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约曼:无人区的时空之旅

2014-07-05 01:17苗雨等
摄影世界 2014年5期
关键词:贝克站台伦敦

苗雨等

伦敦地铁去年刚刚过完150岁生日,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地下轨道交通,它见证了大不列颠历经工业革命步入现代文明的沧桑过程,至今仍稳健地扮演着雾都的生命线。地铁是高度发达的城市文明的缩影,城市的功能分区与客流的身份特征,往往共同塑造着地铁站点的风格。

面对地铁,英格兰土生土长的摄影师亚伦·约曼(Aaron Yeoman)采取的是另一种视角,比起庞德名诗《在地铁车站》中“雨打落花”般的地铁乘客,他更关注车站本身“这棵黑树枝”的质感。他不惜徘徊久等、低峰抓拍、在游览中掉队,只为记录下一个个车站人烟稀少甚至空无一人时的景象。

在约曼看来,修建于不同时期的伦敦地铁线路有着各自独特的风格和细节,比如皮卡迪利线(Piccadillyline)地铁站的建筑设计是充满机械几何造型的装饰艺术,建于1990年代的银禧线(Jubilee Line)支线则非常现代化,外观线条流畅。他想通过摄影来捕捉的,正是日日来往的乘客和人群所忽视的每个车站的特色。如果说轨道交通为城市注入了流动的血液,那么一个个深埋地下的站点就像一颗颗“时间胶囊”,凝固了各种城市发展的瞬间。

缘起:都市丛林

约曼生长在英格兰赫特福德郡(Hertfordshire),2009年去纽约旅行时对摄影产生了兴趣。当时他随身带着“一键式”傻瓜相机,但回国后对大部分“到此一游”的照片感到失望。于是那一年,他购买了人生第一台单反相机,开始在城市环境里寻觅拍摄对象。古老的伦敦有许多美丽却不大引人注目的建筑,他对此投入了大量精力,而地铁站更是吸引了他的目光,“它们作为拍摄对象再适合不过了,结构和细节都非常壮美。每个车站都有不同的个性,我力图捕捉它们。”

地铁作为拍摄对象的特殊性,首先在于它的公共场所和交通设施属性。约曼总是先轻装上阵,在车站踩点散步,构思取景,同时观察客流时段,等时机合适再带上器材拍摄。而且根据伦敦地铁安全条例,三脚架不能带入车站,拍照也禁止使用闪光灯,约曼不仅全程手持拍摄,还要不停调节合适的感光度。在这种不辞辛苦的尝试下,伦敦地铁的标志“小圆盘”—一个简洁明快的红色圆圈,在他的镜头中得到了各种角度的展现。

拍摄于2012年3月的《都市丛林》(Urban Jungle),用约曼的话说,取景自他最喜欢的站点之一—银禧线西敏站,“这里非常有镜头感”。于1979年启用的银禧线在1999年扩建延长,加设10站,成为地铁网中唯一一条可换乘所有其他线路的要道。西敏就是加设的站点之一,建筑风格更加现代化,内部也更有“坚韧、阴暗的都市范儿”。《都市丛林》放大并强调了混凝土墙和“小圆盘”标志的细节和质感,用刻意营造的嘈杂氛围,衬托出红黑两色的鲜明碰撞。

西敏站的站牌出现在《都市丛林》的画面里,而更多作品的地标则深深隐藏在风格之中。约曼喜欢把照片上传到网络,让网友竞猜站名,同时感叹都市人行色匆匆,无暇观察身边的风景。约曼坦言,摄影于他是莫大的享受,这个爱好令他自豪,网友的评论与意见也促使他精益求精,继续拍下去。同时在参加2014年索尼世界摄影奖建筑类别比赛时,评委会给了他很高评价,约曼说,这都是他职业生涯中难忘的惊喜。

鱼眼中的东西南北:曲线与对称

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最棒的感觉是成功拍出之前构思的画面,而且技术层面上也完成得非常好。有时候某些创意没法实现,我会严格地挑剔自己,想拍出高质量的作品,这是很重要的。”约曼说。他必不可少的装备是三洋(Samyang)8mm鱼眼镜头和李牌(LEE )高密减光镜,它们帮助他捕捉伦敦地铁管道式结构的独特轴线与曲面,同时最大限度地扩张地下站台的视觉空间。除了铁轨和站台,地铁的主要“成分”无非是通道和自动扶梯,这些天然的分割线时刻启发着约曼的构思,“想要对称均衡地表现它们,所以经常寻找画面的对称点”。而列车本身作为一种短暂停靠的变量,常常制造出不可复制的瞬间。

在中央线的邦德街车站,约曼拍摄了《弯曲》(Curvation)—伦敦地铁系列作品中他最喜欢的一幅:阴暗地底一条分外鲜亮的步行通道。拐弯处的橙色瓷砖和带着污迹的奶油色方砖互相映衬,天衣无缝地烘托出隧道的曲线。这让约曼想起了更拥挤也更精密的柏林地铁—它的大部分站点都用这种鲜亮的橙黄装饰。而在环城线的枢纽堤岸站,另一条通道带来了别样的体验:它藉由楼梯直通地下深处,墙体绵绵不断镶满蓝色瓷砖,勾勒出水波一般的线条。这条通道行人鲜少,但约曼遇见了一个乘客,楼梯尽头的小小黑影瞬间激活了地底深处的视觉效果。他之前曾经来过这里,为没带鱼眼镜头而惋惜,全副武装再度奔赴时,鱼眼再次立下功劳,帮他出色地捕捉了现成又自然的曲线。“真酷,我喜欢。”约曼给这幅作品命名为《落井》(Down the Drain)。

等待列车则是另一种难忘的体验。为了拍到两列东西相向同时运行的列车,约曼几进几出伦敦西部的谢泼兹布什站,不是列车进站的时间不凑巧,就是回家检阅战果时发现不如人意。直到最后某天临近中午的低峰期,终于天时地利,他没等多久就有两辆列车同时进入站台,两道红色车身轰然掠过画面,站台仿佛一面镜子,分割开两个方向的两个世界。另一幅作品《向北或南》(Northbound or Southbound),则表现了另一种微妙的抉择感。整个伦敦地铁网中,只有两个站点设有岛状站台,克拉彭站就是之一。两辆列车同时进站时,站台呈现出奇妙的对称效果。为了拍摄有两辆列车的站台,约曼试了好几次,最后的成功又像是偶然的。他刚刚进站,就遇到乘客走上楼梯等候,然后下一辆列车几乎同时到达。他争分夺秒地抓拍下这个瞬间,这种机会似乎只为筹备已久的他降临,不会再轻易出现第二次了。

时空之旅:贝克街与阿尔德维奇的前世今生

2011年年底,约曼偶然路过大约是全伦敦最有名的车站—贝克街站(Baker Street)。虽然影视作品大红大紫,但福尔摩斯的故里原先并不在他的拍摄计划中。只是向对面站台惊鸿一瞥时,他还是忍不住举起了相机。

贝克街站与伦敦地铁同寿,如今是一个大换乘站,在地下修建了好几层供不同线路使用的站台,忙忙碌碌,不怎么招人喜欢。一对橱窗和长椅像一双眼睛一样,镶嵌在陈旧的砌砖墙洞中,右边的海报被撕得干干净净,中间鼻托一般的“小圆盘”也显得没精打采,地面和墙体都留有淹水的痕迹。那个瞬间,约曼被“那种看来再平常不过的空洞感”深深吸引。充满福尔摩斯雕塑和壁画的车站不那么像真正的贝克街,他拍摄的《空窗》(The Vacant Look)还原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沉郁和阴暗,地铁站似乎也成了侦探小说演绎法封闭空间的隐喻。从贝克街站,约曼看到了伦敦地铁的过去与未来。《空窗》里显然饱受时间腐蚀却并不因流行文化而改变的站台,令他开始畅想贝克街的发展前景,这个车站具有潜在的生命力,也许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真正繁华而不仅是繁忙的站点。

于是,除了技术层面的追求,车站的认同与定位主题开始隐约出现在约曼的作品中。拍摄于银禧线圣约翰林站的《升自深渊》(Ascend from the Depths),画面主体是进出站的主扶梯,旨在体现对称感和别样的“小圆盘”标志。整个空间仿佛被扭曲了,两侧海报林立延伸至远方,却无一人驻足。这个车站的历史比较复杂,初建时在大都会线,后来迁到了贝克鲁服务区,1979年又迁到了银禧线,见证了几次重要的变革,一直在追赶着潮流,却“有点小纠结的认同危机”。

而拍摄历程中印象最深刻的故事,也与历史主题有关,约曼吐出了一个名字:“幽灵车站”。这不是恐怖故事,而是伦敦交通博物馆组织的年度参观活动。皮卡迪利线奥德维奇站(Aldwych),原名河岸车站,当年翻新1907年产古董电梯的计划由于成本太高长期搁置,车站内部仿佛容纳了两个不同的时代。而由于客流减少,这个车站终于在1994年关门大吉,不过建筑和格局仍完整地保留了原貌。约曼兴奋地在网上买了参观券,成了探秘奥德维奇旅行团的一员,但是他大概不是个让导游放心的观光客,他一直在等其他游客前往游览的下一景点,好落在队尾拍摄无人的画面,但是“非常值得”,他说,“这个车站太有镜头感了,简直像是时光倒流。”

奥德维奇站现在是著名的电影外景地,拍摄过《地铁惊魂》、《爱国者游戏》和《惊变28周》,还用来培训员工和试用新设备。而它内部满溢的历史感并不是无源之水。车站开放以后,东侧隧道和站台只用了六年,在战争时期曾腾出来,作为大英博物馆埃尔金石雕的避难所。其他区域也曾在二战中用作防空洞。约曼直接把作品命名为《时间胶囊》,剥落的天花板,布满孔洞的砖墙,蒙锈的钢轨,伦敦地铁的旧貌被完整地包裹在标志性的管道结构中。

在它关闭的这二十年里,并不乏开启者,但是和如今繁忙的诸多站点一样,车站本身作为时空的魅力,只有在悄寂无人的时候,才能纷纷绽放。

猜你喜欢
贝克站台伦敦
寻找93/4站台
为黑恶势力站台撑腰的县委常委
人生的站台
淘气大侦探暴走伦敦
贝贝克Populist餐吧
八号站台的那只狗
呜嗷,怪兽登陆
伦敦畅游记(一)
迷你贝克街
爱冒险的贝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