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永敏
1982年世界杯举办时,我还在云南边防部队当兵。边境之战接连不断,有时大打,有时小打,但每天都能听到枪炮声。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里,晚上我们挤在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前,小屋里被抽烟者弄得乌烟瘴气,看不清比赛球员的眉目,也不认识什么明星球员,甚至分不清什么是越位,什么是直接任意球和间接任意球,只是跟在懂球的老营长后面乱起哄。那时候,我们同样年轻,同样有狂欢情结,也如同今天的球迷,想呐喊,想伸开臂膀闹腾一番……虽然,世界杯赛场上一点中国队的影子也没有,可我们依然想抓狂。但一切都不能付诸行动,因为是在军营,军营有严格的纪律,况且我们十几个经常偷偷聚在一起看世界杯的都是干部,有营长,有连长,有指导员,也有排长。每次看世界杯,得先把战士们安顿好,然后偷偷跑到营长宿舍里,紧闭屋门,拉严窗帘。许多战士同样喜欢足球,更喜欢世界杯,万一发现营长和连长们在偷看世界杯,忽啦啦挤过来也不得了。
不能否认,老营长是个懂足球的人。出生在城市,从小有条件受到足球熏陶,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老粗们,只能眨巴着眼睛听他边看电视边侃什么脚前球、脚背球、脚跟球,还有盘带、高吊、合理冲撞、造越位等,一些足球比赛中的技术名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高深莫测。后来,我们忽然发现老营长也有胡说,比如他说必要时可伸手猛拉对方球员裆部,以阻止进攻。后来得知,那叫合理犯规,但万不可去拉人家的裆部。再后来,老营长转业到北京当了律师,前几天还在微信圈里提醒战友们世界杯又来了,还记得当年教你们如何看足球吗?我们立马说就因为听了他的瞎扯,差一点分不清世界杯是篮球比赛还是足球比赛。这老兄丝毫也不谦虚,说要不是寡人给你们进行世界杯启蒙,怕是到今天你们也不知道踢足球比赛一个队需要十一人。
值得回忆的是看那届世界杯的半决赛和决赛。当时发生了什么呢?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我记得鲁梅尼格,也记得罗西,但我当时支持的又是哪支球队?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倾向。当时,无论哪个队射门成功,我们都使劲喊好,只是“好”字喊时很有劲,出口声音却很小。怕外面听到,只能憋着,每一次喊“好”都憋得脸通红。
因为看世界杯决赛,那天晚上三个连的连长全都忘了查岗,结果被团参谋长发现了。第二天,团参谋长质问营长这是为什么?营长毫不客气,当即把三个连的连长喊过来,当着参谋长的面大声训斥:“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你们作为连长,晚上为什么不按时查岗?这是什么行为?这是麻痹大意的行为!今后再发现如此行为,必将军法从事!”
三个连长听着训斥,佯装低头认错,但一个个想笑,可又不敢笑出声,只把脸憋得通红,像头天晚上看世界杯决赛喊“好”一样。后来转业回到地方,还有战友说老营长那顿装模作样太像回事,多少年后耳边还能回响起那“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训斥”声。
不能否认,1982年是我们的一个起点,让我们爱上了足球,记住了马拉多纳、罗西、鲁梅尼格诸球星,也记住了恶意伤人的舒马赫。当然,更记住的是老营长的装模作样。那些简单的瞬间,牢固地占据在我们的回忆里,每每想起,每每五味杂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