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城旧事（四首）

斯马，本名马傲杰，1994年生，辽宁盘锦人。现就读于同济大学机械与能源工程学院。作品散见于《诗刊》《延河》等刊。现任同济诗社副社长。

油城旧事

六十年代的辽河口，红色的海滩辽阔

安静，碱蓬草带咸味，与从南吹来的海风

并不协调。河水渐渐高涨，漫延

到了荒凉的泥地。你们背沙袋，勘测

地下的凹陷。青年们涌向异乡

加入会战。石油成为口粮

饥饿的年代，贫瘠的盐碱地上

种满机械。它们开向芦苇更深处

试图在泥上立足。铁轨带着油罐

从远方铺来，采油机只朝一个方向倒下

又抬起，重复着，抽空深埋的过去

地图上的无人区，从一根根石油管道中

获得了名字

年幼时，我终日在水稻田里捉河蟹

习惯被硬壳刺伤手指，丢进另一片稻田

我对自己的身体一无所知，只爱观察

折断的苇草。几年之间，没人发觉

海滩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最终不能

深入到北方湿地中，它凉而稀薄

那一年食堂里拿大勺的男人，称呼我为

兄弟。他十八九岁，平头，来自不远的乡镇

除了制服的颜色，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人群从膨胀的城市流出，我还没意识到

已经开始向外走了。我们毕生都在寻找

一个容身之处

杭 州

楼和楼之间

隐藏着那么多低矮的

旧建筑。有些刷了新漆

还带腥味。从腐烂的门缝望

进去，就会有敏感的眼睛

和你对视

一起走在

陌生的街道，是两个人互相熟悉

最便捷的方法。这座城市

复杂的交通，让我们

措手不及，即使在温暖的

午后，也不能把脚步慢下

三年前，我十七岁

在杭州淋了第一场

南方的雨，和许多人

一起。那雨炎热而浑浊

黑色的水从皮肤上

流下，现在仍记得清楚

南京四章

（一）庙

他在路口，嘶哑着歌颂幸福，

她紧紧抱住你的腿，用眼。

他挥舞着手，掀起庙顶的瓦，遮住河水，

河水上是金光，她在船头，在光中落入河里。

一枚铜钱深陷在泥土中。

我想落入河里。

（二）空湖

折断的苇草挡着风。三只水鸟，

一只掠过水面，两只随着风。

雨后的风美啊，水面起了雾，

这空气我已渴求多时。

老式机动船从远处驶来，

那只鸟飞回湖心。

（三）空山

此处期待一场月光，

今夜有雨，这山是空的，

但雨夜毕竟是夜，

无灯的水池，我看不清有多深

山只爬一半，可能无意中

踩到你的脚印。

（四）异乡者

入口在山底，

路的尽头，是巨大的金色十字架，

一些金属刻在黑色的墙上，不朽。

低沉的乐声像湖面一样模糊。

我身边有许多野火，翻滚着，

却一点也触摸不到。

枫桥路夜行

夜晚在树林中凝聚。时间

隔一条黑色河流，桥洞下

河水转过弯，而波纹静止

灯光屡次将路阻断，于是城楼

也沉下去。垂下的爬山虎遮住

白色的墙

朱漆大门，镶嵌的铆钉似黄金

夜宿寺庙者的低吟，伴着二胡

如同敲打铭文。空气中

渐渐有一炷香的气味。然而

巷尾，突然站立的木栅，再次将我隔离

远处的庙顶。此刻，身下的河水

只为我一人流过。

回头的瞬间，你忽地攀上石桥，

偷放下一围渔网，为我溅起一次

巨大的水花。恍惚里

钟声自远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