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伟
总觉得,有一股难以抵御的吸引力来自固定的方向,那里飘散着西洋参、高丽参的香韵,陈设着哈士蟆、冬虫夏草的怪模样,来往着老顾客、老朋友、老街坊……药婆右手往口袋里一伸,就碰到了那串熟悉的钥匙,于是,脚步又拐向了老地方。
“药婆早!”沧河巷人习惯了,每天清晨出门的时候,药婆的店堂都已经揩拭完毕,药婆一人站立柜台之后整理药材,抬头见了,免不了这一声问候。
药婆早。早,是她的习惯了。六十七,岂是说改就改的年龄?其实,现在她完全可以啥都不管,好好儿地在家里休息——沧河巷人有所不知,昨天,她正式将这家经营半生的滋补品店交给了女儿,连执照上的所有人姓名都已经换成了颜旭丹。
她最牵挂的,就是这个女儿。老大、老二企业办得不错,老三前几年挫折连连,现在顺了,而且趋势越来越好。旭丹是老四,也是这家中唯一的女孩,小时候多少有点宠,药婆回想起来,便又自责满怀。以前条件不好,做哥哥的都承受了些压力,而唯独瘦弱的小旭丹,一家人呵护着,哭得最响,吃得最香。旭丹与梁浩松的婚姻,是老朋友正权做的媒,那时候,老梁家还有成片的厂房,外加老屋一幢,可是这年头……
见着旭丹神采黯淡地进来,药婆赶紧打住了自己的思路。
“早饭吃了吗?脸色怎的这么难看?”
“不想吃。没睡够。”旭丹把摩托车钥匙一扔,就瘫坐到了凳子上。
“我去给你煮碗纱面汤吧!”
“妈!你还嫌不够忙啊!”
药婆知道旭丹的脾气,得按着她的意思去,否则,就会嚷得半条街的人都过来了解真相。药婆低头,开始处理昨天刚从医药公司进的那批货,心底里盘算着,待会儿午饭提前半个小时做,免得旭丹肠胃饿出病来。
虽然,母亲眼里孩儿永远不老,药婆这会儿侧眼觑了下旭丹,还是发出了轻轻一叹。算来,旭丹也有三十九四十了。当初的掌上明珠自从嫁给了梁浩松后,这个母亲就几乎失却了知情权,只道是她夫家有钱,锦衣玉食——兄妹聚会时,她也的确都给人这种感觉——直到六年前,女儿连日腻在自己的小店里,母亲才略略知晓了她的处境——厂里不景气,连厂房也给卖了;浩松指望不上了,得自己挣钱养家……
是老梁家家底不厚?是浩松本人能力太差?……关于这些,药婆责问过正权,人家说,当年的景况一派大好,岂会有诈?!那么,是夫妻俩劲儿没往一处使?是旭丹脾气太娇、性子太躁?……这样想着,药婆越发认为自己罪不可脱,而几十年的生涯,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好在,还有间小店;好在,还有个老身!
药婆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敢拿眼往渐渐热闹了的街面上看,满桌的药材,遮挡了脸颊上的泪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