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握手

张嘉

那年我16岁，高考落榜后，一个人从农村那个贫穷的家里走出来，到大城市里讨生活。我漫无目的地走，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落到肩上的雪花也有了重量。

一辆公交车开过来，我跳了上去。车里的人很多。我往里挤，在车厢中部停下来，因为我闻到了面包的甜香味。我贪婪地闻着那种香味，饥饿的感觉使一个邪恶的念头蠢蠢欲动起来。

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就偷这一次。我睁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寻找目标。左面最靠近我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像不留意自己钱包的那种人。就是他吧。

我一手扶着把手，另一只手暗暗摸了过去。但在就要接触到口袋的瞬间，我的手却倏地又缩了回来。父母如果知道他们的儿子是小偷，一定接受不了这比贫穷更沉重可怕的打击。

可胃痛最终给了我邪恶的力量，我的手不再畏缩，滑进那个口袋。我的心狂跳起来，因为我摸到了他口袋里的钱。突然，一只大手也伸进口袋里！那只大手准确有力地攥住了我的手！我抖成一团。

我极力想将手抽出来，可那只大手的力量不是我所能抵抗的。我放弃了挣扎，听凭处置吧。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紧紧地攥住我的手。

在他的口袋里，他的手就这么攥住我的手。

车厢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有我们俩心知肚明。他向后挪了几步，我只得跟过去，紧贴着他站着。

“下一站是文化宫站，有下车的请往前来。”有点嘶哑的女声响起来。他动了一下，握住我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他松开了手，俯在我耳边，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手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他开始往前挤，看样子是要下车。他就这样放过我了吗？我先是一阵惊喜，接着脸火烧火燎地热起来，为了他那句话……

今天，当我坐在属于自己的宽大书房里，看到一本杂志封面时，想起了10年前那个寒冬里的这件事。杂志的封面是一支燃烧的蜡烛，一只大手兜上来，似乎是在为蜡烛挡风。烛光把那只大手映成橘红色，是温暖的颜色。这围住烛光的大手，使我的心情不再平静。

我很感谢那个男人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起他的话：“你的手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