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宣明 阎桂兰
台湾也有严重的“三农”问题
所谓“三农”问题,即如何解决中国大陆农民增收、农业增长、农村稳定这三个问题。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三农”问题关系到国民素质提高和经济发展,关系到社会稳定、国家富强和民族复兴。
“三农”问题其实不单在大陆普遍存在,在台湾也很严重。台湾农业人口有将近300万,但大多为兼业农户,专业农户不到10万,户均耕地仅约1公顷,农耕成本过高,以种植水稻为例,包括人工费在内的各种费用占70%~80%,平均每公顷的收入不过3万多元(新台币,下同)。随着台湾工业的起飞,极大压缩岛内农业发展空间,造成农村人口外流,农业产值缩水,农地不作农用,财团圈地,农地被强迫征收,生产过剩,价格暴跌,农民收入长期偏低,加上农业生产成本逐年上升,肥料、农药、种苗价格飙涨,常使农民血本无归,以及农业难脱“靠天吃饭”的本质,遇有台风水灾,农作一夕之间荡然无存,更使农民欲哭无泪等,导致台湾农民经常上街抗争,引起岛内各界高度重视。
“三农”问题说到底,真正病根是农民穷。这个“穷”并不主要是绝对意义上的,而是表现在收入的增长速度上,其实质是农民收入增长速度低于城市居民。造成农民穷的根本原因是农业的劳动生产率低,因为土地有限,产出有限,就必须减少农民,才能迅速提高农民的劳动生产率。历史上发达国家和地区解决这个问题都是靠城镇化,也就是减少农业人口。当农民融入城市后,收入自然就立刻增加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可能又会出现很多新的问题,比如今后谁来务农?地怎么种?土地如何流转?由此产生的农村破落问题怎样解决等。
为了妥善解决这些问题,台当局想了很多办法,如在1991年实施的“农业综合调整方案”,1997年推动的“跨世纪农业建设方案”、2001年实施的“迈进21世纪农业新方案”、2006年开展的“新农业运动”等,并制定“农业中程施政计划”,重新确定了“富丽农村建设”目标为“建设农村新生活圈,塑造农村新风貌”,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调整农业发展方向。如台湾土地属于私有,经营规模普遍偏小,为此台当局在2008年以“健康、效率、永续经营”为施政方针,大力推动所谓“小地主大佃农”计划,以“一次付租、分年偿还”方式,为大佃农提供租金无息贷款及农场经营低息贷款,加强对产销的扶持,鼓励农地向年轻人和专业农民流转,实行农地分级分区管理,设立农业经营专区,推行农业企业化经营,以扩大农场经营规模,改善农业结构,提升农业竞争力。
为了将农业发展与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农村环境的改善相结合,实现“生产、生活与生态”的良性循环,台当局继续通过调整农业生产结构,大力发展“精致农业”,在土地总量有限的条件下,逐渐由以种植业为主的单一传统农业,逐步转变为农林牧副渔综合发展的多元化农业与商业性农业,推广高效作物种植,大力发展农产品加工业;二是通过引导支持农业企业化经营,推动农业生产机械化、自动化与科技化,以提高农业生产力,促进农村产业升级;三是培养核心农民,增加农民福利;四是提出发展“休闲农业”,引导农业向更高层次发展,提升附加价值;五是将部分不具竞争力或污染性的农牧业生产移向海外。
“农村再生条例”出台背景
为打造以人为核心的“活力、健康、幸福”的希望农村,强化由下而上的居民共同参与农村规划建设,2010年7月,台湾“立法院”又通过“农村再生条例”,决定分10年编列1500亿元新台币,后续再编列500亿元,共计2000亿元农村再生基金,以专法有秩序地推动农村发展,实质照顾台湾4000个农渔村、60万户农渔民,突破农村长期的发展瓶颈,从产业、文化与实质建设,打造有生活质量、安居乐业的富丽新农村,并结合人文与产业发展,鼓励吸引年轻人回乡,紧密连接农业、农民与农村共荣发展,导引加速台湾农业转型的脚步,朝向兼顾品质与安全的精致农业及重视服务与发挥农乡特色的休闲乐活农业发展。
台湾“农委会主委”陈保基表示:“农村再生条例”是一部专为岛内农村社区量身打造的法令,强调因应整体农村发展之需要,运用整合性规划概念,以现有农村社区为中心,强化由下而上的共同参与制度,重视生活、生产、生态三生均衡发展,强调农村产业、自然生态与生活环境之共同规划与建设、农村文化之保存与维护及农村景观之绿美化,发挥在地特色,创造社区整体风貌,促进农村永续发展及活化再生希望农村。
陈保基强调,“农村再生计划”主要以“由下而上”、“计划导向”、“社区自主”、“软硬兼施”为指导原则,即以“由下而上”强化共同参与、“计划导向”促进土地合理利用、“软硬兼施”引导整体发展的原则,以农村为中心、兼顾农民生活、农业生产及农村环境三农整体发展,落实小区赋权目标,推动农村再生;同时采用成立基金专款专用的方式办理推动农村再生,另在条例中明定支出用途项目,并依照小区居民所提计划拨款,辅导社区居民当家作主,以前由公共部门代替民众规划的模式,现在改由当地居民参与、共同讨论、凝聚共识后,再由当局的资源投入、辅导协助社区改善社区的问题。该条例将小区人力培育列为提报农村再生计划的必要条件,农民经过“培根”课程提高居民意识、了解农村小区需要,能对小区作全面性的考虑,自主研拟农村再生计划,通过小区公约强化小区自主管理,就能防止滥建及破坏景观,创造小区体整风貌。
如今3年的时间过去了,“农村再生计划”进行得怎样了?让我们深入台湾农村,实地考察一番。
农村再生 从“培根”计划开始
走进台中地区彰化县芬园乡进芬社区,夕阳刚刚在田野地平线落下,耕耘机哒哒的运转声随之沉没在昏色的黄暮里,田埂上提着空便当盒准备回家的老农夫哼着只有自己明白的小调。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几个才放学的学生站在公车站牌旁的杂货店口挑选零食,散落在山脚下的各家小屋里不约而同传出锵锵的炒菜声……,这是一幅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台湾乡间景象。
村口庙门外的扩音喇叭不知被什么人开启了,哔哔高鸣了两声,立刻,全村每个人的动作似乎都戛然而止,大家不约而同竖起双耳。“村长室报告、村长室报告:今天晚上七点钟在活动中心,有水保局培根计划的老师要来给我们上课,有报名参加的乡亲记得要来参加!谢谢!”endprint
数不清自己连任第几次的老村长熟练地提醒村民别忘了稍后的课程,口吻亲切又和缓,任谁也听不出他刚结束了田间一天的劳作,广播完毕后,还得赶着骑自行车回家更衣吃饭。
喇叭声一结束,小村内的节奏似乎瞬时加快,锅与铲的敲击越发频繁,各家各户吃饭的动作也在明显加快。
傍晚六点钟不到,村活动中心的门被打开了,出现两个人的身影。他们抱着海报纸、背着笔记本电脑和投影机,再拎着投影幕布,空出来的胳臂上还挂着两盒便当。接着,电灯点亮了活动中心,快速布置成教室,然后赶紧找了个角落,大口吞咽带来的晚餐。
原来他们就是这堂培根课程的授课讲师,从远在数十里外的城里开车过来,为了赶路,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培根”计划服务的社区,从山区到海滨、从郊区到乡野,但不管是在哪里,哪怕是地图上没有路的地方,“培根”讲师同样风雨无阻,从不迟到。
不一会儿,学员们陆续来到活动中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兴高采烈,教室里顿时变得闹哄哄。等大家的交谈声渐歇,老村长拿着麦克风,先是咳了两声,然后开口介绍讲师,简单的几句客套,再加上他感谢社区居民支持的肺腑之言,课堂的开场毫不比大型颁奖典礼逊色。
之后三小时的课程,嗖的一下就过去了。所谓“培根”课程是推动“农村再生计划”的重要基础,分为四个阶段,共计92小时,邀集社区居民共同参与,从了解社区、发现社区问题、建构未来愿景、共同议题及行动方案等,其课程进行方式有别于一般上课方式,系采取实作操作等方式来促进农村居民之间的互动及讨论,实质上就是社区意见讨论的平台,也是一种凝聚向心力的过程。更重要的是,“培根”课程以快乐方式培育自信的农村居民,发现具有各项潜力达人,营造自己社区。
在有限的时间里,大家抢着发言,分享自己对社区的想法,包括如何改变农村的面貌,激发居民的创意,将梦想提出来与大家讨论、撞击再重组,最后由社区共同擘画出属于自己的农村再生计划,并且逐步实现未来的愿景,这一连串从做梦、逐梦到实践梦的历程或许就是“培根”计划的全貌。
这并不只是一个农村社区所发生的孤立情节。事实上,自“农村再生条例”在2010年8月公布施行以来,全台湾已经有超过2000个农村社区参与这项“培根”计划,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平时还是假日,有无数相似的剧情在岛内各地的乡村不断上演,这同时也代表着有无数的美好梦想正在逐渐成形。
回到彰化县芬园乡进芬社区,一群参加“培根”课程核心班的学员,为了改善家乡社区入口处的环境,构思出以社区内家户废弃的陶瓮为素材,在活动中心的墙面上拼贴出具有社区精神的生命树。学员们在挨家挨户收集陶瓮的过程中,不明就理的居民还以戏谑口吻调侃他们:“原来农村再生是在做废品回收。”但是学员们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反而号召更多村民一起参与。看着社区居民不分男女老幼人手一块瓮片,将自己对社区的心意牢牢嵌入墙面,一株名为“进芬”的树苗,在众人心血的灌溉下,不断向上成长变成了大树。
“这可是我贴的呢!”过去不认同的居民现在也指着大树开心地向友人介绍着。参与培根计划的学员有感而发说道:“过去,从来没想过我们可以做到;现在,我们有信心走农村再生这条路了。”
花莲县光复乡南富社区的阿美族青年林清福,原本退伍之后选择回乡照顾父母,却很意外的发现,部落里的兄弟姊妹们有不少人都在参加农村再生培根计划的培训,出于好奇心和看热闹的心态也跟着报名参加。第一次上课的时候,看到族人热烈的讨论着部落里的各种议题,时而严肃、时而欢笑,还能听到熟悉的母语交杂在谈话之间,顿时一股感动涌上心头,不禁热泪盈眶。
“从小在花莲长大,看惯好山好水,现在才发现故乡最美的风景,其实是人。培根计划不仅仅是课程,也给了部落族人一个凝聚彼此的机会,我所看到的就是家的感觉。现在,我回家了,就不再离开!”林清福满脸幸福地说着。现在的他,不但积极投入部落工作,还鼓励更多年青人一同加入,继续收集部落里感人的故事。
除了他们,还有好多好多实际的案例就发生在台湾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乡村社区内,培根计划以潜移默化的姿态,悄悄的转化了台湾农村,或许改变没有那么剧烈,不似雄伟、高耸的建筑,令人一眼就感到震憾,而是温柔却又轻快地在农村之间扩散开来,而美好的小小幸福也在各个角落不断发生。
改善乡间脏乱环境
在台湾,以往的农村建设常常被局限于硬件的工程,但走入农村,生活周边、环境景观的杂乱却没有同步改善,这些脏乱点往往在大家忽视下逐渐扩大,成为农村落后的形象。2012年,台当局农业管理部门通过实施“窳陋空间改善计划”,引导农村社区居民由最贴近住家周边脏乱的环境开始,由小而大,让这些窳陋脏乱点成为社区的小花园,并由社区居民通过对自己生活空间的营造与意见的参与,提升居民对社区环境维护的坚持。
云林县大埤乡西镇社区地处著名的虎尾溪与三迭溪交会处,加上地势低洼,每逢雨季非常容易淹水,从西镇社区的旧名“西势潭”即可知其容易被水淹没的程度;也因此所带来的肥沃土壤,能够种植出品质优良的芥菜。腌制后的芥菜颜色由翠绿转为金黄色,让这上百年的历史苦味变成宜人的酸味。在当地居民眼中,酸菜桶像极了一座座黄金窟,不只出产了全台湾知名的酸菜,也带来丰润的经济收益。
但在腌渍酸菜过程中,当地土壤也因严重盐化而付出惨重成本。近年来健康环保消费观念当道,腌制作业多已移至工厂中,因此社区内留有许多废弃酸菜桶散落田间,无形中成为社区脏乱点。当地居民通过参与“窳陋空间改善计划”,决定一起动手,将这项产业文化遗迹推为西镇社区亮点特色——“西镇水·黄金窟”,一方面保留西镇社区酸菜产业的过往岁月痕迹,另一方面串连起社区艺术街道,因此挑选出三处窳陋空间,分别将其命名为“黄金窟”、“路螺公园”和“童年时光”,将这三处窳陋空间改善后串联起社区内其他的景点,将原本为“点”的景观串连成“线”,再扩大成为“面”。endprint
让回忆传承下去
云林县仑背乡阿劝社区在清朝时期有10个鱼塘,后来附近有许多赶鸭人家定居于此,而养鸭时须围起一圈一圈的栅栏让鸭子在里面活动,故当地人称该处为“鸭圈”,后取其谐音,改为现名“阿劝”。
阿劝社区人口数不多且聚落集中,四周接邻皆为平坦广阔的农地,具有浓厚的农村景观风貌,是台湾嘉南平原典型的农村社区。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当地居民仰赖耕作及饲养牲畜为生,常常在住家旁圈养猪只,因此在社区内遗留下不少废弃猪舍,这些猪舍见证了阿劝社区的发展,也是当时养活全家人的收入来源。
如今社区居民通过讨论,希望将脏乱的社区入口及废弃的猪舍进行整理,并分别以其特色命名为“鸭圈小路”及“养猪年代”,通过彩绘及弃置的材料再利用,重现农村地域特色。希望居民一走到这里,就能唤起孩时的记忆,也让年轻人了解阿劝社区过去的样貌。
用红砖传达社区的感动
平和社区,一个座落于彰化县大村乡八卦山脉下的传统乡村,早期以种植水稻为主,后期发展砖窑产业,为社区提供了无限生机。在鼎盛时期,八卦山脉拥有70余家砖窑公司,优良产品行销各地区;惟在时代的变迁转换之下需求渐减,以致生产红砖也逐年递减。
因此,平和社区以红砖做为营造社区的素材,并配合现有农村三合院聚落及其他闲置空间,将丑陋的外表、窳陋空间及闲置场域改头换面,创造出具有特色的农村聚落风光,同时也提供社区居民及游客休憩活动之场所。藉由窳陋空间改善计划,社区针对三处脏乱点进行改善,并依背后的故事分别命名为“原来是你,老樟树”、“ㄚ嬷思相起”、“砖心园”。
我的社区 我的家
近年来,在台当局农业管理部门的辅导之下,越来越多社区加入了“农村再生”的行列,在居民共同讨论及亲身参与下,一步步去实践属于自己农村的愿景,不但动手消除近百个脏乱点,再将本来杂乱的空地变身社区小公园,各户间还会相互比较、发挥自家的创意来营造后花园,让农村闲置空间活化再利用。
慢慢的可以发现,营造优质生活环境是具有传染力的,社区居民逐渐意识到家乡是自己的,都非常积极投入讨论,老人家可排解退休后无聊生活,村民相互间感情也更热络了。而以前走在路上闻到猪圈的恶臭味、酸菜桶内漂满的垃圾,都经过居民自己的整理改造,成为社区居民傍晚聚会的场所;传统的红砖文化也被导入社区景观,在众人的巧思之下,当地风俗民情居然都能出现在墙面之上,谁能想象过去这些墙面,都是五颜六色的小广告和喷漆,现在这些砖块,拼出了艺术也拼出了社区的农村特色。让老旧的农村景观焕然一新,希望能有更多人来农村社区走一走,听闻农村的声音及味道,用心看见社区的改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