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
众所周知,福州评话是以福州方言,本地音调讲述并吟唱的独特说书形式,流行于福州的五区八县等十几个县市及台湾省和东南亚的福州籍居住区。很幸运,我就出生在这样的环境,出生在评话的故乡福州闽侯,少年时耳濡目染,使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评话这种说唱艺术。一张桌子,加上板凳,一把折扇和一根竹筷,再加上铙钹、醒木,便几乎构成了评话演员的全部家当。但就是这几件简练的道具,一旦被评话表演艺术家利用起来,将评话演员的情感和技艺和说唱的剧情完美结合后,就会产生出奇妙的演出效果。虽然评话演员的演出大多只有一人,但这一人却能生出无数人,扮演无数人物。生、旦、净、丑,男女老少,古代现代,武侠传奇等等,无不被评话演员所涉猎。
评话的重要特点是一个演员可以完美扮演剧本所提供的所有人物,并可在这些人物间自由转换。那么作为评话演员,其表演的基本功是非常扎实的,同时,必须严格要求自己。要想达到这种境界,作为演员,就必须要抓住人物的鲜明性格特征,如人物的音容笑貌、眼神和神态气质等,作为评话演员,都要用心琢磨。我的评话老师常教导我说,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评话演员,至少要做到二点:那就是念白表情和演唱。首先是念白,念白是评话的主要表现手段,可以说,一个评话故事,能否引人入胜,打动倾听的观众,这跟评话演员的叙述能力语言能力有直接关系。演员什么时间用韵味十足的韵白,什么时间用充满人物性格特征,富含生活气息的语言,评话演员要仔细琢磨掌握,要运用不同声音语气处理,达到塑造不同人物目的。二是表情和演唱:表情是结合演员的念白和演唱,帮助演员向观众传达人物信息的重要手段。虽然评话演员的表演动作幅度不大,但要生动准确,特别是眼神,要结合手势和神态表演,要把人物的精神状态和神韵表现出来。
比如评话剧目《六合彩风波》,这是我获得福建省第六届“武夷杯”中青年演员比赛一等奖的一个剧目。当时接到《六合彩风波》这个剧本后,我反复阅读剧本,并认真分析体会每一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如故事中的女主角莲花,由于自己沉溺于六合彩赌博中,六合彩已潜移默化改变了莲花的生活理念,使她好像除六合彩之外,其他事情都引不起她兴趣,对婆婆劝告的不耐烦,对丈夫关爱的不领情。这都是女主角的性格特点,而这个性格特点都来源于莲花押六合彩这件事。作为评话演员,要弄明白人物的这些性格特点,唯有掌握了人物的这些性格特点,抓住人物的神韵和音容笑貌。在讲述过程中,在剧中不同人物间的转换过程中,才能自然,才能外化每一个人物最鲜明的性格特点,并绘声绘色地将一个故事生动地通过评话的说、吟、做、花感染观众,从而使听的人受到感染和打动,并品味其中的道理。
作者没有直白地写莲花如何沉溺于六合彩,而是通过一个细节,写莲花趁家人下田干活之机,卖掉一个农家重要的经济来源猪和赖以生存的米粮,孤注一掷地押向六合彩,最终莲花赌输疯癫,也使一个原本完好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理解了剧本的故事和人物,我就尽量调动说、吟、做、花的评话表演特点,特别是眼神运用和念白语气的结合使用,比如讲到媳妇莲花,我有意运用锐利和不屑一顾的眼神和刻薄话语来表现她争强好胜的个性。婆婆的语气,我则把握她慈善、宽容、气愤但又无奈的性格特点。大多数的婆婆都有这个性格特点,他们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好不容易倾尽家财,历尽千辛万苦,把媳妇娶回家,让儿子成家立业。对于这些做婆婆的人来说,儿子和媳妇的小家庭和睦超越一切。所以,当他们面临婆媳矛盾时,做婆婆的首先选择的就是对媳妇忍让。而《六合彩风波》中的儿子肖亦可又是一个“气管炎”(妻管严)。这几个人物的性格特征要把握好,说话的语气和人物间的语气转换,要找好节骨眼,要转换自然、紧凑、生动。把握好了这些,在说唱这个故事时,我就尽量要求自己在这几个人物间转换过程中,尽量转换的自然,尽量抓住每一个人物的最鲜明特征,并用眼神和表演精准地将这种特征外化出来,努力让观众在听故事过程中,同时感受到不同人物的音容笑貌,从而达到整个剧本所追求效果。最终,努力有了收获,《六合彩风波》演出成功,获得了观众和评委一致认可,使我最终夺得福建省第六届“武夷杯”中青年演员比赛一等奖。
黄宗沂先生创作的评话《玉娘烧忌》,这个剧本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评话剧本。剧本主要交待了三个人物,一个是爱做迷信的妻子吴玉娘。爱做迷信到什么程度,我们细读剧本就会发现,别人纪念过世的亲人,摆点水果,点燃香烛,烧一些纸钱,寄托一下哀思便可,玉娘不是这样,她不光是烧一些通常大家所用的纸钱,还要到饭店买一些佳肴美味,烧一些仿制的美元英镑、澳元坡币等,非但如此,祷告时还拉着未成年的儿子小东,玉娘的这些行为无疑潜移默化影响了儿子。果然,当玉娘被娇妹约去打麻将间隙,五岁的儿子小东,已将娇妹刚从银行取出的三万元,学着妈妈的虔诚模样为过世的爷爷烧掉。这个故事发人深思,那么,作为一个评话演员,怎样演绎这个故事,才能达到寓教于乐的目的?这是我着重要考虑的。我觉得首先是这个剧本的生活气息要掌握,比如迷信和爱打麻将的玉娘语气该怎么掌握,我将其定位为:为过世的公爹烧忌她是无比的虔诚,但虔诚的出发点不是夫贤妻孝,教育儿子好好读书,而是希望故去的人保佑活着的人发大财。比如:当玉娘听到娇妹三番两次约她打麻将的电话铃声,我是这样处理,巧用手中折扇,充当固定电话听筒,通过玉娘的三次接电话,表现玉娘的三个心理层次:一、第一次玉娘接娇妹电话,开始并不想去,因为她知道娇妹一伙打麻将打的太小,不过瘾。第二次接电话,玉娘说要给公公烧忌,没答应。第三次玉娘答应了,答应的原因很简单,娇妹等人许诺打麻将来大的。这让本已心中痒痒的玉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爽快地答应了娇妹马上到场。我抓住玉娘这个人物的几个特点来表现,首先是说话的声音处理,刚开始漫不经心,提不起精神,一听说来大的差点跳起来,声音也响亮起来,说话的节奏也快起来。并用旁观者的语气和角度,用精炼的语言向观众外化,玉娘怎么匆匆边走边吃地赶赴麻将场,怎么慌乱地交代五岁儿子在家自己照顾自己吃饭等等。我在掌握人物的特征基础上,不放过人物的每一个细节,对人物的每一句话,都做精心处理,从而使一个大大咧咧的玉娘,有着麻将瘾的玉娘,为了打麻将对儿子没有尽到监护责任的玉娘,呼之欲出,鲜活的呈现在观众的眼前。将这个有着性格弱点的玉娘,怎样表面平静但经不住诱惑,丢下五岁儿子独自在家,自己去打麻将的心理过程刻画的淋漓尽致。endprint
如果说,玉娘纪念公爹的迷信行为,潜移默化影响了儿子,使善于模仿的儿童做出了烧钱行为的话,那么玉娘的打麻将则为儿子的烧钱提供了契机和时间。理解了剧本的故事和人物,我就在讲述过程中,力求把握好每一个人物的独特语气,把握好每一个讲述的细节,如娇妹约玉娘打麻将的电话铃声,我就逼真地模拟电话铃声,将手中折扇自然地充当电话听筒,通过玉娘和娇妹通电话,表现玉娘从不想去打麻将,到听说打大的就去的微妙心理。再如,玉娘输钱回家拿钱,碰到儿子小东在破鼎里烧东西,以及玉娘找不到钱后问小东,这些好象没有关联的细节,其实已经有意无意地向观众暗示,玉娘从银行取出的三万元钱,很可能已被儿子烧掉。我在讲述这一段戏时,尽量按照生活的逻辑来讲,保持浓郁的生活气息。如当玉娘找不到自己的三万元钱时很着急,问儿子,儿子则不着急,因为儿子并没有领会到妈妈找不到钱的着急心情,反而觉得自己烧钱保佑妈妈打麻将赢钱是个很有功劳的事,所以当妈妈问他话时,他是满脸认真的面部表情回答问题。我在演出中,认真把握这个五岁儿童的心理和说话口气以及面部表情,母亲急儿子反而不急,用这种母子情感上的反差,来衬托玉娘的急迫心情。这样的理解和表达,产生了强烈的剧场效果,获得了专家和观众好评。
作为一位评话演员,要懂得吃透剧本所要讲述的这些不同人物心理,并善于运用自己所掌握的评话演艺技巧,如《玉娘烧忌》中的诉牌运用,为了达到一个好效果,我除了练好玉娘的这段诉牌演唱,还将铙钹的快慢节奏练得可以自由驾驭,因为我追求的就是,力争使玉娘由慢到快的演唱和由慢到快的铙钹敲击节奏水乳交融起来,从而把玉娘在痛失三万元,见到丈夫哭诉的悲伤心情表达的淋漓尽致。事实证明,只有把这种悲伤情感表达好了,玉娘做迷信的坏影响,丈夫对玉娘的语重心长安抚教育才会显得顺理成章。
我总结了一个创作原则,就是再严肃的剧本故事,都要充满生活气息地向观众表达,都要将不同情感的不同分寸细致入微地传达给观众,不能直接表演剧本故事的结果,或者因为自己对人物年龄、性格、语气把握不到位,过早将结果泄露给观众,从而使评话中的抖包袱所产生的剧场效果消失殆尽,最终影响整本评话的演出效果。作为一个评话演员,唯有将自己的演艺技巧和所讲故事完美结合起来,使观众在欣赏艺术的愉悦中,感受到所讲评书的主题立意,从而达到寓教于乐的演出效果。唯有这样,才可能获得专家和观众的双重认可。 (责任编辑:晓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