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

2014-06-24 08:49田杖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4年9期
关键词:夜猫子老槐树小海

田杖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了进来,还长着脚,在那面雪白雪白的墙上,极慢极慢地蠕动。她有些痛恨四周这些面雪白的墙,又高又冷,压弯了爸妈的腰,还把他们赶离家乡,一直赶到遥远的南方。原来那些又矮又黑的墙多好啊!那时候,家是小的,却是暖的,爸妈的气息满满的。她似乎闻到了爸妈干活回来时浑身的汗臭味。听到了爸妈偶尔的对自己和弟弟气急败坏的责骂声。她甜甜地笑了。

不知怎的,今天晚上,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也许是因为下午的家长会吧。是弟弟小海的家长会,他刚上一年级,第一次开家长会。教室里坐满了人。绝大多数是爷爷奶奶。会开始了,老师环视了一下教室,然后走到她身边说:这位小同学,请你赶紧出去。我们这是在开家长会呢。哎,杨小海的家长怎么没来呢?她脸腾地红了,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老师,我叫杨小玲,是杨小海的姐姐,我就是杨小海的家长。轰的一声,满教室的家长都笑了。老师也笑了:哦,那就请坐吧。原来你就是杨小玲,就是那个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的杨小玲啊!在会上。老师还跟家长们说:看看人家杨小玲,又当姐姐又当妈妈,还是班长,学习还是第一名,咱班的孩子都应当向人家学习。想到这里,她美美地笑了。

小海睡得很香,都打呼噜了。他睡觉很不老实,男孩子嘛,半拉膀子露在外面,两条腿也露在外面。她赶紧爬过去,给他盖好被子。这时,她看到了那部电话机,它在弟弟身边的那张小炕桌上,静静地泛着暗红的光泽。它已经很久没响了。这是一部免月租的电话。每天,她都盼着它响,却又害怕它响。每次打电话,都是妈妈在那头哭,自己和弟弟在这头哭。她从未主动给妈妈打过电话。因为临走时。妈妈特别嘱咐过,没事别打,电话费贵着呢。不过,这样一来,电信局可就赔大发了。她又笑了,好像自己占了什么便宜。

嘎、嘎……一串短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夜猫子叫。她讨厌夜猫子,害怕夜猫子的叫声,真难听,而且听爸妈说夜猫子叫是要死人的,心中一懔,不由得将身子向小海那边挪了挪。

扑棱棱,一阵沉闷的空气震动的声音,就在窗外。这回她没害怕。她知道是那几只鸡在从那棵老槐树上飞了下来。她总共养了七只鸡,一只公鸡,其它的都是母鸡。晚上,它们都睡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上。刚才,可能是受到惊吓了。会不会是夜猫子吓着它们了?那棵老槐树有年头了,听爸爸说比他的年龄都要大。这两年,鸡可立大功了。很多时候,家里的油盐酱醋这些日常支出,就落在它们的身上。

那片瘦小的月光还在一寸一寸地移动。她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脑袋清醒得就像这秋天的节气。离中秋节还有不到一个月了。爸妈会不会回来呢?要是回来该多好啊!该多热闹啊!家里已经冷清了太久了。要是他们不回来呢?前年不就没回来吗?心不由得一紧。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回来一次,高兴一场,哭一场,盼望十来天,失落十来天,也够折腾人的。但她心底还是希望爸妈回来的,这一点她也很清楚。

咕咚一声,似乎就在院子里。她打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莫非是偷鸡贼?她伸手就想去拽墙上的那根绳子,手到中途却停住了。她将窗帘掀开一条缝。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安静极了:鸡都在树上,铁铸的一般,睡得正香;月光像一袭洁白的婚纱,朦胧了整个世界;墙角的那簇芍药,开得像火一样旺。她的鼻翼不由自主地翕动,捕捉到了花的香气,真好闻!她又笑了:是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那根绳子的另一端,固定在邻居王大伯家的墙上,上面拴着一个铃铛。是爸妈临出去打工前装上的。那天,还专门请王大伯一家喝了一场酒。爸爸都喝醉了。

她还是没有一点睡意,清醒得要命。她思量了一会儿,站起来,索性将窗帘全部拉开。清冽的月光顿时倾泻进来,铺满了整盘炕,占领了大半个屋子。然后,她下了炕,打开大衣橱的门,找出了妈妈的一件衬衣。

回到炕上,她怀里抱着妈妈的衬衣,胡乱想着心事,终于睡着了。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是在笑,笑得非常甜美。她是做梦了,梦见自己睡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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