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开元
近期我看到反映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一些高质量黑白影像,颇有感触。所谓高质量,其实在当今数码时代,实在不算什么了,是个人就能拍。但我说的这些照片是1949年前后拍的,1950年发表在专门的摄影画册上,至今已有65的历史。摄影者的名字叫卡尔·维尔纳·埃德蒙德·柯利尔(Karl Werner Edmund Gullers,1916-1998),瑞典人,生于斯德哥尔摩,1953年当选瑞典职业摄影师协会主席。他的作品1950年就发表在专门的摄影画册上,是当时知名的摄影师。
让时间凝固的斯德哥尔摩
我于本世纪初去过斯德哥尔摩两次,因为举目无亲,整日在大街上闲逛,所以对这个北欧名城要熟悉些。跟欧洲许多城市一样,照片里的许多地方隔了半个世纪还没有大变样:濒临波罗的海的普通建筑和皇宫、老街、音乐厅兼电影院前小广场的周末市场,至今仍是老样子。咱们一向以改天换地、旧貌变新颜为荣,欧洲人光吃老本不立新功,以守旧为荣,哪个对呢?说不清。照片里的中央火车站肯定不是现在的了,那个老的拆了,新的反而意思不大,好像这种地方全世界都差不多。
单从摄影角度讲,斯德哥尔摩应该算是个能出片子的好地方。在我这个东方人眼里,那里满街都是长得像嘉宝或英格丽·褒曼式的金发女郎和洋娃娃般的小女孩,都是咱这里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上好素材。
瑞典由于自拿破仑时代之后就一直远离战争,这在两次世界大战发源地的欧洲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所以那里的人民生活安定富裕,暴力行凶事件甚少,警察鲜见,是一座真正意义上不设防的城市。而也正因不设防,1980年代,时任首相帕尔梅在晚上下班后走回家的路上被不明身份的枪手射杀,凶手好像至今都未归案。论国土面积,瑞典45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我国的黑龙江省,在欧洲排名第5,北欧第1,人口却一直停留在800万上下,比天津市的人口还少些,是真正的地广人稀。在瑞典,国王只是象征性的,实际领导人是首相,当年的首相在无任何保护的情况下,晚上下班后独自步行回家,这种毫无警惕性的事情全世界也属罕见。
帕尔梅当年遇刺的那条街道至今还是那个样子,再往上走的那条老街,更是号称300年没变样。狭窄的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游人如织,说白了就是斯德哥尔摩的“南锣鼓巷”(编者注:北京最古老的街区之一,至今已有740多年历史,是中国唯一完整保存着的、最富有老北京风情的街巷)。店铺里售卖的东西几乎件件都不便宜,而且如今经营者也大多是外国人,本地人不多。老街是如今到斯德哥尔摩一游的外国人或外地人必去的地方,但从65年前的照片中看,当年也是人烟稀少没有多少商铺。回想30年前的北京,大商场、大饭馆也就那么几家,现在则是东西南北遍地开花,数都数不过来。
仔细看看这些半老不老的照片,还能从中得到不少有益的信息。瑞典属于高纬度北欧国家,阳光稀少,阴天居多,皇宫里的毯子逢太阳天都要拿出来搭在铁栏杆上晒。还有人说北欧人最讲环保,骑自行车上下班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从照片里的确能看出这一点。但是今天,斯德哥尔摩街头骑自行车的上班族已经很少了,因为该城地势高低起伏,并不适合骑行。在北欧3个主要城市:丹麦的哥本哈根、挪威的奥斯陆、瑞典的斯德哥尔摩中,只有哥本哈根是平地,最适合骑自行车。另外从照片中也不难看出,当年斯德哥尔摩街头自行车和汽车是混行的,并无专门自行车道,看上去很危险,但瑞典人开车一向斯文,强行猛拐的很少。
当地的公共交通非常方便,乘客也比较礼让,但有一条让我这个外国人非常不适应,那就是贼贵。坐地铁也就相当于北京坐一号线从石景山到天安门这个距离,要50克朗没商量,差不多相当于咱50元人民币,来回就是100元,比北京打车还贵。
不爱照相的瑞典人
另据我不一定准确的观察,瑞典人甚至包括北欧人都不大喜欢照相,热衷摄影的绝对是小众团体,这或许与他们的性格有关,北欧人为人处事恬淡怡静,不事张罗,看上去都很有礼貌,但要和他们套近乎并非易事。他们只专注自己的小日子,下班就回家,对热闹和异国文化不感兴趣。它们离德国那么近,大街上却少见奥迪车,多是德国大众或日本廉价车,一个个收拾得都很干净,不像咱们,车倒是够豪,灰头土脸的居多。
用咱中文的“淡漠”一词描写北欧人真是再贴切不过。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一次他陪一个挪威人到九寨沟旅游,千里迢迢到了那里,外宾却不下车,说在车上看看人就行了,至于美景,“我们国家都那样,没什么可瞧的”。或许在他们看来,生活就是这样:蓝天白云不稀罕,金发碧眼人人是,有什么可拍的呢?按说当年嘉宝和英格丽·褒曼在故乡斯德哥尔摩不过是个打工女郎,到了美国好莱坞顿成倾国倾城的金发美女明星,连她们自己都大感意外。北欧几国原先除了丹麦以外,都不太富裕,比起英国美国差一截。现在不同了,北欧人一提起美国都敬而远之,不感冒,觉得美国生活节奏太快,闹得慌,金发美女也不兴往那儿跑了。
瑞典是著名的哈苏相机的故乡,但它的发明人搞出这么先进相机的初衷是为了拍鸟而非拍人。再联想到我若干年前陪一个挪威专拍杂志封面的摄影师逛北京,正逢金秋9月,从天坛到什刹海他都看傻了。以他在奥斯陆谋生的那点本事,到北京顶多在一个一般的影棚里干个摄影助理。总之,北欧三国再把芬兰都算上,也有近2千万人了,真没出几个世界知名的摄影大师。
北欧人对摄影提不起兴趣,所以照相器材在这几个国家也卖得冷冷清清,好容易碰到一家店,里面的人好像根本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照料一家博物馆。照理说离德国那么近,徕卡这样的名牌相机应该不少,但实际上北欧使用徕卡相机的人非常少。徕卡相机价格高,不过与当地的平均物价水平相比,1万多克朗的二手徕卡应该还不算贵。这里随便一个城市吃盘很一般的炒面条还要100克朗;在挪威的奥斯陆,中国的饺子和泰国的水果这类东西都是论个儿卖的,别看挪威出三文鱼,在那儿也不便宜。但也有破例的地方,我去的那会儿,在哥本哈根,德国五六十年代制造的三流全金属相机二手货只卖100克朗上下(合100人民币左右),在偏僻一些的地方更是便宜。而在斯德哥尔摩老街,一面布做的小国旗差不多也要卖到这个价,真是瞎卖。
不光是照相机,摄影画册在那儿也少。北欧人爱看书,但指的是字书,大开本售价高的画册并不多,种类不但少得可怜,售价还奇高,概不打折。这本摄影集里还有许多现已消失的老行当,但音乐厅前的星期天市场时隔半个多世纪依旧保留着,那儿可是个淘老相机的好去处。不过据说现在情势不妙,所有老玩意儿的价格都给炒上去了,据最近从阿尔巴尼亚回来的同事说,那儿的旧货市场价格一路看涨,咱们同胞的贡献真大,满世界就那么点儿性价比高的摄影老玩意儿,根本经不住新土豪们的一掷千金。
老照片有老照片的味道,新照片有新照片的用途,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其实从照片中所反映的历史事实而论,斯德哥尔摩的老照片价值并不高,因为那里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巴黎的也一样;如果如今谁拿出北京65年前高质量的老照片,那才轰动呢。但老黑白照片不论是在哪儿拍的,那特有的影调和里面的事情,总能令人回味悠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