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萍 胡 峰
(1.浙江工商大学杭州商学院,浙江杭州310018;2.浙江工商大学国际法研究所,浙江杭州310018)
在经济全球化和中国改革开放的双重背景下,我国利用廉价的劳动力、土地等资源禀赋优势,积极承接来自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的产业转移,实现了制造业的快速发展,使我国成为世界主要的生产制造基地,被称之为“世界工厂”。我国制造业主要集中在东部沿海地区,且以跨国代工为主要发展方式,虽然这种发展方式在一个时期以来促进了我国制造业的迅速崛起,并积极参与到国际贸易中,但并非长久之计。因为,时至今日我国制造业仍处于全球价值链生产体系中附加值最低的加工制造环节,仅获取微薄的利润,其发展受到跨国公司的限制。特别是近年来受国际金融危机和国内要素成本不断上涨等因素的影响,我国代工制造业的低成本优势逐渐消失,代工模式弊端不断凸显,整个行业发展陷入困境。为破解我国东部沿海地区代工制造业的发展难题,经济转型和产业结构的更新换代势在必行,而产业转移成为可行途径。
产业转移是指随着资源供给或产品需求发生变化,某些产业会进行空间转移,从一个国家(地区)转移到另一个国家(地区)[1]。我国凭借国内资源禀赋优势承接来自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而当我国的资源供给发生变化时,我国的代工制造业又会发生空间转移,转移到别的国家(地区),向东南亚国家转移已经逐渐成为我国东部沿海地区代工制造业产业转移的一种趋势。目前,我国代工制造业产业转移存在两种现象,一是一些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为了获取更低的成本,赚取更多的利润,逐渐关闭在中国的工厂或取消在中国建厂的计划,将目光转向东南亚国家。例如,全球知名运动品牌耐克早在2009年开始就逐渐将代工制造业务向东南亚国家转移。而另一著名品牌阿迪达斯也出于重新整合“全球资源的策略考量”,在2012年10月关闭了在华唯一一家直属工厂,准备将其业务转移至缅甸。日本一些知名跨国公司,如本三丽鸥、三阳商会、无印良品等也将越来越多的产品转移到东南亚生产。二是中国国内代工制造业为了持续发展而向东南亚国家进行产业投资和转移。2011年,中国对东盟国家的非金融类直接投资25.41亿美元,同比增长13.1%。截至2011年底,中国对东盟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151.3亿美元[2],而这些非金融类直接投资中主要以对制造业的投资为主。中国制造业产业转移主要是以纺织、鞋业、服装、电子等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为主。浙江宁波、义乌一带的一些纺织、鞋业、服装、五金制造企业已把生产基地或订单直接转向东南亚国家。如宁波申洲针织集团有限公司斥资3000多万美元在柬埔寨建立了日产20余万件服装的纺织工厂[3]。广东是电子IT产业的“世界工厂”,其电脑配件的生产占全世界的60%,电子配套能力占全世界的90%以上,然而,目前广东已有大量的电子企业选择将生产车间转移到东南亚国家。
经过30多年的快速发展,目前中国代工制造业已经陷入发展困境,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我国,特别是东部沿海地区的生产成本大幅度上涨,低成本优势已经不再明显,对外资的吸引力也有所下降。2012年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总额为1117亿美元,同比减少3.7%[4]。
低廉的劳动力价格和充裕的劳动力供给一直是中国代工制造业维持低成本优势的主要源泉。然而现在,中国东部沿海地区的劳动力成本呈显著上升趋势。一方面,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中国的劳动力价格不断上涨。据波士顿咨询集团的研究报告表明,2005—2010年中国长三角地区工人全负荷成本平均涨幅为18%,相当于时薪为6.31美元,而在2000年,长三角地区工人的平均时薪仅为0.72美元。目前,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制造业的外来用工中,普工收入已达每月2500元左右,技工收入每月5000元左右[5]。另一方面,随着中国人口老龄化速度的不断加快,可用的新增廉价劳动力趋于枯竭,经济规模的扩大和劳动力供给之间的矛盾越来越突出,“用工荒”现象在东部沿海地区已经连续上演了好几年。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与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研究所相关权威研究机构预测,2015年是中国劳动力供给和人口红利的拐点[6]。劳动用工缺口已成为拉动劳动力成本上调的主要市场因素。
另外,原材料、土地价格的上升,税收等优惠政策的不断减少或取消,环境保护力度的加强都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中国代工企业的生产成本,压缩了其利润空间,限制了其发展。在东部沿海地区,随着制造业的发展与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土地供需矛盾日趋紧张,企业工业用地价格不断上涨。在长三角和珠三角中心地区工业用地平均价格已超过35万元/亩[5],这对于用地规模较大、盈利能力较弱的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成本。而且,近几年人民币的不断升值也给以出口为主要导向的中国代工企业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据美国商务部数据显示,2013年1—6月,美国从中国进口的棉制品同比下降1.4%,而从印度、越南进口的棉质织物同比分别大幅度提高了20.5%、23.4%[7]。
对于失去以上种种优势的中国东部沿海地区的代工制造业来说,向东南亚国家进行空间转移是解决其发展困境的可行途径之一。
在中国代工制造业人口红利消失和生产成本明显上升的同时,东南亚国家经济正在崛起和发展。他们凭借廉价的劳动力、原材料、土地等要素低价格和优惠政策吸引着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地的企业投资和产业转移。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组织报告显示,2011年流入东南亚的外国直接投资为1170亿美元,同比增长26%,而同期中国的增长率不足8%[3]。耐克近年来关闭了一些在中国的代工工厂,而渐渐把代工的重心转移到越南、印尼等国家。2001年,耐克鞋的全球产量中有40%产自中国,排名世界第一,越南只占13%。而到了2010年,越南的份额已经升至37%,超过了中国的34%,成为了耐克全球最大的运动鞋生产基地,且印度尼西亚也占据了耐克产量23%的份额[8]。
首先,低廉的劳动力、土地价格是中国代工制造业向东南亚国家转移的重要原因。与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工人工资水平以每年10%以上的速度增长相比,东南亚国家的劳动力成本非常具有竞争优势。虽然,这些国家的工资水平也呈增长趋势,但增长幅度较小。据国际劳工组织统计,2011年初越南工人的月薪为85美元,印尼是148美元,柬埔寨更为低廉,柬埔寨服装制造商协会(CMAC)规定,柬埔寨纺织、服装和制鞋企业的最低月工资为61美元,目前中国制造企业平均用工成本比刚进入快速工业化阶段的越南高 195.3%,比孟加拉国高182%、比柬埔寨高224.8%、比印尼高206.6%[9]。而东南亚国家的工业用地价格也十分便宜。据了解,越南厂房租金只相当于中国国内的1/3左右,柬埔寨土地价格只需1美元/平方米。其次,东南亚国家出台的许多优惠政策也是吸引中国代工制造业转移的一大因素。如外资企业在越南可享受非常优惠的税收政策,前3年免税,第3~5年税率为5%,其后税率约为10%左右。第三,规避贸易壁垒也是中国代工制造业转移到东南亚国家的重要原因。随着对外贸易的不断发展,中国与欧美不少国家长期保持着贸易顺差。欧美国家往往针对“中国制造”不断发起贸易争端,对中国代工制造业的发展造成不利影响。而东盟与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建立了自贸区,实现了“零关税”,中国代工制造业转移至东南亚国家既可以享受“零关税”,还可以通过东南亚国家这个中转站有效规避贸易壁垒。
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给全球经济带来了不利影响,尤其是欧美发达国家的经济遭受到严重打击,市场需求不断萎缩,失业率持续上升。美国的失业率一度超过10%,而据欧洲统计局数据显示,2012年11月,欧元区和欧盟的失业率分别为11.8%和10.7%。严重的经济损失和居高不下的失业率使得欧美发达国家认识到实体经济的重要性,纷纷实施了“再工业化”战略,重塑本国制造业。许多跨国公司逐步取消在华投资,将部分外包制造业务回流本土。2011年,美国在华投资新设企业1497家,同比下降5.01%,实际投资额是29.95亿美元,同比下降26.07%。同一时期,欧盟对我国的投资也在减少,欧美27国对我国实际投资额为63.48亿美元,同比下降3.65%[10]。
欧美等发达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来引导和刺激外包回流。美国政府作为呼吁制造业回流的主力,2009年公布了《重整制造业框架》,2010年正式签署了《制造业促进法案》,2011年启动了《先进制造业伙伴计划》,试图构筑官、产、学、研合作机制,促进制造业发展,2012年公布了《建设更强大经济计划》,宣布企业税改方案,鼓励在美国本土投资[11]。美国的一系列政策获得了预期的效果。据了解,在对108家总部位于美国的跨国公司进行调查发现,有14%的企业明确打算将部分制造业迁回本土,1/3的受访企业表示正在考虑为回流采取措施。据美国波士顿顾问公司公布最新调查报告显示,超过1/3的大型制造商考虑将生产线从中国重新搬回美国,预计美国从中国进口的运输产品、计算机及电子产品等多个行业产品的10%~30%在2020年时可实现回归本土生产[3]。欧盟等国也在为实施再工业化战略而积极努力着,英国政府推出了《制造业振兴》等方案号召英国制造企业回归本土,法国新产业政策中明确肯定了制造业的核心地位,并且提出了制造业发展的目标和具体措施,同时推出协助企业再工业化的优惠政策以鼓励制造企业回归法国。
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以及欧美发达国家“再工业化”战略的实施,都在一定程度上给我国制造业的发展带来了巨大挑战。国际市场需求萎缩、企业订单骤减以及外资直接投资趋缓已使得我国以低端代工生产为主的部分制造企业纷纷陷入停产、倒闭的境地。在欧美发达国家大力倡导“重振制造业”的形势下,发达国家贸易保护主义开始抬头,为了保护本国经济利益,欧美等国将会在高端制造业的技术、贸易准则、标准和市场准入等方面设置高门槛。从长期来看,将对中国代工制造业的发展造成严重影响。
所以,我国代工制造业必须转变过度依赖以低价格要素资源低端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增长方式,应将本地不具有竞争优势的制造业部分或整体向东南亚国家转移,充分利用东南亚国家的比较优势,寻求长期的发展。
目前,中国制造业虽以跨国代工的方式嵌入全球价值链生产体系中,但只处于由跨国公司主导和控制的全球价值链的低端。随着中国低成本优势的逐渐消失,中国代工制造业的发展更加困难,而仅仅依靠嵌入全球价值链向上攀升往往会遭到来自跨国公司的阻碍和封锁,构建与全球价值链(GVC)并行的、相对独立的国家价值链(NVC)可能实现中国代工制造业的转型升级[12],但单纯地嵌入GVC或NVC都不是中国代工制造业升级的最优选择,所以两者结合更为现实[13]。
中国代工制造业向东南亚国家的产业转移为其双向嵌入提供了契机。中国代工制造业向东南亚国家产业转移后会呈现出三种不同的模式。第一种模式与目前中国代工制造业的模式类似,依然是中国制造业承接跨国公司的代工业务。而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中国制造业的代工业务并不是发生在国内,而是中国制造业直接在东南亚国家投资建厂,将生产制造基地转移过去。第二种模式是中国制造业做中间商。中国制造业承接来自跨国公司的代工业务,而自身不进行生产加工,而是把代工业务再转给东南亚国家的制造业,在其中扮演中间商的角色。第三种模式是中国制造业开始研发设计和市场营销。中国制造业根据国内外的市场需求,将自己研发设计的产品的生产制造环节外包给东南亚国家的制造业,然后销往包括本国市场在内的全球市场。
这三种模式分别使中国代工制造业嵌入不同的价值链。第一种模式中国代工制造业还是嵌入到由跨国公司主导和控制的全球价值链的底部,但是产业转移到东南亚国家使得中国代工制造业可以利用东南亚国家的低成本优势来吸引代工,继续发展。第二种模式,中国制造业仍是嵌入在全球价值链中,但是以中间商的身份给中国代工制造业进行价值链的攀升带来了机会。中国制造业可以通过作为中间商稳固和扩大在全球市场的地位,并逐步向自主研发设计和营销迈进。第三种模式,中国制造业嵌入到了由本国企业主导和控制的国家价值链。中国制造业自主研发设计,销售产品,将生产外包给东南亚国家,构建了由自己主导和控制的国家价值链。综上所述,中国制造业一方面嵌入在全球价值链中,承接跨国公司的代工业务,从跨国公司中学习先进的知识和技术,积累经验为自主创新打好基础,另一方面通过构建自身主导和控制的国家价值链来提升竞争力,从而更好地融入到全球市场中并占据有利位置。最终,中国制造业实现双向嵌入。
在中国国内低成本优势逐渐消失、东南亚国家成本优势明显、欧美发达国家“再工业化”的背景下,中国代工制造业为寻求持续发展呈现出了向东南亚国家产业转移的趋势。中国代工制造业向东南亚国家产业转移后,不仅可继续承接跨国公司的代工业务嵌入全球价值链中,而且能够集中精力自主创新构建由本土企业主导和控制的国家价值链,从而实现全球价值链和国家价值链的双向嵌入。但是中国代工制造业向东南亚国家进行产业转移也存在诸多问题,例如东南亚国家的政治环境问题、社会文化问题等。而我国中西部地区相比较起来更加适合承接东部沿海地区的代工制造业转移。我国地域辽阔,国内经济呈现“阶梯式”发展态势,东部沿海地区经济对外开放较早,经过改革开放30余年的高速发展,在社会文化、经济生活水平上普遍高于中西部地区,在东部沿海地区逐渐消退的劳动力、土地等资源禀赋优势,在中西部地区正在逐渐形成,再加上国家发展大西北、振兴中部地区战略的逐步实施,使得国内中西部地区承接东部沿海地区制造业转移的条件日益成熟。此外,中国代工制造业在国内转移并不需要考虑政治、文化等因素,而且更能实现我国区域经济平衡发展,所以,中国代工制造业的产业转移将逐步呈现“双重转移”的特点,即继续嵌入全球价值链,承接国际产业转移的同时,出于对国际国内各区域比较优势的考虑将本地区不具备比较竞争优势的制造业产业部分或整体转移到其他欠发达国家或地区,以实现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的重新整合和优化配置,从而提高我国制造业的整体竞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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