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佳
今年联想教父柳传志满70周岁,创业整整30年。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在一众后来人看来已经功成名就的柳总却因为此前发表“在商言商”论和“谭嗣同”论一时间备受争议。在当前中国语境下,这样的做法是犬儒、是无奈还是智慧真的很难说,人们却很希望通过自己的观察判断柳传志真实的价值观。
今年博鳌,嘉宾似乎比往年少,许多VIP要“赶场”,上午是某一场分论坛的主讲嘉宾,下午就成了另一场的主持,晚上还会客串一个晚餐会。细数一下,柳传志在博鳌三天一共会出现在四场分论坛上,而他的女儿,高盛亚洲董事总经理柳青也将第一次在媒体面前亮相。
在“青年领袖圆桌会议”上,作为导师的柳传志一反常态“忆苦思甜”,回忆他的过去,劝谕年轻人面对现实要“有理想而不理想化”。这句话听起来和他一贯的观点一脉相承,接着柳传志讲了三个故事。
故事们的引子是现场肯尼迪家族的传人提及了肯尼迪的名言“不要问国家为你做了什么,要问你为国家做了什么”。柳传志说:在我年轻的时候,满耳朵都听到的都是“你为国家做了什么”,国家从来没问过“他为你做了什么”。
第一个故事。柳传志说:“在我17岁高三毕业那年,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真的饿得头晕眼花,那是天灾人祸的原因。
这时候团支部又来跟大家说“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人民,希望这个月大家再捐一斤粮票。当时我们一个人定量是一个月32斤粮食,因为肚子里完全没有油水,所以捐一斤粮票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我们都毫不犹豫地捐了,那时候是一心要为国家多做贡献。
肯尼迪说这么一句话,美国人民很喜欢;在中国成天说这话,中国人民不喜欢。这是为什么呢?”
第二个故事。柳传志说:“我创业的时候,80年代,计划经济的时代。我们响应邓小平市场经济的道路出来办企业。
但当时中国的政策和各种法律规范都是按照计划经济定的,会有很大的矛盾,在这种情况下人会非常的纠结。就是如果你完全遵守法规做事,什么事你都做不通,你要踩红线边缘,就会冒险。
有的时候我们会受到很大的委屈。比如说,在1986年前后,我们创造了一个产品,叫联想式汉化卡,有这个东西就能帮我们大大推销计算机。中国政府的物价局定价,只是把你的硬件成本加上20%,就是你的利润,高过这个就要罚款,人的智慧,做软件的智慧完全不算在内。那一年就要罚我们一百多万,我们公司全年利润也就几十万。
我就想到局长家里去申诉,但人家不见我们,因为我们是小公司,会受到很多委屈。回来以后我们年轻同事说我们应该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把这个事情的不公平公布出来。
但当时我脑子里很明白:我现在要办的是企业,我没有这个责任和能力,改变社会的不公平。我们还是适应环境,努力地去请他们尽量减低罚款吧。以后我们还要继续做呢。如果我们当时真的跟海淀的有关部门闹翻了的话,我的公司就不能存在了。”
第三个故事。柳传志说,现在大家看我都觉得我很温和,脾气很好。但是20年前我脾气非常火爆,那时的同事都知道我着急会把桌子都推翻了。当时就是因为我在第一线干活,很多事情觉得同事做得不好我就着急。
是什么事提醒了我以后不发脾气了呢?后来我们公司进来了一个年轻人,这小伙儿现在已经很有名了。他跟他的部下说:“柳总为什么有人格魅力?柳总能发脾气!脾气能发到点儿上!”我这一听就紧张了,因为如果大家都赛着发脾气,这公司的气氛必然干燥。
从此以后我就拼命纠正自己不发脾气了,这一点我还是改得挺好的,得到了我的家庭和我的同事的一致表扬。
三个故事讲完,大家突然明白了柳传志变得温和抗压,或者说所谓犬儒、怯懦、圆滑的清晰路径。这个四十岁才开始创业的男人,或许比许多意气风发、动辄开炮的年轻人经历过太多、看过了太多、无奈了太多、隐忍了太多,最终坚韧内敛、沉稳平和,忍人之不能忍,扛人之不愿扛,才有了所谓“在商言商”的今天。
活动结束,记者冲上去“围堵”,问:“柳总,曾经的您很弱小,只能理想不理想化,因为还没有能力改变社会的不公平。可如今的您完全有力量创造不同,为什么不改变呢?”
柳传志谦逊而又有一丝紧张:“没有没有,势能还差得很远,远远不够改变环境”。
有人追问:“今天的您不同往日,是否应该承担更多责任?”
柳传志略一沉吟:“你说得对,我只能尽量在可以改变的地方努力吧。改变不了环境,只能做好自己。我非常恪守用诚信赢得尊重,还好,公司的每个员工都真心尊重我,不信你可以去调查调查”。他礼貌微笑着离去。
柳传志的背影,1米8挺拔的身姿,那一丝无奈与沉重,正如他创业的过去30年,见证中国商业环境艰难拓展的整整30年。抗争,或许痛快;生存,才能改变。难道不是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