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佳恒
部委也要开始当“脱北者”。
准确地说,是北京正打算将自己难以完好安置的部分部委机构,拜托给邻居河北保定,在解决自身困难的同时,也作为对这座城市被长期遗忘的补偿。
这在3月26日河北省公布的《河北省委、省政府关于推进新型城镇化的意见》中写得很清楚,《意见》中有关保定将要“承接首都部分行政事业单位、高等院校、科研院所和医疗养老等功能疏解”的描述,实际上也回应了稍早前保定将要成为“政治副中心”的传闻。
它就像一个小一号的“迁都”方案,而且确实是从上世纪80年代由首都经贸大学学者汪平提出迁都议题以来,30年间由官方首次对外袒露同一思维方向的计划。
最干脆的建议是 “迁出中南海”
在这之前,思维仍旧在北京打转,高层考虑未来新增中央政府办公区的可能性时,想到的办法是在北京城的东、西、南三个方向,分别划定三块暂不开发的土地,被称为“中央行政办公预留地”——中国工程院院士李京文在2005年的一次论坛发言中透露,当时中央机关及其附属单位占地 170 多平方公里, 已经占到北京市区建成总面积的三分之一。
当然,部委整体搬迁不太现实,主要是为那些可能新增的部委直属单位找地盘——至少有两个部委的新增直属单位,因为在城里找不到合适的位置,现在还挤在北京市的经济技术开发区。
在北京市规划委员会主编的《北京城市设计的演变与发展》一书中,有一部分的内容是干脆建议中央“迁出中南海”,在这片区域兴建新的办公楼办公。
总之,庞大的国家机器在北京日渐狭小的城市空间里,也体会到了“北漂”的压力。这也正是为什么庙堂与江湖之间,30年来周期性出现“迁都”提议,而且成为一个常谈常新的国家谈资。
比如,即使完全不熟悉政治的人,每一次看到有关“迁都”的新闻时,也可能会意识到,“又到了两会代表去北京开会的季节”;
陌生人之间只要观察彼此谈论“迁都”话题时的倾向,就可以清晰地划分出各自的省份,或者具体城市。因为在河南信阳、湖南岳阳、湖北襄阳……都常年流传着“迁都”到当地的说法,许多人会虔诚地想让你相信“这不是谣言”;
在学界,有的科研人员甚至已经大致估算了一下“迁都”成本,他们发现无论用哪种计算方式,得出的结论都是:作为首都来说,北京并不是最佳选择。
而现在,部委用“脱北”的方式,来“保定”了保定这个城市,在这个话题中的位置。
保定早已转移一批部委直属单位
话说回来,保定也可能是北京各部委最不陌生的城市。
倒不是作为直隶总督府,以及多次成为河北省省会然后又被“拿下”的政治渊源,而是关系密切的权力条线接触——许多部委的直属单位早已“转移”到了这里。
据不完全统计,25个国务院部委(含国家局和国务院直属机构)共在保定设立了至少四个直属单位序列的机构,提前“脱北”。
他们分别是司法部直属的“央字头”学校——中央司法警察学院,这所院校后来同时挂上了另一个国字头的牌子:国家律师学院;“中字头”的中国煤炭地质总局第二勘探局(国资委管理)、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涿州校区(中华全国总工会主办);以及工信部下设的一个通信实验室。
在地方出现“央字头”的院校已经罕见,更需要说明的是,中国煤炭地质总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驻地就在保定,而且是保定治下的县级市涿州,堪称所有“中字头”单位当中驻地级别最低的。
有意思的是,北京市直属以“北京”开头的北京财贸职业学院,也在保定设立了校区。
实际上,关于小规模“迁都”到保定的可能性,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就被讨论过。
1992年,时任农业部政策法规司高级经济师刘纯彬撰文提出,北京周边城市“可以分担首都部分功能”。
1993年出版的《城市问题》杂志,刊登过一篇《从京津冀更大的地域空间研究北京城市的发展》的文章,作者系首都规划委员会办公室研究人员,文章认为“改革开放以来,在京新建扩建企事业单位的问题同样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一些并非必须建在北京的科研设计单位、高等院校等也千方百计往北京挤”,“对于那些不该建在北京的部门,也应有计划地疏散到北京周围的城市”。
作者点明了两座城市是合适的疏散地点,一个是保定,另一个是廊坊。
不过随后的实际动作并不多——前面提到的中央司法警察学院和中国煤炭地质总局,其实算是保定本地成长出来的部委直属单位。而中国劳动关系学院落户涿州,据公开资料显示,是某央企驻当地的下属企业出于盘活国有资产的原因,将闲置房屋转让给全国总工会,并不是来自高层的制度性安排。
那时,有关部委搬家的真正制度性安排,还是在北京城内。
迁出北京的潜在名单
其实,在北京城内可供部委“搬家”的潜在选择也不多。
长安街延长线最西端,首钢在2008年搬迁到河北曹妃甸之后,留下了一块8.56平方公里的空地。《京华时报》报道说,石景山区政府留出了其中的一平方公里,未来供中央部委迁入。按照规划,这个中央办公区的周围将簇拥着工业主题公园、文化创意产业区。
长安街延长线最东端,通州区政府2006年已经在靠近河北的地段划出了3平方公里的区域,作为中央以及北京市政府机构的办公预留地。现在看起来,那里还很荒凉。
从天安门广场往南走十余公里,丰台区政府在2006年也预留出了一片“暂不安排投资项目”的区域。加上前面提到的新华门对面的“规划预留地”,这几乎就是部委搬家的全部选择。经过以往数次大部制改革的机构增减,许多部委直属单位并不和部委在一起办公,分散在北京七八个不同地区也是常有的事,处于一种见缝插针的状态。
相对而言,如果迁往保定,选择面可能会更大一些。
那么,哪些部委机构可能会迁入保定?endprint
尽管目前这个名单还没有确定,而且在可见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媒体竞猜的话题,但它也有一个可供揣摩的范围。
按照北京市“十一五规划”的设想,会对位于旧城(即北京二环之内)的“部分行政办公、教育、科研、医疗等设施”实施搬迁。这与本文开头有关保定将要“承接首都部分行政事业单位、高等院校、科研院所和医疗养老等功能疏解”的描述一一对应。
也就是说,那些位于二环之内的此类部委直属单位,迁入保定的可能性更大。
北京在理论上从来都不是最佳选择
无论如何,此次保定从“功能”上变成首都的一部分,在相当程度上也“粉碎”了在中国周期性出现的“迁都”学说。
换句话来讲,就是以往的“迁都”学说从来绝少将保定纳入观察视野。因为他们认为,从每一个数值上来看,保定,包括北京都偏离了中国的重心。
比如一项由中山大学副教授钟晓青参与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九五”重点项目——《我国生态中心计算方法及定迁都生态安全损益分析》,从技术角度拆解分析了定都北京的利弊,以及未来迁都的可能性。
这里稍微提一句,回顾定都北京的过程,当时的决策主要是考虑到新中国成立时的内政外交情况。
一方面,毛泽东认为“蒋介石的国都在南京,他的基础是江浙资本家。我们要把国都建在北平,我们也要在北平找到我们的基础,这就是工人阶级和广大的劳动群众”。
另一方面,《北京档案》杂志刊载的《毛泽东与新中国定都北平的重要决策》披露,1949年建国前夕,毛泽东询问王稼祥新中国定都何处,王稼祥答北京,“我认为北京离社会主义苏联和蒙古人民共和国近些,国界长而无战争之忧,南京太靠东南,西安似乎偏西了一点儿。”
而简单来说,这项研究建立在假设中国的首都应该位于“重心”的位置——版图的重心、人口分布的重心、经济总量的重心等基础上。
按照钟晓青的计算,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理解为中国“迁都”可能产生以下七个备选地址,它们分别是:
陆地重心,甘肃定西,一个去年发生过6.6级地震的地方;
版图重心,重庆石柱,革命老区;
人口重心,河南桐柏,一个1984年就被河南省省政府确认为老苏区的县城;
经济重心,江西高安,全国生猪调出大县;
生态重心,湖北十堰,山沟里的汽车城;
水资源重心,重庆涪陵,“中国榨菜之都”;
粮食重心,河南杞县,以出产大蒜闻名。
北京与这些备选地址相比,都有从600公里到近1500公里不等的距离。研究认为,时下一些社会问题的产生,也与北京所处的位置有关。比如“偏离人口重心,不利于民族团结;偏离经济重心不利于地区经济的发展,一定程度上导致地区差异,贫富悬殊;偏离生态、水资源及粮食重心,增大运输费用,增加成本,加大了土地负担……”
暨南大学主办的《生态科学》2011年9月刊登的相关论文同时测算,如果首都完全迁移到一个新城,全部费用最多不过700亿元,“仅仅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投资的三分之一”。也有专家估算,建设一个首都新城需要花费不少于3000亿元。
对“首都”头衔最不感冒的城市
如果要细致圈定一个学术界所认为的“迁都”合适选址,比较主流的观点是将这一系列的重心叠加起来,再寻找一块基本都能圈住的地域。进入21世纪后,多位专家纯粹从学术角度出发撰文称,湖北与河南交界的南襄盆地是比较理想的选址,被称为南襄盆地方案——附近的河南信阳、湖南岳阳、湖北襄阳三地有关“迁都”的传闻流传开来,似乎也与此有关。
也就是在今年3月保定传出成为“政治副中心”之前两个星期,又一份有关迁都的建议被递交到全国政协秘书处。提案人系全国政协常委、广东省侨联副主席李崴。《江门日报》报道说他赞成的迁都方案,也是在互联网上被网友不断完善又变形的南襄盆地方案。
到目前为止,公开媒体报道过的“迁都”方案中,另外一些比较有市场的提议是首都迁往陕西西安。《南方周末》报道说,陕西师大一位副校长还曾撰文建议将首都迁到宝鸡。陕西对迁都动议的热情,也来自于一些本省籍的两会代表的想法。2000年前后,他们希望通过迁都与西部大开发战略的结合,彻底打破东西部发展不平衡的历史。
唯一对迁都态度与其他城市不同的是上海。
还是今年两会期间,有代表和委员因为“北京雾霾越发严重”,再次建议迁都。其中,有关上海成为备选城市的非官方消息,在新浪微博上被讨论超过20万次,天涯社区一则关于迁都上海的帖子,点击量则一下超过四万次。
人民网报道说,从网上观点判断,上海网民对首都的头衔并不感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