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生产力理论探究

刘东丽

李斯特的生产力理论内涵与主旨

李斯特认为财富的生产力比财富本身更重要。他认为财富固然是劳动创造的，但劳动却不一定能同样的创造财富。任何一国经济发展和财富的创造，不仅取决于劳动的增加和分工的发展，更重要的是要建立一国的综合生产力，他主张，“除了价值理论以外，还必须考虑到一个独立的生产力理论”。李斯特认为国民的福利绝不单纯取决于财富或者交换价值的多少，而是取决于生产力的发展速度。斯密看到了国家状况主要决定于生产力的综合这一点，但在生产力对国家的重要意义这一点上却不再有深切的体会，即“并没有说明，为了国家的文化、福利、权力、存续与独立自主的特殊利益，怎样使一个完整国家的生产力得以产生、增长并得以保持”。李斯特指出，作为一个政治家，“首先应当并且必须懂得，怎样才能激发、增长并保护整个国家的生产力；另一方面，他还须懂得这种生产力在怎样的情况下就会趋于衰退，处于睡眠状态或被完全摧毁；怎样依靠了国家的生产力，就可在完美的方式下来利用国家资源，从而争取国家的生存、独立、繁荣、权力、文化与远大前途”。可以看出，李斯特所说的生产力是一种国家力量，也就是指国家生产力。

李斯特所说的国家生产力是一种综合生产力。综合生产力有两个方面的涵义：一方面，综合生产力是多种因素的组合。首先，他不同意流行学派撇开政治和政治力量研究经济的方法。李斯特指出，“国家的福利同人民的智力、道德与勤奋总是成正比例的，财富就随着这些因素；但是个人的勤奋与俭约、创造与进取，如果没有内政上的自由、适当的公共制度与法律、国家行政与对外政策，尤其是国家的团结和权力这些方面的支持，就绝不会有任何重大的成就”。李斯特看到了国家制度和政治对个人生产力的影响，这是他和流行学派的区别之一。他把宗教、法律、行政管理、甚至于婚姻制度和王位的继承等所有社会政治制度都视为生产力的源泉，称之为“政治生产力”。其次，李斯特认为精神力量也是综合生产力的一个要素。李斯特指出，财富起因于劳动，而促使人的头脑和手足从事生产、从事于劳动的是对个人有鼓励、激发作用的那种精神力量，是使个人在这方面的努力可以获得成果的社会状况，是个人在努力中能够利用的天然资源，这种精神力量就是“精神资本”。正是这种精神资本决定着国家生产力的发展与否和一国综合国力的强弱。正是鉴于精神资本的作用，李斯特肯定了精神生产者的生产力，批判了亚当·斯密为代表的古典学派只把单纯的体力劳动认为是唯一生产力的观点。再次，李斯特特别重视教育对生产力的影响。在李斯特那里，教育是从精神资本这一范畴中引申出来的，他认为使一国精神资本得以延续的主要手段是教育。他说：“一国的最大部分消耗，是应用于后一代的教育，应该用于国家未来生产力的促进和培养的”。教育是使人们掌握科学知识，并将之应用于工业实践的关键。因为，一定的科学知识和创造力量是一个从事工业活动的人所必备的，工业活动的成功也取决于此。

综上可以看出，李斯特所说的国家生产力是一国诸多因素的综合。李斯特经过大量经验和理论的分析，最后归纳为“国家生产力的来源是个人的身心力量，是个人的社会状况、政治状况和制度，是国家所掌握的自然资源，或者是国家所拥有的作为个人以前身心努力的物质产品的工具（即农业的、工业的与商业的物质资本）”。李斯特在经济思想史上第一次对生产力做出了明确而系统地阐述，他把分析的重点放在劳动者的素质和使其得以发挥的各种条件之上，把他所谓的“精神资本”、“物质资本”、“自然资本”、“社会资本”与生产力概念融为一体，视为生产力的构成要素，从而形成广义的生产力概念。

综合生产力涵义的另一方面是综合生产力有赖于完备的国民经济体系。李斯特认为流行学派的分工理论仅抓住不同劳动的划分是不够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此基础上的“联合劳动”。李斯特讲到了每一个工厂内部的分工与国家工业的一切部门，以及工业与农业的关系问题。李斯特认为发展综合生产力与追求眼前的价值和财富是两个不同的目标。李斯特指出“国家生产力的综合并不等于在分别考虑下一切个人生产力的综合；这些力量的综合量主要决定于社会和政治情况，特别有赖于国家在国内分工和国内生产力协作这些方面进行时的有效程度”。李斯特肯定了斯密学说中的分工是一个自然法则，但斯密并没有彻底揭示出分工有助于劳动效率提高这一自然法则的本质。这一自然法则的本质特征不限于统一生产过程被划为几个工序分别由几个人来完成，更为重要的是，各种智力和资源为了同一生产过程而进行的联合或协作。分工要产生推动生产的积极作用，参与统一生产的各人就必须在体力、精神上共同协作，而且，各部分的劳动之间必须有适当的比例。如果只重视分工而忽视协作的重要性，就无法对分工促进劳动生产率的作用做出全面的解释，因为协作也有它自己的规律——直接产生一种大于各分量之和的生产力。因此，李斯特提出了“生产力平衡或协作”的概念。所谓生产力平衡，就是国民经济各部门（包括精神生产）之间形成的一种相互适应、相互促进的和谐状态。他指出，就整个社会来说，一国最重要的分工是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之间的划分，而在物质生产中最重要的是农业和工业之间的划分；商业只是农业和工业之间以及它们各部门之间的交流中介，但对国民经济也是不可或缺的。建立在这种社会分工基础之上的国民经济各个部门，是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从而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由此产生的相互促进过程中形成的综合力，是一国生产力和经济获得高度发展的最基本源泉。同时，这也是李斯特国家“干预”论得以成立的内在根据。这种内在根据的具体表现是，第一，私人经济本身固有的弊端。私人企业往往局限于自己的眼前利益，同时很可能损害公共利益甚至整个国家利益。因此，私人经济同国家经济发展的整体和长远利益并不总是一致的。第二，私人经济的发展离不开“由整个国家的资本和技术所构成的联合力量”的保护和扶持。第三，个人主要通过国家才能形成生产力。个人生产力的大部分是从国家的组织和力量中得出来的，其发展状况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家的政治环境和整个社会环境。第四，国家能够弥补私人经济的缺陷和先天不足。它会为社会成员的需求作统筹安排，不仅考虑到现在的利益，而且考虑到未来的发展和利益。当然，国家干预必然会使一些私人经济的利益受到限制，但这是必须的。对于一个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农业国来说，就必须依靠国家力量保护民族工业的发展，实现国家工业化，从而使农工商业保持和谐，增强综合国力。李斯特的协作观点是对斯密分工学说的崭新发展。协作也会创造一种新型的生产力，而且为分工提高劳动生产率提供了完备的说明。生产力平衡概念虽然是分工学说在整个国民经济范围内的重建，却是在新的分析基础和分析框架内展开的论述，开创了一种崭新的思维方式和分析模式。endprint

此外，李斯特从自己的生产力理论出发，提出了包括保护关税在内的一系列发展生产力的建议。例如，他主张实行专利政策，保护科学技术的发明和创造；他主张从国外吸引先进的技术和学习经营管理的方法；他认为有必要发展本国的教育事业，培养科学技术人才；他主张制定各种经济立法等；从德国当时的情况看，更重要的是实行保护主义。尽管他把影响生产力的一些因素，比如宗教、证券、司法等都包括在生产力概念之内，但它的有关发展生产力的政策建议却有利于德国工业的发展。

李斯特生产力理论的特点及意义

虽然由于历史和阶级的局限，李斯特的理论有其不科学之处，但其理论的意义及给予我们的启示是非常重要的。首先，从研究的视角来看，由整个世界转到特定国家。李斯特指出，从魁奈到斯密、萨伊乃至西斯蒙第的学说都具有世界主义的性质，他们热衷于探讨对一切国家都适用的经济规律，认为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是“全体人类的利益”，因此，主张普遍的自由贸易，构成他们（即流行学派）理论基础的是持久和平局势的概念。李斯特认为这种看法是片面的，他强调，在世界联盟形成以前，研究问题必须考虑到“国家的性质”，他认为各国的政治制度、经济实力、民族文化、自然环境不同，因此，适用于一切国家的“世界主义经济学”是不存在的；更由于各国之间存在不同的乃至相互对立的利益关系，倡导世界主义经济学无异于要小国、弱国在大国、强国面前俯首称臣。因此，他要建立“国家经济学”。他说：“国家经济学似乎是这样一种科学，它正确地了解各国的当前利益，它所教导的是怎样使各个国家上升到上述那样的工业发展阶段（指具有相当强竞争能力的阶段），怎样使它同其他同样发展的国家联盟”，并从中获得利益。

李斯特国家主义的经济学是与他的历史主义方法紧密相连的。所谓历史主义方法在李斯特这里是指研究问题不从既定的理论出发，而是通过客观地再现历史，将经验和教训上升到理论和政策。李斯特的历史方法可归结为：历史地看一个国家、历史地看待某种理论和政策的正确性。历史主义方法实际上是一种归纳的、实证的方法。李斯特尽管未完全否定抽象方法，仍然保留一点斯密的传统，却为历史学派的产生提供了方法论。因此，他被视为历史学派的先驱，李斯特以国家经济学反对斯密的世界经济学，反映了落后国家走自己发展道路的意向。李斯特虽然认为经济理论没有抽象的绝对有效性，但他认为从经济方面来看，国家都必须经过五个发展阶段：原始未开化时期、畜牧时期、农业时期、农工业时期、农工商业时期。它对经济发展阶段的这种整齐划一的做法显然与他的历史主义的方法是相背的。

其次，从其理论内容上看，丰富了经济学理论。虽然李斯特和斯密生活于不同的时代和国家，但都是新兴产业资本利益的代表，他们都是为了促进新兴资本主义的发展。李斯特并没有对古典学派进行全盘否定，而是根据历史经验和当时的国情对古典主义经济学进行补充和修正。无论是从价值论上还是从贸易理论上以及政府的作用等问题上，李斯特只是从一种更加具体的、现实的角度进行分析。那些所谓的一般理论只适用于某些国家的某些发展阶段上。李斯特虽然将一些影响生产力的因素以及一些不相干的因素都纳入其国家生产力的范畴之中，将分工称作商业动作划分等提法有失偏颇，但是，他从决定一国财富增长的力量的考察中，提出了国家生产力的概念，并通过对综合生产力的探讨，实际上触及到了一国的综合国力问题。同时，又阐明了一国经济的发展重在提高综合国力，综合国力的增强不仅在于社会各部门的协调平衡发展，还在于大力发展科学和教育事业。可以说，李斯特第一次在经济学说史上把生产力概念作为经济学的核心范畴，第一次系统论述了生产力理论，他可以称为生产力理论的奠基人。

再次，李斯特的生产力学说虽然是基于他所生活的时代，根据当时的国际和国内环境提出来的，但是在当今时代，李斯特的理论特别是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来说，仍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在经济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发展中国家如何在全球化的过程中求得生存和发展成为这些国家亟待解决的问题。对于一国而言，重要的是发展自己的生产力。一些先进的管理技术、经验和制度是必需的，但应根据本国的国情有选择的采用，并不是发达国家的就是好的。同时应加速发展科学和教育事业，即“科教兴国”，促经社会经济的发展，提高本国的综合国力。还要大力推动技术创新，强化高新技术的研发和应用，优化产业结构，使一国的产业平衡协调发展；既要加快外向型经济的发展，又要加快培育本国的核心竞争力，振兴民族经济，并采取适当的措施保护国家经济安全。总之，面对全球化的挑战，李斯特强调的用现实的、历史的眼光看待经济理论和政策，对于这些国家具有借鉴和启示意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