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文化遗产的守望者

孟令霞

在柳绿花红的季节里，我突然接到战争“五月份到北京在传媒大学、铁道博物馆举办自己的少数民族民风民俗摄影展览”的电话，顿时兴奋起来，想要采访战争的激情再次被点燃。于是，我带着术后未愈的病体走进了“战争”和平聚焦世界民族文化遗产的摄影艺术世界。

序言：

如果说，昨天的战争，是渤海国的历史、镜泊湖的文化和牡丹江八女投江的风骨及林海雪原杨子荣的气魄丰厚了他的底蕴的话；那么，今天的战争，则是以感恩的心把用生命换来的图片传播开来回报家乡、回报铁路、回报祖国。

自谈起“战争”，人们脑海里马上就会浮现出经历战火纷飞后的灾难。而我想起“战争”，脑海里却是一幅幅画面：如刀劈斧削般的崇山峻岭上，矗立着一个中等偏瘦身材、一身野外徒步装束的男子，他背负着沉重的双肩包、斜挎着摄影包，他身穿红色的T恤如同火苗般闪烁在杳无人烟的绿野中。当攀上一座山峰举目远眺时，他不顾擦拭汗水，却先用那警觉的大眼睛搜寻“猎物”，一旦选中目标便迅速支好三角架“咔嚓咔嚓”一阵拍摄。当偶有山里人看到这一幕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已经收好行囊带着胜利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是10年前我任原牡丹江铁路分局文联秘书长时所知道的摄影者——战争，这个画面至今还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就是这样一个富有挑战性笔名的摄影人，我们丝毫不能忽视他所爆发的巨大能量。他以“想摄影大家所不敢想、行旅行者所不能行”的大气魄，以一个军人急行军的速度，在改革的大潮即将冲击和淹没一部分历史文化遗存的那一刻，或者说在第一时间里赶到了55个少数民族中的54个民族（唯缺台湾省的高山族）的代表地。他感动了500多个少数民族村寨的父老乡亲，使他能抢拍到珍贵的以国际标准拍摄的4万多张反转图片，让这笔民族文化遗产在他的镜头里成为永恒。我不禁感叹：他确实是通过“战”的手段，来实现“争”的目的。

而常人难以想象，这些图片，是战争几乎是以超出生命的极限为代价而获得的，他为此付出了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那是他身背40公斤行囊、穿破了5双耐克鞋、行程30多万公里（包含徒步走完一个长征25000里的距离）的7年；那是他2进西藏、3进新疆、5进云南（云南世居有26个少数民族），经历了多次险象环生的生命考验的7年；那是他在不舍昼夜地独行中伤过、病过、摔坏过，又经历80多岁的老母亲和老父亲瘫痪在床、先后过世的心智历练的7年。120万字的日记记录了战争的艰难，记录了战争的感悟。毫不夸张地说：战争的付出，为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文化遗产上增添了耀眼的光环，也为2009年7月27日这每五年举办一次、中国首次承办的“第十六届国际人类学民族学世界大会”的重头戏“世界本土文化展”上增添了“中国民族建筑摄影组照”的浓重一笔。殊不知，就这一笔却把中国少数民族的民居大面积、大气魄地展现在100多个国家的专家学者面前，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当代建筑界泰斗罗哲文先生生前高度评价其是“新中国以来最完整、标准最高、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的图片”，并欣然题写展名，还激动地与作者合影留念。

从此，战争一鸣惊人。中国民族建筑研究会首次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颁发“中国民族建筑事业突出成就奖”，全国48名获奖者里就有战争的身影。战争高高地举起了奖牌，他的心在向父老乡亲挥舞着，他的情在向天国里的父母倾诉着。载誉归来，战争马不停蹄地又投入了资料的整理归类和新的目标的进发中。当我和战争谈到获奖话题的时候，他淡然地说：“是家乡给了我成长的土壤，是铁路给了我挑战的机遇，是祖国给了我展示民居的舞台。我只不过是比别人爬过更多更高的山，走过更远更崎岖的路，经历了更多的风吹日晒，流淌了更多泪水汗水，也使我品尝到了更多的人生百味。我该是用感恩之心来回报社会的时候了。”看似普通的话语，却包裹着理性的温度，熔铸着深刻的哲理，也烧烤着我的灵魂。

让我们走进战争成长的经历，追溯他成功的源头吧。

一、心存大孝，父母的嘱咐激发了战争起步的目标；他端着12万买来的哈苏相机，如乳燕初飞般到117个小站采风；他怀揣坚定信念，以勤能补拙之良训而走向纪实摄影之路

战争，原名战仁才，是中国东北牡丹江市林口县三道通镇一个普通工人家的第7个孩子。小时候，他依恋妈妈，尤其是妈妈的奶，都上学了课间还要跳过栅栏回家吃口奶。一天，他发现妈妈和别人不一样，妈妈只有一只手，另一只只是一个空袖口，袖口里面是一只端部已经磨出老茧的皮包着的骨头。他渐渐懂得妈妈就是靠着一只手和这个空袖口操持全部家务，为7个孩子遮风挡雨，让他一直品味着也享受着母亲这个空袖口里面包容的大爱。同时，父亲老劳模的执著奉献也在潜移默化地熏陶着战争的成长。父母勤俭持家、助人为乐、相濡以沫的中国优秀传统品德，成为他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营养。

1.部队的大熔炉——锻炼品行

人们都说部队是一所大学校，是一个锻炼人的大熔炉。

1985年，战争应征入伍了，刚到新兵连的时候，部队首长选中了两名钢笔字写得好的新兵到军区司令部报到，其中一个就是战争，其实是进行二选一的考核面试。当首长问他们如果到司令部工作有何打算时，另一名战友抢答道“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而战争却沉稳地说“尽我所能学更多的本领为领导做最好的服务”。从此，战争留下来成为军区司令部首长身边的兵。他给首长当通讯员，尽一切可能学更多的本领。他从练钢笔字、毛笔字开始，学会了开车、写文章、摄影，还学会了归类整理资料，看地形学，阅地理图。他更加能吃苦，更加勤奋好学，更加遵守时间，更加讲究办事速度，人也变得更加机灵，且善于应变。他在部队里草长莺飞般迅速地成长着，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两次荣立三等功。

战争懂得“爱祖国，从爱家乡开始；爱人民，从爱父母开始”的道理，每次回家，都尽其所能为父母亲尽孝，大到为父母买电视机，小到为母亲剪指甲、为父亲洗脚。所以，部队的锻炼，为战争日后成为拍遍原分局管内的摄影人、成为不畏艰险独自行走在54个少数民族拍摄民居的摄影人、成为日后归类整理百万字资料为中国增光添彩的摄影人、成为今天举办专题展览并手书说明文字的摄影人，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endprint

2.分局的大机遇——磨练品格

1989年，战争在部队成长的上升时期突然提出复员申请，他是因为父母亲的身体原因而放弃了部队的火热生活。复员后他选择了铁路，就为了坐火车回家看父母不花钱。在部队首长的推荐下，他破格留在了牡丹江。

当他在牡丹江工务段岗前培训的时候，参加了原分局工会举办的首届文化大集，他因《脱下军装还是兵》的演讲，被选拔到原分局参赛，赢得了阵阵掌声；他又现场为职工写春联，得到了原分局工会主席罗汉森的赏识。千里马遇到了伯乐，他被直接安排到铁路文化宫。写会标、办宣传橱窗、出电影海报、写新闻稿……成了他的日常工作。战争是一个有追求的人，他给自己制定了人生的目标，在孝敬父母之外的业余时间，他选择了摄影创作，单位的一台理光相机陪伴他走上了纪实摄影之路。

我是任文联秘书长时认识的战争。最初的印象是他在原分局大型会议的拍照，感觉他是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拍摄的，拍得既快又好，原分局所有的会议拍照非他莫属。深入接触战争是参加路局文代会，当时我订好了所有与会人员的车票号，当通知他一起走的时候他说有工作没完要晚上单独走，我开始不理解一个宣传指导哪那么多工作，而且晚上要半夜上车早上到路局开会又很辛苦。后来，在会议中他给我讲了他的拍摄计划，他抱歉说没跟我们一起走，他说从来到路局都这样走，这样一个来回就省下一天时间可以做好多事，晚上睡觉车上家里哪都一样。我很吃惊他那么有追求，又那么能吃苦，还对自己的人生那么有规划，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后来听说他受老师——中国摄影界颇有建树的王福春先生的指点，取艺名“战争”，意为战胜自己、争创一流，我知道他心中又有新的目标来挑战自己了。

3.管内的大动脉——修炼艺品

当战争端着自己准备买房凑够的12万元换来的哈苏相机进行创作的时候，他10年的婚姻也结束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是选择了艺术创作。

原分局管内大动脉的117个车站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从他业余拍摄的《牡铁人风采》、《牡铁英模谱》、《牡铁功臣谱》、《铁路大修人》、《世纪之交的蒸汽机车》、《跨世纪的爱》、《牡铁分局车站博览》、《消失的风景》、《我的父亲母亲》这些摄影专题，就知道他付出的汗水有多少。就说他拍原分局管内的英模吧，他先到史志办查找原分局管内建国后荣获火车头奖章的名单132人，因为时间跨度近半个世纪，132个人此时已经散布全国各地。他开始逐一寻找、逐一拍摄，拍摄时要研究每个人职业特点留下的痕迹和每个人与众不同的细节，而这132个劳模囊括管内车机工电辆各个工种，每个人的照片要配他所在每个岗位的说明文字。战争对涉及到各个工种的专业时就专门请教各业务部门，同时查找各类专业书籍，最后他的说明文字做到了内行人说专业、外行人说看得懂。功夫不负有心人，2002年“五一”前夕，战争拍摄的原牡分局管内“火车头奖章”以上的劳模组成的《英模》画册，在原分局亮相了，随之，《功臣》画册也顺利出版。

这时候，战争把对父母亲的爱，定格在了专题摄影集《为伟大而歌——我的父亲母亲》之中。战争从1990年开始用相机记录自己的父母，以及父母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再加上大量的家史性的纪实文字，真实地反映了一对生活在中国东北城乡结合部的夫妇

艰辛但却充实的生命旅程。正如战争在书中写道：“我们来自父精母血，吸吮他们的奶水汗水泪水成长。当我们长大成人，当我们成为父母的时候，才倍感父爱母爱的无私与伟大。每个人都会用不同的方式热爱自己的父母，都会有不同的付出来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我把父母的影像结集出版，献给天下伟大而善良的父亲母亲，献给天下孝敬父母的兄弟姐妹。”2003年，这一黑白摄影集入选平遥国际摄影节。

二、天降大任，铁路的重托赋予了他远行的机遇；他以鸿鹄之志肩负40公斤重荷到全路特色站写百万字纪行；他坚定战者无悔，在无畏的精神激励下厚积薄发而走向全国之旅

正当战争将所拍摄到的原牡丹江铁路分局新中国成立以来132位火车头奖章获得者的黑白照片印刷成册在全国铁路交流的时候，他意外领到了拍摄“中国铁路发展成就”为主题的“迎奥运，展铁路风采”的政治任务。

1.领导的嘱托——迎接大挑战

战争至今回想起给原铁道部领导送画册样稿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领导认真地翻看一页页画册的图片，询问着一位位老劳模的身体近况，最后赞许地说：“这就是弘扬主旋律，这就是宣传时代精神。”，并欣然为画册题写了序言。

当时，领导写完序言，沉思了片刻，盯住战争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站起身拍着他的肩膀问：“铁道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你能完成吗？那得要用四五年的时间走遍全路，你能走吗？”当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战争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挑战自我的机会，他自信地迎着领导询问的目光，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能，保证能。”于是天降大任于战争：为迎接2008年奥运会在中国召开，要走访全国省会火车站和一些特色车站，展示中国铁路的发展成就。

他回到牡丹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临行前到各部门讨要大型会议计划，以便他随时调整自己的拍摄计划赶回来进行会议拍照。有人开玩笑说：“你都为中国铁路拍照了，还管什么分局各部门什么时候开会干什么啊？说不定回来就提升而远走高飞了呢？”战争诙谐地说：“分局还没给我撤了宣传指导的职务呢，我就得在其位谋其政。拍中国铁路那是在我工作之余为铁路迎奥运添砖加瓦。我知道我是谁，我不会忘记我的根在哪里。”

2.姐姐的送行——带来大动力

战争深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他自行给这次采访添加了“记百万字”的目标。他装订了50个日记本，以军人的眼光查看全国铁路地图，研究每一个特色车站的行走路线，还牢记少数民族地区相关的民俗和礼节。超大的背包加上摄影器材，要有40公斤的行囊。于是，每天早晨，我们都会看到有一个肩背摄影包、脚绑沙袋的身影向江边跑步，这是战争开始了每天的负重锻炼，为拍摄那些特色车站做充分的体能准备。endprint

2003年10月，二姐来了，带着父母亲的期望，到牡丹江他孤身一人的家，带来他爱吃的小菜，为他包了“妈妈味”水饺。战争眼含着泪水，在车厢里远望着二姐越来越小的身影，暂时离开家乡的热土地，从此开始了他挑战自我、独自一人的万里“长征”。难道他不惧怕吗？他是个普通人，他也曾矛盾过，尤其是在出行前他暗自在办公室里给父母留“遗言”的时候，我们可以想象出他写“遗言”时下笔的艰难和那复杂的心情。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要精忠报国，不是说过大话就没事的，那是要付出行动，要在关键时刻敢于肝脑涂地而在所不辞的啊！

第一站，战争来到辽宁省新宾满族自治县。他在颠簸的长途汽车上构思拍摄计划，每到停靠站和等车时就赶紧记上几笔自己的想法；他感觉在火车上写日记是最舒服的；而趴在摄影包上写、徒步时蹲在地上垫着大腿写也渐渐习惯，在饭店等菜时也要写几笔拍摄的感受以防遗忘，有时来不及就把关键词记在手机上，晚上再整理。他说：“第一站适逢‘神五顺利返回，感觉这是个沾满喜气的开始。”

3.母亲的召唤——启动大灵感

到了2005年，战争已经适应了独行的拍摄，开始驶入他拍摄全国特色站的快车道了。

到了 6月，战争在湖南自拍时却发现哈苏相机的快门没开，他立即回京试冲胶卷看结果，在图片社就给照顾母亲的二姐打电话，二姐急切地说：“母亲病危，快回来吧。”战争一个激灵起身，未等看样，直接奔向火车站。26日，劳累一生的母亲，在战争的呼唤声中永远地歇息了。战争知道：百善孝为先，孝心是人类所有美德的极品。为国尽忠，为母尽孝，是男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战争送走亲爱的母亲，擦干眼角的泪水，又登上了回京的火车，他从悲痛中走出来，开始为国尽忠，为路尽责，为摄影尽职。这就是超越一切的爱，这就是摄影人的大心胸。当战争在京检查相机和胶卷时，却发现相机胶卷出了一个简单的故障。难道这就是母亲的声波向她最牵挂的战争发出的召唤吗？战争就凭在万里长征中能赶回来为母亲送终，感到问心无愧！ 他深情地说：“母亲真给力！”当他说这句话时，我看到他的眼圈有些发红，眼睛隐含着缅怀的泪水，说得我也一阵阵心酸，的确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啊。

战争马不停蹄地走进全国铁路沿线的进程中，沿途的民族建筑和少数民族风俗风情同样吸引了他的目光。然而他没有停止在一般人的思维上，他想起母亲临终的话：“你都40多岁了，咋现在啥都没有了呀？”于是，那个长期潜藏的信念催生了他的一个奇想：我搞摄影，40多岁了，不是一直想要达到我想奔的那个极致巅峰吗？我要拍少数民族民居。这可是一代代摄影家连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战争回到牡丹江，得到他的智囊团——文化名人贾振祥老师、付军凯老师、傅伯庚老师等好朋友的大力支持。战争每天沉迷于收集少数民族聚居地和民俗风情素材，没等出发，全国的少数民族自治州、县、乡的一些简介，他已如数家珍。

2005年，真是战争悲喜交加的一年。由中华全国总工会、工人日报和中国摄影家协会联合举办的《中国劳模——时代领跑者》摄影展在国家博物馆展出，战争代表原牡铁分局的作品《英模》荣获一等奖。同年，战争被中国铁路总工会授予第一批“火车头职工艺术家”的称号。

三、聚焦大爱，民族的使命增添了他高飞的翅膀；他似鲲鹏翱翔在54个少数民族的500多个村寨探险；他坚信行者无疆，以生命的代价前行在登高远眺而放眼民族遗产之巅峰

美国民族学者摩尔根说过：“住宅建筑本身与家庭形态和家庭生活方式有关，它是人类从蒙昧社会进至文明社会的一幅最全面的写照。”战争背着有40多公斤的器材，深入少数民族腹地拍摄无疑又增加了难度，他又面临着心智的考验。头顶烈日已经司空见惯，而爬冰卧雪更是小菜一碟了。战争穿越在崇山峻岭中，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那种辛苦本来就令人难以忍受，而那一幕幕惊险更令人永生难忘，但他的心中却十分快乐。多数少数民族居住地并不通火车，有的连汽车也不通，得靠骆驼、毛驴，或雇人划船，还要长时间徒步跋涉，最多一天要徒步60多公里，真可谓艰辛备尝。在边疆地区旅行，饮食、气候都不适应，更何况负重徒步，甚至爬山，饥饿、困倦难耐。这困倦不像我们平时偶尔一次熬夜，不用补充也可恢复，这是长期行走没有充分休息的困倦。两个肩膀整天背着摄影包，胳膊都发麻，手都握不住笔。虽然拍摄条件是这样艰苦，但他没有萌生过哪怕一次“不拍了”的念头，这就是超坚定信念爆发出的无穷力量！

1.民族融合大名片——《为伟大而歌》

战争每次出行都带上自己这本《为伟大而歌》的摄影集，这本书成了战争走进少数民族地区的名片和交换少数民族资料的礼物。至今他与珞巴族的周月茹、仫佬族的何婵妹、毛南族的覃自昆……都成了好朋友，至今保持联系。他们说：“图片是用心拍的，文字是用情写的。通过画册和文字我们不仅了解了战争的父母，也认识了战争本人。”

满怀信心的战争无论拍摄到哪个少数民族，他都会以自己的极大真诚跟那里的同胞成为好朋友，无一例外地赢得他们的信任和支持。战争到环江了解毛南族时，第一个见到的是县文化馆馆长覃自昆，覃馆长的家成了不少研究毛南文化外地人的接待站。覃馆长和战争一见如故。临行前还送战争一个“瑶王”木面具，让战争喜出望外。覃自昆对战争说：“你走中国少数民族聚居地难度很大，我想都不敢想，给你留个纪念吧，将来为毛南族写上一笔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战争说：“每走进一处村寨，我都先把自己忘记，融进那里的氛围、语境中，然后再跳出来审视、观察他们的生活。”那坡县世居着以黑为美的壮家人，交通闭塞，传统文化浓郁。县委宣传部的田部长开朗幽默，乐于助人，看了战争的作品集《为伟大而歌》非常感动。他就带战争去了离县城16公里的吞力屯。到了村长家，酒菜摆好，村长倒满一杯香醇米酒递给战争说：“这是壮家‘以酒代茶敬客人的传统。”晚上，当战争拍片回来到村长家的时候，菜又摆了一桌子，村长夫妇、村长儿女及壮家姑娘一一敬酒。酒过三巡，壮家姑娘亮开清脆的嗓门先唱敬酒歌，又唱情歌，一人唱两人和，一首歌一杯酒，气氛热烈。战争不善唱歌，便朗诵几首赞美女人、母亲和朋友的诗，战争为壮族的热情而感染，感觉真正和少数民族融合在一起，为他们拍了许多照片。而战争每次远行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给老乡们拍的照片冲洗放大，立即寄走，他说一定要讲信用。两三年过去了，老乡们还经常来函来电，邀请他去参加他们的民族节日。后来，战争得知田部长、村长与战争喝的是诀别酒，因为他们已经接待了太多的去探险的热血摄影人，目睹了太多的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摄影人有去无回的悲壮场景，他们也衷心地祝福与祈祷战争能一路平安地顺利归来。endprint

战争在举起相机和拍摄过后与村民目光相对的时候，特别是已感觉到打扰人家时，便善意地带着微笑打个手势、点个头儿沟通一下。时间允许的时候，他会走上前去给每人发支烟、握握手，给小朋友送几块糖。当战争看到一些非物质文化遗存时，都要叮嘱人家：“这样的东西是宝贝，要保存好，更不能转手出卖。”真诚而善意的提醒，赢得了少数民族兄弟的信任，他们如同亲人一样。在这样的气氛中，他拍摄到了从不让外人进入的少数民族人家的卧室，参与到婚礼、葬礼乃至祭祀等民俗活动中。战争拍摄的四川汶川的羌族民居，在第二年的大地震中荡然无存，他的胶片就成了极其珍贵的历史资料。还有许多少数民族，由于国家实施“安居工程”，拍摄完不久，他们就迁移到生存环境更好的地方住上小楼了。他用镜头定格下来的原住地，也就成了“绝版”。

战争在促进民族融合的过程中，也收获着他第二次婚姻的幸福。爱人蒙蒙理解他的追求，支持他的摄影，不仅是他的生活伴侣，也是他工作的助手。那可是蒙蒙选择放弃了自己在北京的高收入，选择了为投身摄影已经“一穷二白”的战争，选择了陪伴战争经历艰难险阻走向生命之旅啊。我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为蒙蒙喝彩！为战争加油！

2.金沙江边大攀岩——过天险留念

西南边陲的云南是战争魂牵梦绕的地方，这里世居的26个少数民族吸引着他。于是，便有了他五进云南的艰难经历。战争在旅行日记中写道：“我每时每刻都在关注世界，就像目不转睛盯着转经筒旋转的虔诚的信徒。这不仅需要耐心和毅力，更需要一种无私忘我的责任。在为人类留下记忆的同时也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为了拍纳西族，战争来到纳西族最典型的宝山石头城。石头城不仅是用石头垒砌的城堡，还是建在一块三面绝壁面向金沙江的巨石之上的城堡。上百米高的绝壁，绝壁下面是山谷，过了山谷还是大山。脚下是水流湍急、深不可测的金沙江，江岸到古城有近500米的落差。

来到后的第二天一大早，战争便顺着溪流往下走了两个多小时，不知滑倒多少次才到了江边，坐上了橡皮筏子。这是秋季江水消瘦的时节，江面有百十来米，江水像无数泉眼冒出来一样，一个漩涡连着一个漩涡。筏子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一会儿用力划，一会儿躲着漩涡，汗珠挂在脸上，战争的心也提着到了对岸。

战争只身来到对岸，刀劈的石壁上凿了只容一只脚的道儿。山很陡，身体不能站直，羊肠小道是密密的“之”字，战争爬了好长时间，回头看到了石头城的全貌，但角度不理想。若再高一些，能俯瞰也许会更好。这时太阳已偏西，回去需要时间和体力。战争一着急就想凭体力直接穿过“之”字，可脚下的碎石不听他指挥，像滚珠一样松动，鞋随之下滑，战争摔趴在地上，三脚架撇了，压在身上的摄影包随着战争的身体向下滑着。光光的山上没有任何能阻挡的障碍物，战争一狠心，脚尖用力蹬，伸开的手臂也使劲往下按，战争顽强地坚持着、最大限度地抵抗着下滑的速度，不知滑了多远才停了下来。当他忍痛翻过身坐起来的时候，衣服和身上都划破了，他觉得嘴里发咸，脸发麻，用手一摸，血肉模糊，脸被石子儿和牙硌破了一个小洞，他赶紧用手套捂住。不能再往上爬了，他只好带着遗憾忍着伤痛就地拍了石头城的全景……战争回到住处，感觉脸绷得很紧，只用酒洗一下，没有缝针，没有上药，也没有感染，愈合后倒留下了一个不难看的“酒窝”，这是金沙江给他的一个终身难忘的永久纪念啊。

3.独龙江畔大收获——了解文面女

用生命去克服困难的过程，实际上就是战胜自己的过程。

为了拍摄到独龙族人真正的生活状态，战争路上耗费8天、来回用了20多天，专程到了地势险恶、野兽出没、无人敢去的独龙江。出发前战争给家人和朋友分别打了电话，告知了行程时间和突发事件的预警方案，还告知亲友他出发前在办公室里留有“遗言”。

让我们从战争在独龙江一路拍摄的行程里窥一斑而知全豹，感受他越是艰险越向前的精神吧。

9月12日，孔当村观“陡坡壁耕”，遇见好心司机、联络热心村长。怒江两岸陡峭，耕地就在山坡上，当地人称“挂在墙上的耕地”，农业专家称“陡坡壁耕”。从贡山（茨开镇）到孔当（独龙江乡）的公路是中国少数民族最后在1999年才通车的乡，全线公路呈倒“V”字形。战争早上进山，傍晚车到孔当村。好心的司机佩服战争单枪匹马拍摄的勇敢精神，主动把他介绍给乡长李金荣，李乡长介绍说：“独龙人是独龙江峡谷唯一的主人，以狩猎为生，世代散居在两岸的高山密林里，过着‘树叶遮体，茹毛饮血，构木为巢的原始生活。新中国成立后几十年完成了上千年的历史跨越。”当得知战争要只身看老房子时，乡长告诉他还要往上游走，虽然治安还好，但驿道险恶，野兽毒蛇经常出没伤人，一个人走非常危险。为安全起见，还帮他找了个向导给予协助。

9月14日，献九当村越铁网桥，考验心理素质、激发人体潜能。在不通铁路、不通公路的地方，只有徒步行走。上游的驿道在独龙江的西岸，曾是独龙人用刀砍出来的人行步道，只能靠双手攀着走。而独龙江的桥是把木板用铁线缠绕的桥，简陋而危险。向导说：“外来人大多不敢过。”

虽然是不足80米的桥，但是到了江心以后，桥就成了飘忽不定的摇篮。人行走的惯性加上峡谷的大风，铁网桥上的人就开始上下颤悠，左右晃荡，摆度很大。而江水流速又快，眼看着在眼前旋转，人就仿佛没了脚后跟在空中飘荡着，令人胆战心惊。战争竭力控制着自己，告诫自己“深呼吸、心不慌、腿不颤、脚不歪”，他既要看准桥板保证走得稳，又不能死盯着水流湍急的水面造成心理障碍。当他来到对岸放下背包的时候，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他觉得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真正理解“失足”的含义。过来桥，大约又走了4个多小时18 公里的路程才进了献九当村，战争登高拍摄了村子的全景。他离开村寨的时候，把带上来的新衣服和胶鞋、药品送给了当地的村民。

9月15日，龙元村见文面女，感悟生活艰辛、浓缩悠久历史。早晨，战争上路了。峡谷里抬头是大山，低头是江水，转过山头还是大山。午后到了龙元村，村主任端来几穗烤玉米和一小盆蒸熟的比牛眼睛大一点的土豆说：“先吃一点吧，这段路有20多公里呢！你走得还真不慢。”战争边吃边问村主任：“独龙族现在还能看到文面女吗？”他知道文面女是独龙族人的象征，是历史的缩影。村主任说：“我们村有几个文面女，现在文面女达木齐老人正织独龙毯，我带你去看看。”当村主任带战争到了正坐在矮凳低头穿梭引线的老人面前，战争掏出100元钱，塞到老人僵硬的手里，残缺的指甲述说着她的艰辛。战争看到了那满脸密密麻麻深蓝色的点，以嘴为中心，以鼻梁至眉际为中线呈对称式延伸至双颊，心中不觉一颤——这脸上铭刻着的不就是独龙族的历史吗？！endprint

9月18日，迪政当村遇专家同行，经历体能考验，感悟独龙族价值。当战争到独龙江最上游的行政村——迪政当的时候，连续几天的徒步跋涉，使得战争周身酸痛，小腿外侧青一块紫一块像静脉曲张似的。战争喷一点云南白药坚持着，遇到陡坡的路段就手扶着膝盖往上挪，石头多的地段更是一瘸一拐过去的，不断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散发着他自己都闻得到的酸臭味。走在峡谷的驿道上消化功能特别强，加上油水少，战争老有吃不饱、饿得快的感觉。

他感到尤其快乐的是巧遇中科院云南植物研究所的5位专家同路。他们是到巴坡一带采集植物标本的，唯一的女性是75岁的老教授，她10多次带研究生进独龙江考察。她说：“独龙族是一个年轻而古老的民族。在中华大家庭里，也许13亿和6千不成比例；在人类发展的长河中，他们的历史并不辉煌，也没什么发明创造。但独龙人是富有的，自然资源取之不尽，独龙江的生物基因价值更是不可估量的。这是我们的土地，是独龙人为我们守护着家园，也正是他们独有的刀耕火种、世世代代与峡谷共眠、与江水对话，才保护了这座世界级的物种基因库，吸引着一批又一批中外动植物专家来考察。这是对人类的贡献、对地球的贡献！”

9月20日，独龙江独龙族感怀，独特的人文，危险的经历。当战争走出独龙江离开独龙族的时候，心里又开始有了些留恋。虽然这里物资匮乏，生活习惯令外来人很不适应，但是却忍不住出来又要进去，而且想在不同季节走进去。尽管冬天很艰难、很危险，可那独特的气候以及独特的人文景观却又深深地吸引他。战争要离开这里了，村支书走了10几户才弄到了7个鸡蛋，煮熟了给战争带上。战争独自在峡谷里行走，感觉饿得很快。到了最后两天，战争是靠一包方便面喝泉水撑着回到贡山的，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战争想起离开独龙江的时候，乡长要战争留下几句话，战争写下了这样两段顺口溜：“峡谷刀耕劈粮田，独龙江畔似桃源。溜索吊桥皆奇景，文面织毯唯此观。山外佳音半载至，人背马驮衣米盐。两岸欲喝同心酒，三五日后聚塘前。”

在火车上，战争回首自己走过的54个少数民族，感慨地写下这样一副对联：“松花江金沙江珠江湘江钱塘江长江怒江澜沧江江江汹涌澎湃奔腾千里汇大海；长白山祁连山天山黄山五指山泰山华山武夷山山山巍峨壮观耸立万年傲苍穹。”

历经艰难险阻，战争收获了“中国首届民族建筑摄影二等奖” （一等奖空缺，二等奖只有两个）的丰硕成果，成为“中国民族建筑事业优秀人物”，作为正式代表参加了“第十六届国际人类学民族学世界大会”。2009年伊始，《中国民族报》开辟《走村串寨》栏目，每期介绍一个少数民族的民居与村落，用一年的时间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连载了战争拍摄的少数民族居住习俗的图片。

在许多人眼中，战争成功了。他的成功是一步一个脚印铺陈出来的，每个脚印都潜伏着“让人生更精彩些”的渴望，都承载着亲人师长战友朋友的期许。有人说每个成功者都是唯一的，各有各的奥秘，不可复制；但仍然有着规律可循：在苦难面前谈笑风生，在成就面前重新求索，用最大的残酷压榨自己，用最大的激情回报社会，无一例外。这就是战争给我们的启示。

如果说今天，我们期待战争举办“中国少数民族居住习俗、民俗风情展”圆满成功的话；那么明天，我们更祝愿战争从中国走向世界，以炎黄子孙的大气概、以中国铁路的大手笔来挥写一道民族文化遗产自成体系的大风景线

对战争也不是没有非议，因他特立独行的个性，给外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喝酒不用杯，睡觉不用枕头”的举止异常的“怪人”。但当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却越来越多地发现这是一个怀揣梦想的人。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知识储备、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物质财富去实现梦想，让人觉得他有些“超凡脱俗”。可他认为，自己不枉人生一场，无愧所尝千辛万苦。

获奖后的5年，战争仍保持淡然，全身心地投入后续的资料整理中。文化宫的仓库就是他的“家”，他最大的享受就是坐在角落里，安静地整理资料。他拍摄的4万多张照片被分别编码，几十本日记按行程归档。想要索取某一民族的底片、文字资料，只需在一塑封的卡片上找到索引，仅10几秒就能全部提取出来。这本事是他在部队管理档案资料时练就的。近百万字的日记清晰工整，不仅有实况记录，还有手绘的地形图、民居图。封二、封三大多是当时联系人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他仍然耐得住寂寞，依旧守候着清贫。他说：“吃了这么多辛苦，日记和照片就是我的生命。”

2014年，《民族区域自治法》颁布30周年。战争将以此为契机，在5月份分别在中国传媒大学、中国铁道博物馆以“中国少数民族居住习俗、民俗风情”为主题进行摄影图片展览。期间将展出2000多幅图片，还有战争手写的近8万字的说明文字，同时还展出400多个公函封和有关专题邮票。现在，他每天都夜以继日地利用业余时间整理图像、文字资料，并不断重新构思和整合。他说：“这些丰富的图片可以因题材的不同，而整理出不同的少数民族相册。立体欣赏少数民族生存状态的同时，配上独特的文字说明，就是一个完整的少数民族科普书。”一直鼓励支持战争的西泠印社社员——书法、篆刻家贾振祥先生，创作了56个民族的印谱和20多方闲章，为战争即将成书和在北京举办的展览锦上添花。

我们期待战争5月在北京的展览旗开得胜。我们期待战争早日走进宝岛台湾拍摄高山族，完成55个少数民族的宏大摄影画卷。我们更祝愿战争从中国走向世界，以炎黄子孙的大气概、以中国铁路的大手笔来挥写一道民族文化遗产自成体系的大风景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