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史飞翔
胡适在谈及自己生平为人时,说过这样一句话:“不降志,不辱身,不追赶时髦,也不回避危险。”王元化先生说他最欣赏胡适这句话。一个知识分子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一步,也就无愧于自己的责任与使命了。
胡适是“五四”一代人物中,唯一在思想上始终保持一致,一以贯之,而没有太大改变的人。他晚年在纽约向唐德刚口述自传,谈到“白话文运动”时,所持观点和三十年前几乎一字不差。直到逝世前,他谈科学精神和科学方法时,仍旧是他在“五四”后不久提出的那十五个字:“拿出证据来,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胡适终其一生没说过太违心的话、没做过太违心的事,这在那个狂飙突进的年代是很不容易的。
胡适与国民党、蒋介石的关系一直是我们极力批判和诟病的,但是事实上,胡适一生提倡思想独立,不盲从,不受欺骗,不用别人的耳朵当自己的耳朵,不用别人的眼睛当自己的眼睛,不用别人的头脑当自己的头脑。胡适与国民党、蒋介石的关系可用八个字来概括——和而不同、群而不党。
胡适虽然拥护蒋介石和国民党,但始终保留着自己独立的人格和见解,始终坚持着自己一贯固有的立场。
20世纪30年代初,《新月》杂志因为发表了罗隆基批评政府的文章,受到“没收焚毁”的处分。对此,胡适据理以争。他在写给蒋介石侍从室主任陈布雷的信中说:“坐监枪毙,我们都愿意负责任。但不读我们的文字而单凭无知党员的报告,便滥用政府的威力来压迫我们,终不能叫我心服的。”陈布雷为此特约见胡适,胡适却不去,有人劝他去,胡适说:“请你告诉他们,‘共同的认识必须有两点:一、负责的言论绝对自由;二、友意的批评,政府须完全承认。”胡适这番话,不是一个软骨头的人可以讲出来的。
余英时先生说,胡适是二十世纪最能继承“以道抗势”传统的知识人。1952年11月,胡适应邀到台湾讲学,当面对蒋介石说:“台湾今日实无言论自由。第一无人敢批评彭孟缉。第二无一语批评蒋经国。第三无一语批评蒋总统。所谓无言论自由是‘尽在不言中也。我说:宪法只许总统有减刑与特赦之权,绝无加刑之权。而总统屡次加刑,是违宪甚明。然整个政府无一人敢向总统如此说!”不仅如此,胡适还写信劝蒋介石不要连任总统。要知道这样做同样是需要很大勇气的。1954年2月,台湾召开“国民大会”第二次会议,改选“总统”、“副总统”。蒋介石假意推荐胡适做总统候选人。胡适不愿接受,说:“我是个有心脏病达十五年历史的人,连人寿保险公司都不愿保我的寿险,怎能挑起‘总统这副担子?”有人问他如果真被提名甚至当选时怎么办?胡适答复道:“如果有人提名,我一定否认;如果当选,我宣布无效。我是个自由主义者,我当然有不当总统的自由。”
1960年11月18日,胡适因“雷震案”面见蒋介石。胡适进门前,国民党大员张群劝胡适不要谈雷震的案子。结果胡适还是对蒋介石说:“10年前总统曾经对我说,如果我组织一个政党,他不反对,并且可以支持我。总统大概知道我不会组党的,但他的雅量,我至今不会忘记。我今天盼望的是:总统和国民党的其他领袖能不能把那10年前对我的雅量分一点来对待今日要组织一个新党的人。”
董桥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这个人(指胡适)真是动人,他不是漂亮,他是真正的胡适之,形容间有一种很坚定的信仰在里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