这四人感到他们自己的世界受到威胁，想要尽快将其排除，从而导致了朱莉与杰克最后这场惊世骇俗的乱伦。而四人努力维持的这个封闭空间也最终随着德里克砸破水泥棺材叫来警察而被打破。

三、多重投影空间

除了上述的封双重闭空间之外，麦克尤恩还引入了另外两个空间，使得这个封闭空间的内部变得更加混乱。

其中一个投影是杰克的梦境。小说中杰克描述了自己的几场梦境，而这整部小说看到最后一句，不禁让人怀疑前面的内容都是关于梦境的隐喻。梦境本身是没有时间的，而空间环境的模糊、封闭、无指称性更是与小说的氛围相似。[3]

梦境一共出现过三次，每一次杰克都强调他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前两次梦境中都出现了一个盒子，这个盒子可以看作是母亲的水泥棺材的象征。在杰克与朱莉的谈话中说到过，虽然在当时用水泥把母亲的尸体封起来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们后来已经逐渐不明白如此做的意义了。梦境中盒子的状态随着情节的推动发生着变化，一开始是“装了铰链”完好牢固，后来“原本紧紧地钉在箱子上的盖子已经在旁边耸拉着，有些钉子被拽了起来，钉子周围的木头碎裂开来而且显得很白。”（P 119）后面这次做梦时杰克他们已经发现母亲的水泥棺材出现了裂缝，心里开始隐隐出现事情败露的恐惧。从棺材中传出的味道也一直萦绕在杰克脑中，几次认为自己手上都是尸体腐坏的味道。在前两次梦境中出现的母亲与杰克的谈话与杰克第一次梦醒后发生的现实相似，这也是现实与梦境界线模糊的一个标志。

最后一次梦境中的“我”扔掉了风车玩具，别人捡起来递过来也不接，但当母亲抱起“我”越走越远时“我”又想要了。少年杰克对父亲母亲都是一种近乎冷漠的态度，最关心的就是他自己，这一点就连比杰克年纪小的苏都看了出来，在杰克请求看她的日记时苏拒绝了他。“‘你（杰克）梦到的不是她，苏说，‘你梦到的是你自己。你想看我的日记也是这个原因，你想看看有没有写到你。”（P 122）但随着剧情的推动，杰克心底潜藏着的与独立欲并行的对父母的依附渴望逐渐显现出来，从而有了这样的梦境。

另一个投影是杰克15岁生日时苏送给他的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亨特船长，身负除掉威胁到地球的怪兽的任务。刚开始时，杰克在镜中审视自己，“我不是那种亨特船长会带上他宇宙飞船的人”（P 42）。此时的杰克对青春期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格外关注，既感到兴奋又有着尴尬和厌恶。他对亨特船长有着英雄式的崇拜，将自己想象成亨特船长一样的人物，希望拥有控制权。这一点从他与朱莉在父母死后争夺家长权可以看出。

母亲去世三周后，杰克重读了小说并发现了一些他以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比如亨特船长是如何努力保持清洁，以及阅读名著的爱好。杰克对亨特船长的崇拜之情促使他改善自身，在很长一段时间经常不洗澡不干家事的杰克开始注意外表，并清理厨房的一些东西。“我则在厨房和起居室之间来来回回地走动，就像是亨特船长在视察餐室。”（P 108）此后的杰克更将自己代入亨特船长，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在兄弟姐妹中获得像亨特船长一样的认同感和地位。杰克将自己所做之事都与亨特船长联系起来，甚至在查看母亲的水泥棺材时，他也在“拿着手电沿裂缝一路照过去时，想起亨特船长和他手下沿一颗未知行星表面低空飞行的情景。”（P 152）

这些在封闭空间中混杂的投影空间使得叙述更加耐人寻味，而通过这两个投影空间，麦克尤恩像我们展示了杰克这个离经叛道的叙述者以及他所代表的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的迷惘及矛盾。

四、结语

巧用空间的叙述技巧在麦克尤恩的作品中并不少见，通过多元化的方法，结合他所擅长的叙事策略，向读者展示了奇异的世界。通过构建物理与心理的双重封闭空间与多重投影空间，麦克尤恩塑造出了极具争议的角色，以此来体现青少年成长中的迷误，探讨了青少年的成长问题。并通过上述这些手法，取得了杰出的叙述效果。

参考文献:

[1] John Haffenden. Novelists in Interview. London: Methuen，1985. P 170-171.

[2] Ian McEwan. The Cement Garden . London: Jonathan Cape，1978本文所引《水泥花园》译文皆出自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冯涛译本的中英双语本，下文不另作注。

[3] 王悦：“麦克尤恩《水泥花园》中的不可靠叙述”，《三峡论坛》2011(3)：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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